肖開元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Ada的話。其實肖開元心裡早就想過:趙歌可能真的不是去約會,而是這倆人的確有事兒需要處理,有情需要了結,因爲他記得Ada也說過,那幾天,她不方便。
肖開元恨的是Ada不真誠,如果Ada把這一切告訴了他,那可能這一切會向另一個方向發展。他本來對Ada曾經當過小三兒這事兒並不耿耿於懷,因爲他愛趙歌,所以他能理解小三兒的痛苦。
現在的肖開元,對Ada的確是心存芥蒂了,原因有二:一、Ada的確騙了他,每當他想起Ada那天電話裡說“我在家”時,馬上就變得很狂躁。二、他恨趙歌和前男友糾纏不清,即使Ada說的是真的,那個男人一個電話就能讓Ada冒着被自己發現的危險去北京,日後,天知道Ada會給自己帶多少次綠帽子。
肖開元到家的時候只有晚上七點,可肖開元卻把燈關了,蒙着頭想一些沒有頭緒的事情。他不願意看房間,十幾平米的小臥室裡,有太多Ada留下的東西,那些小飾品雖然都不大,也不值錢,但是隻要是個人就能看出Ada花了多少心思,是個人就能看得出來Ada有多愛這個“家”。
都說每當人有愁事兒的時候睡不着,可肖開元卻好象恰恰相反,腦子中想的事兒太多就來瞌睡。不到七點半他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一覺莫名其妙地睡了近十二個小時,肖開元自己都覺得奇怪。不過,這一夜瞌睡讓委靡了快一個禮拜的肖開元又精神抖擻了起來,明顯感覺自己的肺活量比以往高出了許多。在過去的一個禮拜裡,肖開元總感覺自己呼吸只能呼到一半。
肖開元進入公司後還沒來得及落座,就被駱三郎叫進了辦公室。“Eric,我們這個項目已經成功百分之九十五了,現在就是交換信息的問題了。昨天下午,我約好了AG公司,那負責人是我以前的同事介紹的,所以,一會兒跟你一起去。”
肖開元看着駱三郎笑了笑:“駱總,現在您都出馬了?”
今天的駱三郎在肖開元眼中沒那麼居心叵測了,剛剛經歷過Ada對他的隱瞞和欺騙,駱三郎對他的傷害怎麼可能比Ada更大?肖開元現在對駱三郎的感覺有點兒複雜。
肖開元簡單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就跟着駱三郎下了樓。
“我們公司的司機在樓下等着了嗎?”肖開元問駱三郎。
“呵呵,不用咱們公司單位的司機,我當你司機。”同樣的一句話,駱三郎總能比別人說讓人聽起來覺得舒服。
在去往AG公司的路上,駱三郎對肖開元說:“如果我當時不是招了你,我真不知道這個項目最後如何收場。工作了這麼多年,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員工。”
“我也就是運氣好。”肖開元說。
“運氣?呵呵。”
AG公司在中山西路和延安西路附近的一座大廈裡,駱三郎和肖開元一路暢通,約的是十一點,但是十點十分就到了。
“咱們到得太早了,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呢,我們喝杯咖啡再上去吧。”駱三郎說。
倆人在一樓的開放式咖啡座點了兩塊蛋糕和兩杯咖啡,坐了下來。倆人面對面,駱三郎認真地微笑着看着肖開元,不說話。肖開元對駱三郎還是心存敬畏的,不太敢跟駱三郎開玩笑,駱三郎不說話,肖開元也不太敢找什麼話說。
儘管駱三郎的笑容很溫暖,但是肖開元卻覺得渾身不自在,這也是肖開元第一次被駱三郎看得有點兒不自在,他多少覺得這氛圍好象有點兒不對。
“知道我爲什麼這麼看你嗎?呵呵。”半響,駱三郎終於發話了。
“呵呵……”肖開元笑笑不說話,他知道駱三郎這是設問句,不需要自己回答。
“李月的工作勁頭我們都清楚,但是這次,你顯然比李月的勁頭還足,以前我們都在SVS公司時我就知道你工作很努力,但還真不知道你能這麼拼命。我是納悶兒一件事,你爲什麼工作能如此投入?”
“我也是沒辦法,剛剛入職這麼短的時間,要是這個你如此看重的項目我都做不好,一旦被你辭退了怎麼辦?”肖開元半開着玩笑說。
“哈哈,可能嗎?我好象還沒有辭退過哪個員工呢!”駱三郎大笑。
“那我就更不能當第一個了,呵呵。”
駱三郎這一番大笑,這氣氛輕鬆了不少。
“那我再問你,你爲什麼過去一年多沒上班?這個問題我記得我在面試的時候問過你,你是怎麼回答的了?我忘了好象……”
“我……”肖開元也忘了當時怎麼敷衍的了。
“……”駱三郎看着肖開元笑,肖開元有點發毛。
“……我過去的一年多炒股去了。”肖開元心一橫,說出了一半實情。
經過Ada這件事以後,近半年多來總是滿嘴謊話的肖開元忽然發現:人在有選擇的前提下,還是說實話好。
“炒得怎麼樣啊?”駱三郎繼續追問。
“……不好。”肖開元尷尬地笑笑。
“嗯,最近還在炒嗎?近來的行情更不好。”
“早不炒了,怎麼,駱總你也炒股嗎?”
“從不,那種投機的事兒我從不幹。對了,Eric,你炒股賠了吧。”
“嗯……”
“是不是現在還欠錢呢?”
肖開元腦子“嗡”的一聲,駱三郎怎麼知道的?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對!”肖開元低着頭一咬牙承認了。
“現在外債多少?”駱三郎問。
肖開元擡了擡頭,看見了駱三郎的眼睛。在駱三郎的眼神裡,他看到的是關愛,而不是嘲諷。
“近一百萬。”
“……這麼多,不僅僅是炒股欠的吧?炒股怎麼能欠這麼多?”駱三郎也有點驚訝。
“嗯!”肖開元又承認了。肖開元今天難得的坦誠,居然跟上司承認了自己負債的事兒。
“駱總,你怎麼知道我負債?”肖開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忘了誰把你介紹來的?”
“哦,對,對。”肖開元想起來了,是前同事Louis介紹自己來的,自己也欠他一點兒錢,但是不多。
駱三郎沉吟了一下說:“現在有個機會,肯定至少能幫你解決一部分,願不願意試一下。”
“當然願意!什麼機會?!”
“跟我一起開公司!”
“……”肖開元心裡舒了一口氣。
“怎麼?呵呵。”駱三郎說。
“我……我行嗎?呵呵。”肖開元有點兒猝不及防,含糊其辭地回答了一句。
“你當然行!呵呵,我剛纔在車上不說了嗎,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員工。”駱三郎沒逼問肖開元願意還是不願意,他要給肖開元考慮的時間。
“駱總,你真的要去開公司?”肖開元問了句廢話。
“對!”
“可是現在市場中已經有很多咱們中國的本土公司了,錢也不如前幾年那麼好賺了,現在出去開公司是不是晚了點兒?”肖開元一直不明白爲什麼駱三郎前些年諮詢業最容易賺錢的時候不單幹。
“晚?呵呵,這種事情哪分早晚啊!什麼叫早?什麼叫晚?只有成功和不成功的區別,絕沒有早和晚的區別。工作這麼久,我已經看到了身邊的同事至少開了十家公司。十家公司裡,有五家已經倒閉了,有兩家現在在虧損,只有三家是贏利的,而且,真正賺了大錢的只有一兩家。”
“對,的確這樣,這些從外資公司裡獨立出去開公司的,賺一兩年錢沒什麼問題,但幾年以後,通常都走了下坡路。”肖開元點了點頭說。他也在業內幹了幾年,也看到了一些公司的浮浮沉沉。
“嗯,和我同等資歷的人,多數都出去自己開公司了,而我一直在觀察,不但是在尋找最好的機會,也在觀察他們的得失。你剛纔說晚?一點兒也不晚!你肯定聽到過一首詩吧,這詩是這麼寫的: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白花殺!”
肖開元感覺迎面撲來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勢不可擋的氣勢,令自己窒息。這氣勢不是出自鋒芒畢露的人,竟是出自溫吞水般的駱三郎!
如果說肖開元以前一直感覺駱三郎是個羽扇綸巾的儒帥的話,那麼在剛纔那一剎那,肖開元感覺眼前的這個駱三郎分明是個“氣吞萬里如虎”的猛將!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白花殺。”這句子是一般人寫的嗎?這是黃巢寫的絕句!別人都寫“九月九”,可他卻寫“九月八”,別人都寫“花開”,可他卻寫“花殺”,只有黃巢這樣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詩。喜歡這樣詩的人,會是個什麼樣的人?!項目即將做完的今天不是九月九,是九月八。駱三郎的花,就是要開在百花敗、百花殺之時,雖然開得最晚,但是隻要一開,滿城盡帶黃金甲!
肖開元繼續窒息,他繼續被駱三郎的氣勢震懾住了。
“現在我們前面就有個好機會,我們在中國大陸第一個做出了ABAB軟件的研究。因爲是唯一的,所以,這份東西,價值連城。這完全不同於我們做出一個筆記本電腦、顯示器之類的行業研究。”
“那……那就這一份東西,就能保證開公司了?”肖開元多少緩過了一些神。
“當然不夠,但是,它能保證全球這十幾家ABAB軟件的研發公司多數會成爲我們的客戶,幾十家硬件設備供應商也多數會成爲我們的客戶。這些帶來的受益,足以保證我們開公司了。”
“是差不多了……但是,這份東西是我們在MIF完成的啊,客戶會信任新公司嗎?”
“是MIF完成的?是你獨立完成的吧!我堅信,只要我們體現出了對行業的專業的認識和理解,客戶一定會願意和我們合作的。”
“嗯,那倒是。”
“從接到這個項目需求時,我就清楚,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但是我那時還不能確定兩點:一、你是否是我要找的最佳人選。二、我們是否能把這個項目圓滿完成。現在,這兩點都確定了。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出去開公司,我會借給你一筆錢,還掉你急需要還的外債,當然了,這錢是借給你的。如果,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出去開公司,那我會等你轉正把你提爲研究總監之後離開,但是,希望在這個過程中,你能爲我保密。”
聽完這些,肖開元的心怦怦直跳:怎麼?險些把自己逼得要跳樓的外債,就這麼簡單就要被解決了?自己才工作不到兩個月啊!
肖開元儘量不讓駱三郎看出自己的激動,問:“駱總你真的覺得我合適嗎?是隻想幫我一個人出去開公司嗎?”
“呵呵,當然不是你一個人,坦率跟你說,李月和郭壯兩人,是我安排進公司幫你完成這個項目的,當然了,也是爲了時刻掌握這個項目的第一手信息,而且,我也很看好馮然,我希望他也加入到我們中來,你是不是和他關係不錯?”
“嗯,嗯,我和他關係不錯。那Kevin呢?”聽到駱三郎這麼坦誠,肖開元釋然了,隨便問起了潘東子。
“Kevin其實工作能力和熱情都不錯,但是好象大家都不太喜歡他。我想,還是別找他了吧。對了,那個劉雲其實我也很看好,只是後來我面試他的時候他一定要求落戶口,我想如果讓他到你的部門可能有點兒不太合適,因爲一旦MIF給他落了戶口,那想帶出去也很麻煩,所以在面試之後我就決定把他放在Kevin的部門。我想把你們部門全部帶走,除了何華華。”
“連張青也帶走?”
“是啊,那孩子雖然工作能力差點兒,但是起碼聽話啊,呵呵,Eric,你說打工是爲了什麼啊?不就是爲了生計麼。咱們有能力而且有機會,憑什麼給洋鬼子打工?我給洋鬼子打了幾十年工,膩了,早就膩了!現在機會來了,我一定要出去單幹,不但要開個賺錢的諮詢公司,還要開個最好的諮詢公司。十年後,要開成頂級的諮詢公司。什麼MIF、SVS,都會被我們超越。還是那句話:我花開後白花殺!Eric,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說的話。還記得上次我們競標時遇到的那個人嗎?他就是我以前的同事,我們如果開了公司,絕對會遠勝他的。”
“駱總!我不用考慮了!就按你說的,跟你幹!”肖開元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
肖開元是被駱三郎那句“花開後白花殺”的豪邁折服的,要幹事就要跟這樣的人去幹!雖然肖開元也綜合考慮了經濟、駱三郎對自己的器重、未來的發展等多方面因素,但是真正折服肖開元的,正是駱三郎以前從未表現出來的豪邁。
男人通常很難折服於金錢,但卻會被另一個男人的氣概和氣度所折服。
駱三郎很高興,看了看錶:“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上去吧!”
“好!”肖開元提起包就要上樓。今天的肖開元嗓門比平時大了不少。
“你等下,換盒名片。”駱三郎從包裡掏出一盒名片遞給肖開元。
肖開元接過來一看,瞠目結舌:上海銳思諮詢有限公司研究總監肖開元。
“駱總?”
“公司早就註冊了,名片也早給你印好了。我約他的時候,就是以這個公司的名義約的,今天我們要找他做的,不僅僅是交換信息,還要介紹我們的新公司和展現我們在ABAB軟件領域的專業程度。”
“啊?”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跟我一起做,我沒看錯人!”
駱三郎那雙厚重有力的大手又拍在了肖開元的肩膀上。肖開元這次的感覺是四個字:非常踏實。
肖開元上電梯按樓層的時候,還激動得有點兒哆嗦。他沒法不哆嗦,那百萬外債,真的有着落了。儘管駱三郎只承諾了借錢給他,但是肖開元明白,只要自己跟着駱三郎幹上幾年,多幫駱三郎賺幾年錢,這錢是不用還的。
此時的肖開元,還想起了兩句老生常談的話。第一句是:“能真正幫助自己的人永遠是自己”,第二句是:“永遠不能輕言放棄。”
電梯門開了。
肖開元,又邁進了另一個江湖。在這個江湖中,他和駱三郎要並肩作戰,第一步,就是要從MIF公司勝利大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