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北市場派出所警察接到上峰命令,例行檢查治安,把那家小旅館的客人住宿登記薄子帶回來就算完活兒。沒用多大功夫,那薄子就到了省警察廳特務科科長荊志國的辦公桌兒上。
時下這滿洲國,那是日本人說了算,那日本人一個個如狼似虎,誰抗得了!爲了不招惹麻煩,奉天那些個開店的那也是有着自個兒的一套經營的招法的。住店的客人需要登記,登記需要身份證明。這些個事兒,那對黃大寶這樣的人來說,那可就不算事兒了!
荊志國看到那家小旅館的登記薄子上記載的昨兒個晚上店關門時最後一位入住的客人,名字叫做王濤。今兒個早上已經退了房了。不用說,荊志國心裡清楚楚兒的,這個王濤就是黃大寶了!這時的黃大寶已不知所蹤。
這個事兒,要是說起來,應該算作是石壘和萬倉的一次失誤。他倆兒看到黃大寶住了店,以爲黃大寶就住在這家店了。按照荊志國的命令,已經就算知道了黃大寶落腳的地兒了,這倆人兒也就覺得完成任務了。可黃大寶並不就是長住這家店的,那黃大寶長住的那家小旅館其實與這家小旅館也就隔了一條街。
再次發現黃大寶已經是三天以後了。事兒出在北市場胭脂樓的青杏姑娘身上。
要說人這個東西真真就是個怪事兒!那黃大寶見了一回青杏姑娘,也不知咋個回事兒,這兩三天,那腦袋裡裝着的有一多半是青杏姑娘!對同青杏一塊兒陪着他說話兒的那另一個姑娘卻忘記了模樣。熬不住,黃大寶竟然鬼使神差地再次來到了胭脂樓。這一次,黃大寶是大白天過來的。
胭脂樓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那些個姑娘個個花枝招展,笑容滿面,說起話來嗲聲嗲氣。光是看一眼那些個姑娘,聽上一句那些個姑娘說話,一般人早已經就是心慌氣短,心臟搏動加速,滿腔的熱血全部涌到了臉上。這,當然說的是一般的男人啦!黃大寶不是一般的男人,這一應的症狀在他的身上都沒啥表現。
站在門口的那些個姑娘,可千萬不能小看!那些個姑娘,有點兒象那趕大車的車老闆子一樣兒,走過一遍兒的道兒,那就已經記在了心裡!這個人不是已經來過一次了麼?那些個姑娘可就記住了!人的眼光看到認識的人和不認識的人是不一樣兒的。那些個姑娘看到黃大寶再次出現在胭脂樓門口,那眼光可就是相熟的那麼一種眼光了!一看來了一位已經來過的大爺,立馬就是那一應的迎接招式,熱情洋溢地把黃大寶擁進了胭脂樓!
老鴇兒看到一個半生不熟的大爺來到,立馬就堆下了笑臉兒,等再一看,想起來了,這不是前幾天來過的那位爺嘛!立馬臉兒上的笑就滯了一下子!她想起了青杏說過的話。
“大爺,過來啦!請上樓吧!今兒個,咱給您選一個你一準相中的姑娘,陪您說話兒,陪您喝酒,陪您--”
“不用,咱就想讓前幾天咱過來時陪着咱說話兒的那個姑娘再陪着咱說說話兒!就她一個人兒!”
“哎呀!您是說桃兒啊!那成!桃--”
老鴇兒說着話,就仰着頭向樓上喊了一聲。
“桃兒?”
黃大寶記得真真兒的,前兒個陪着他說話兒的那個姑娘叫青杏。並不是叫啥桃兒!
那老鴇兒喊着的桃兒是那天陪着黃大寶說話兒的另一個姑娘。
黃大寶瞅着眼前的老鴇兒,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厭惡,可惡!竟然連咱也要糊弄!
“咱要青杏!”
“哎呀呀!是咱錯了!您看咱這記性!青杏這兩天--不方便!”
“不方便?啥不方便?咋?有病了嗎?”
“嗯--跟有病差不多!改天再找青杏吧!大爺,您大人有大量,今兒個就先就和就和!”
那黃大寶是啥人,那還能聽她個老鴇兒在這兒扯這扯那的!黃大寶知道青杏兒的屋子是哪一間,並不多說,擡腿就朝樓上走。老鴇兒一看着了急了,忙不迭地搶到黃大寶前面攔着,那哪兒攔得住!黃大寶一看有些個掙不開,一時也有些個着了急,幾步就躥上了樓,那老鴇兒跟在後面,她咋可能追得上黃大寶哪!
老鴇兒追不上黃大寶,可樓上卻有人攔着黃大寶!兩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兒,正是那大茶壺二哥和另一個小茶壺!倆人兒橫眉立目,凶神惡煞一般!那要是一般人,嚇也嚇住了,那還往上衝啥!可黃大寶豈能把這些個人放在眼裡!
要說黃大寶那也是身負重要使命的人,而且,要說起身份,那也是滿洲國東甸縣警察局的負責人,那再過幾天,很有可能就是東甸縣警察局局長啦!但今兒個的黃大寶也不咋,把這一應的事兒,啥東甸縣警察局負責人,啥大日本關東軍,啥大日本帝國,啥大日--一概拋在了腦後!這個事兒,想來,也是跟那些個人的動物本性並沒有完全脫盡有關,也是跟黃大寶剛進門時,門口兒的那些個姑娘的熱情洋溢有關!黃大寶的腦海裡洶涌澎湃,轟轟作響,從來也不曾有過的那麼一種衝動把持控制了黃大寶的腦神經!黃大寶一個箭步躍上了二樓的樓梯口,其實,他只是想到青杏姑娘的房間去,並不是衝上去要跟那攔在樓梯口的人打架。
大茶壺二哥和另一個小茶壺一看這小子有點兒不服天朝管了!這還了得!
人家胭脂樓是做買賣的地兒,那也是有規矩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啥人到了這地兒,那也得按照人家的規矩來,要不你就別到這兒來!那,不到這兒來難受!難受不難受是你自個兒的事兒,跟人家胭脂樓沒啥關係!
樓上的大茶壺二哥和那另一個小茶壺一看,誒耶!這世上還真就有橫生倒養的啊!到這地兒撒野扯淡來了!那你可是選錯了地兒了!
那大茶壺二哥和另一個小茶壺看到黃大寶躍上樓去的姿勢動作,心中就是一懍!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但心中一懍並沒有阻遏這倆人兒出手!那個小茶壺搶先一步,掄起拳頭照着黃大寶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大茶壺二哥和那另一個小茶壺,那可都是有些個道行的,中國東北管這類人叫武把式,管他們所掌握的技藝叫武把操兒。這些個人多多少少是練過的,有兩下子,但僅此而已。這些個人練就的那兩下子,大多都是人們所說的那種花拳繡腿,並歸不了哪門哪派。你說練沒練過呢,練過一些個,練到啥程度了呢,並不是很精到,基本屬於這麼一種狀況。
黃大寶看到拳頭砸下來,並不還手,身子卻向一旁閃了過去,那小茶壺是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朝樓下躍上來的黃大寶掄拳的,他在上,黃大寶在下。那小茶壺的意思是想一拳就把已經躍上樓來的黃大寶砸下樓去。要說,這一拳也是夠狠的了!真要就是被他砸中,腦袋上的重擊不說,那捱了拳的人一定會從樓梯上滾下去,還會出現啥樣的傷害,那可就不好說了!
那小子砸下的這一拳,那也是使出了渾身的蠻力,呼呼生風。那小子掄拳的當口,也是提防着別自個兒也順着勁兒跌下樓去。這樣一來,他的力道可就打了折扣了!黃大寶閃過那一拳,就勢向上伸出自個兒的左手,把那小茶壺的胳膊拽住,向下一拉,那小茶壺本就有些個擔心的事兒發生了,他的身子已經就控制不住,一下子就從樓梯上栽了下去,滾了幾滾,摔到一樓樓梯前的地磚兒上!
大茶壺二哥一看,自個兒的小兄弟被人摔下了樓去,立時就紅了眼,一順手,從自個兒的袖口處抻出一把一尺多長足有小孩兒胳膊粗細的鋥明瓦亮的銅錐,胳膊就勢向前探出,照着黃大寶的胸口就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