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上班,覃縣警察局局長羅永就接到了荊家溝保長荊繼富打來的電話。
“羅局長嗎?咱是荊家溝荊繼富啊!有個事兒得請羅局長幫忙。”
“哎呀!荊保長啊!您不要客氣,有啥事兒,但凡幫得上的,那沒說兒!”
開始的時候,羅永一直稱呼荊繼富爲老東家,因爲荊繼富是荊家溝的頭號財主,在整個覃縣也有號。可自打荊家溝成立了保安隊,雖然保安隊的隊長並不是荊繼富,而是荊繼富的兒子荊志義,可也不知爲啥,羅永對荊繼富的稱呼就變了,稱了荊繼富的官銜。實在說來,保長也不算啥官銜,但不管咋說,總是一個地兒管點兒事兒的吧!儘管這地兒就是個屯子。對保長這麼個稱呼,荊繼富不太受用。保長在人們的心目中那就是漢奸,是幫日本人辦事兒的,尋常人不認爲保長是替老百姓辦事兒的。 那你說,日本人在一個屯子裡還找了個人專門替他們自個兒那一夥子人辦事兒嗎? 真就是這碼子事兒!在滿洲國這兒,哪一層的官員基本也都是替日本人辦事兒。在人們心目中,是凡在滿洲國各個層級有點兒銜兒的,那就都是漢奸!都是!
“羅局長,咱荊家溝保安隊有了人,有了槍,那可就算是有了這碼子事兒了。但咱想,這個事兒可是在羅局長你們縣警察局幫助下才有的,不是咱荊家溝蔫捅。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兒,咱就得辦得亮亮堂堂兒的。咱想得有個儀式,請羅局長賞光到那儀式上給咱講幾句!”
荊繼富說的蔫捅,就是暗下里幹事兒,有點兒暗箱操作的意思,都是東北這旮噠土話。
嘿!這個荊志國的大爺還真就不是一般人兒!羅永再次發出了感嘆!原來,咱以爲他們荊家溝要搞啥保安隊,就是個民間的,他們自個兒的事兒,願意鼓搗就鼓搗吧,反正要是說起來,也是爲地面上安寧,對日本人也有好處。沒想到,這咋還越整越大扯了!看樣子,有點兒要朝官辦上使勁!哎呀!那保安隊的槍可是咱縣警察局給人家的,儘管不是啥好槍,但也是打得響的!接下來,是不是還得咱縣上給荊家溝保安隊那些個人開餉啊?咋?給咱那幾根金條,還想變着法兒磨回去是咋的?心裡這麼想,話可不能這麼說,那可是省警察廳特務科科長的大爺!
“哎呀,老東--荊保長,咱荊家溝成立了保安隊,對咱覃縣民間保安這一塊兒那貢獻可大了!這個事兒,荊家溝這個頭兒帶得好!老百姓自個兒管好自個家門口兒的事兒,咱縣警察局可省老了事兒了!您就放心吧!咱荊家溝保安隊爲的是保咱荊家溝一方平安,錯不了!儀式講話--是不是就別講了,這一段兒,咱手頭上的事兒可老鼻子了!”
“不是!羅局長。您看,咱保安隊的槍是咱縣警察局給配的,那咱也不能總那麼窩着藏着不是,那咱要是把槍揹出去,或者遇到點兒啥事兒把那槍亮出來,日本人知道嘍,不會有啥事兒吧?”
“噢,你說的是這麼個事兒啊!噝,這還真就是個事兒。那麼的吧,這個事兒呢,咱以縣警察局的名義給日本關東軍駐縣守備隊去個函件,說一下子這個情況。這事兒好說!”
“那您得讓他們守備隊的人都知道啊!可別光上面知道下面不知道,到時不還是事兒嘛!”
“您就放心吧!荊保長!”
“那,咱舉辦儀式的事兒--”
“荊保長,您就聽咱一句勸。你們荊家溝保安隊已經成立了,已經配了槍,還整啥儀式!要咱說,這儀式就別整了!還得花錢不說,張張羅羅地還挺費事兒,拉倒吧!”
“這--”
“荊保長,您要是實在願意整,您就整,但咱覺得整不整用處不大!”
“好!咱就聽羅局長的!那羅局長啥時有空兒,到咱荊家溝串串門兒啊!”
“妥!荊保長,有空兒,咱一準兒過去!不能少去!”
時令已經隆冬,路也修完了,這到明年開春,還好幾個月哪!這也不能真就那麼整天在家裡貓着啊!
荊繼富琢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那也不能等到用時再養。他想讓那些個保安隊的人練兵,別號稱保安隊,其實啥也不是!就讓白果做教頭,教那些個人學點兒本事,讓小武兒和齊永和教教大夥兒練槍,人家那倆人兒可是到縣警察局專門受過培訓的。但這麼一幫子人就在咱這院子舞刀弄槍地,別再惹出啥事兒來。荊家溝有了保安隊,縣警察局不用說是知道了,可日本人,那天晚上來的那幫子日本人,就是那個女軍官帶來的那幫子人是知道了,但日本人不一定都知道,別再產生啥誤會,這纔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實際上就是變着法兒讓縣警察局去跟那駐縣的日本關東軍守備隊知會一聲,讓他們知道,荊家溝有保安隊這碼子事兒。
羅永那也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當天就以縣警察局的名義給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隊發了函,說明了這些個事兒。函件拿到板本大佐手裡,已經快到了晚飯飯時。板本一琢磨,荊家溝成立保安隊倒不是不行,只是這保安隊可是要配槍的。荊家溝是個啥地兒,板本是再清楚不過了。覃縣守備隊的一箇中隊可是在荊家溝那東山里爲啥秘密工程警戒着哪!這滿洲國人真能爲咱大日本關東軍分憂嗎?如果要是真能分憂,那趕是好,可萬一這幫子人配了槍,卻跟咱大日本關東軍有啥貳心,那豈不是要麻煩?想到這裡,這板本就又把手裡的函件拿到眼前看了看,上面蓋着覃縣警察局的大印,還有局長羅永的簽名。
函件是啥?函件只是相互商量的公文。可一看這函件上面又是縣警察局的公章,又是局長羅永的簽名,這就不同了。事兒是你們縣警察局鼓搗出來的,這又是公章又是簽名的, 將來真就是有啥說道,也有縣警察局在那兒頂着!咱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就把這公文在這兒晾着!縣警察局真要是問起,就說是一時忙亂,忘記了!這板本是個較比正規的軍人,可在機關公文這套事兒上那也是行家裡手,知道咋個推諉,咋個扯皮!
荊家溝那邊兒可不管那個!有了覃縣警察局局長的口頭應允與承諾,那咱還怕誰呀!由暗捅變成了明捅。那些個保安隊員早上九點,大冬天兒的,也別整太早 ,就都到荊志義家的院子裡來練兵,頭半晌兒由白果教習那些個馬步蹲襠啥的,慢慢地再練些個胳膊腿兒的動作。下半晌兒,由齊永和還有小武兒教習槍法。先熟悉熟悉那啥槍的結構,啥是扳機,啥是保險,再教咋樣裝子彈退子彈。白果倒沒覺得咋的,倒是那下半晌教習的齊永和還有小武兒,倆人兒神采飛揚!居然能當上啥槍法教師!再看那些個保安隊員,個個屏息斂氣,興奮也得繃着,一臉的認真!
有的時候,正練着哪!院兒外的街上就有日本關東軍的大卡車轟轟隆隆地開過去了。開始,這幫子人還有點兒怵,就都把手裡的活兒停下來,站在原地兒看着院兒門口,等到那卡車開過去了,這才繼續幹着手裡的活兒,是繼續蹲馬步啊,還是往下卸子彈!
一晃兒,這也就十來天過去了。
這一天,天兒黑下來的時候,荊繼富讓荊志義把白果喊到了上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