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勝左說過了“貼邊兒”的話之後,坐下來,眼睛斜望着辦公桌前的地板,半天沒吭聲兒。這個時候,那時間多寶貴呀!把個藍野急得彷彿聽得到那手腕子上戴着的手錶秒針走動發出的咔咔聲!
“局長--?”藍野試探着瞅着田勝左,意思是,那,接下來咋整哪?
“這麼整倒是行,可得咋跟恭爲說呢?”
實際上,咋說不是啥大事兒,該咋說就咋說唄!就說--
“這會兒,俺這警察局恐怕想進想出,都是有人看着的了,電話是不是也有人啥的在那兒監聽也說不定。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日本人心裡明鏡兒似的,勢必擔心俺警察局別再採取點兒行動啥的,擔心俺整事兒!俺跟皇軍還能整啥事兒!多扯!”
藍野心裡話,俺這局長還真就是局長, 你看人家想那玩藝兒!說那個話辦那個事兒!那叫啥來着?那--藝術!確實藝術!
“局長,按理說,這個事兒,由您同恭爲當面交待最好,要是不方便,俺到正街派出所去一趟也行,啥人總不能不讓俺出門吧!但就是不知,人家恭爲能不能把俺說的事兒當回事兒!”
藍野說的話確實是回事兒。在這敏感的時候,藍野過去說那麼一通話,空口白牙的,那誰知道是真是假?況且這話可不是聽聽就拉倒的,是得出人出力的,說不準還是個要命的活兒!恭爲腦袋要是一時轉不過來個兒,再來電話一印證,電話再被啥人給聽了去,這事兒弄不好就要麻煩!但眼前,也就只有這一條道兒可行。田勝左瞅着藍野正色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都晌午了。你們先吃點兒飯,下晌兒,你跟你那些個弟兄都放假,回家睡覺,喘喘!記着,先把事兒安排好,然後,你們那些個人不要一幫轟地出去,一個兩個地分頭兒走,讓你那些個弟兄先走,你自個兒看啥時適合你再走。你到正街派出所去一趟,見見恭爲,就說是俺說的。事兒你倆商量着辦!明兒個頭晌兒行動!有人報警,俺會到場的!這事兒就看你倆兒的了!”
回到自個兒的辦公室,藍野把特務股還活着的那麼十來個人全數喊過來,說到:
“各位,這也折騰了一天一宿了。下半晌放大夥的假!大夥兒回家睡覺,後天大夥分頭到各家參加過世的那些個弟兄出殯!”
說過,藍野又瞅了瞅這些個人,喊出了三個人的名字,說道:
“你們幾個吃過了飯,還到俺這兒來,看看得給過世的那些個弟兄家準備點兒啥!”
位於河山城正街的金銀首飾店全稱叫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是個鋪面挺大的店,就在迎賓樓的東側,與迎賓樓也就隔了幾間鋪子。日本人沒來之前,這兒是家珠寶首飾店,但店面不是很大,日本人佔了河山縣之後不久,這兒就易了主了。那原來的掌櫃突然間就把店出兌了。接下來,這新開張的金銀飾品店很快就把店西側的一家綢緞莊也兌了下來,對兩鋪店面作了整合,房子也重新進行了翻蓋。兩家店原先都是平房,翻蓋後成了兩層的樓房,兩棟房子合爲了一棟,中間原來的過道兒翻蓋後沒有了,一樓是樓梯,二樓是一間庫房。東邊的鋪面經營金銀飾物,西邊的鋪面經營珠寶飾物。這家店的掌櫃是從北邊過來的,梳着分頭,穿着洋服,戴着眼鏡,穿着皮鞋。初看,有點兒象東洋人,其實,這掌櫃真就是個東洋人,具體說,就是日本人。這個店是日本關東軍的一個情報點兒,專事收集各種情報,不單是軍事政治的,還包括啥社會思潮,社會動態,甚至包括商業,反正是啥事兒新鮮,那都是要盡其可能地瞭解掌握。但據河山縣警察局特務股掌握的情況看,這個日本人的情報點兒還從來沒有參與過啥軍事行動,也沒有參與過啥暗殺之類活動。這個情報點有那麼十個人,當然除了那個掌櫃,就是那些個店員啦,也就是中國人說的夥計啦!這裡面真正的日本人應該不會超過五個,剩下的那些個都是中國人,有的還是原來那兩家店鋪的夥計。但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對外都宣稱是中國人,那眼下就只能說是滿洲國人啦!那些個本是日本人的掌櫃和夥計初開張時都是說的中國話,時間一長,就難免從嘴裡嘣出一句半句的日本話。到了這時,在河山城,是凡河山城的老人兒,那也差不多都知道他們是日本人了。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其實也無所謂!反正,這東北都成了滿洲國了,那都是由日本人說了算的!你就說你是中國人,日本人,那又能咋?當然,你要說你是中國人,那也不能在明面兒上說,明面上,那可都得說是滿洲國人的!但有一樣兒,那些個日本人可是身負特殊使命的。
這家店每天頭晌十點開板兒,也就是開始營業。主營業務當然就是那些個金銀珠寶,但這家店同時還經營收購業務,收購民間的古董。一些個家境不行了的人家,過不下去了,但家裡的上輩兒留下來的啥珠寶首飾,啥這個瓶兒那個罐兒的,可以拿到這家店裡來賣錢。但這家店不是當鋪,賣了之後,不能朝回贖。原來,這河山城地處東北與靠近關裡這麼個地界兒,商旅較多,金銀珠寶飾品賣得還可以,顧客光顧得也較比多,可日本人來了之後,尤其是這店易了主以後,生意已遠不如從前。掌櫃的也不咋在乎,那店面還是那樣光明耀眼,一到晚上,還有洋式的一閃一閃的牌子晃得人腦袋直髮暈。
這一天,開板兒後不長時間,東邊兒的店門外走進來兩個人。乍一看,這兩個人應該是鄉下人。一個穿着長袍,鐵鏽色,穿着一雙禮服呢圓口鞋,臉兒黑黢黢的,還一臉的鬍子,另一個同樣也是黑黢黢的臉,但臉上沒多少鬍子,肩上揹着一條褡褳,那褡褳前後都鼓鼓囊囊地,象是裝着啥器物,這倆人兒到了店裡也不說話, 走到那些個擺放着的金銀飾品的櫃子前,左看右看。
店裡的夥計一看這倆人兒,有點不知得咋稱呼。店裡的夥計,那也是經過訓練的,看啥人說啥話,看你是個城裡人,就喊先生或是太太,年輕一點兒的女性,當然那得喊小姐啦!看不準的就一律喊聲“這位爺”!正在琢磨的功夫,從門外又進來倆人兒,這倆人一瞅可就是鄉下人!比較明朗。土頭土腦地,穿着短襖。那你個鄉下人,一看也不象是有錢人樣兒,那你上這金銀首飾店來幹啥?可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懷裡抱着一個麻布袋兒,袋口露出了一個灰了巴嘰的瓷瓶的圓口。後進來的那一個,一看店裡已經有了幾個人,看到夥計就倆人兒,可能覺得一時也說不上話,就瞅了瞅,沒有往裡走,而是站在了門口。這時原本先進來的有兩個太太,花枝招展地,在櫃檯邊兒上轉了一圈兒,可能是沒看到啥可意的東西,兩個就一前一後地出了門。這時,那個店員,還沒有想出得咋稱呼這兩個有點兒叫不準是城裡人還是鄉下人的人,就笑了笑說道:
“兩位爺!看選點兒啥?”
那倆人兒中穿長袍的那一個聽了這話,也沒答腔,卻在原地轉了一圈,把整個店面掃視了一遍,還沒容那夥計弄明白咋回事兒,只見後進來的那兩個鄉下人,一個突然衝向了店裡通往那西間珠寶飾品店的門口,另一個一下子就用自個兒的背抵住了剛進來的門。這時候,轉圈的人還有身邊那個揹着褡褳的人一伸手就從腰裡抻出了兩把鋥亮的手槍,槍口早頂住了那兩個夥計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