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保下來了,但接下來到哪兒去呢?小大夫想到了他和王原等人那回綁票的地兒。那回他們綁得荊志義和荊志國之前,曾在一個小村子東北一里之遙的一座破廟裡藏身。那名叫茨溝的小村子東南有一片足有二里方圓的槐樹林,他們在到達那破廟之前曾路過那片槐樹林,當時他的心就猛地一動,一忽兒覺得,這槐樹林纔是他的歸身之所。他之所以產生這樣的頓悟,如果說這可以算作是一種頓悟的話,大概是源於他時刻帶在身上的一本書。這書是本武學密籍,名字叫做《槐花功密引》。這書是他在少林寺時得的物件兒。因爲他時刻把這書帶在身上,那天他在那登封街市上打死了人,這書也就一直跟着他走南闖北到了今兒個。就是現如今,他綁在腰間小包袱裡的東西,除了入夥後分得的百十塊大洋,幾塊乾糧,一塊懷錶,就是這本裝在兩寸見方長約一尺封匣中的書了。噢,當然還有那把槍!在寺時,他跟師父去藏經閣翻閱經文,有一次偶然見到這本書,有些個奇怪,翻看了幾頁,看書上的插圖,覺得這書同少林寺收藏的那些個佛家經典有些個不同,這書是如何進得這少林寺藏經閣的,是何時進得這少林寺藏經閣的,已不得而知。他也是年少好奇,就隨手把這本書掖藏在僧衣裡,帶出了藏經閣。那在少林寺,就是不按偷盜來論處,私藏少林寺密籍,也是要被逐出山門的,好在沒有被發現,也可能那書不是少林寺正規入籍藏書,在與不在都無人知曉。從那以後,小大夫就一直把這本書帶在身上,趁人不在跟前時,就拿出來翻一翻,字兒雖然認不全,但上面的圖還是看得懂的,偶爾就偷偷摸摸地比劃演習,對那書上的套路已瞭然於心。
小大夫先奔東北,再折向東南。
十幾天後,茨溝東北一里地之遙的那座破廟裡來了個和尚,那和尚先是把那破廟裡裡外外地打掃乾淨,把已經歪倒了的泥塑佛像扶正,又和泥把那破廟掉渣的漏窟窿的地兒抹上,重新給那窗戶糊了窗紙,再到覃莊街市舊貨攤上淘弄請回了一個足有一尺大小的木魚兒,買了米油鹽等一應過日子所需之物,僱了輛小驢車拉回廟來。燒柴就不用買了,那破廟四周都是桑樹,那桑樹的殘枝敗葉就是茨溝所有的人家兒都用也是燒不完的。打那以後,茨溝那破廟就算重新開張了,那原先是啥時開的張就沒有人知道了。開張了,沒人來燒香禮佛,那和尚就自個兒焚香,天天還念個經啥的,把個挺大的木魚敲得是噹噹山響。這和尚不是別人,正是小大夫。
真還別說,那茨溝廟自打小大夫住進來,真就有了活氣兒,恢復了生機,不再是那樣死氣沉沉的了。那木魚響了也就三五天的樣子,就有香客上門了。那是一對已不年輕夫婦,就住在茨溝的村東頭兒,把村邊兒。夫婦倆兒生有一女,這時已經十六七歲,取名鳳芝。那夫婦總覺得膝下就這麼一個姑娘,有些個不盡人意。姑娘遲早是要嫁人的, 終歸是人家的人,將來自個兒老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就還想再要個小子。說來也奇,生下鳳芝後,那女人卻再也沒有懷上。因爲離這廟近,此前每月就必選一吉日來這破廟燒燒香,早就許了願,只要能讓他們夫婦再有一個小子,必定竭力回報。說來也怪,也就在小大夫把這廟拾掇清爽,重新開張以後三五個月的樣子,那女人就懷上了。那夫婦倆兒還真就說話算數,特意到逢五逢十的大集上買了個大豬頭送到廟裡佛像前供上,還了願。那夫婦倆兒打心眼裡感謝上天保佑,上佛顯靈,照樣每月選吉日來廟上香。鳳芝姑娘是個活分的小姑娘,每次爹媽到這廟裡上香,她都跟着過來玩兒,看到廟裡來了和尚,更覺得好玩兒。可能也是覺得是那和尚來了,她的媽才又懷上了,將來給她生個小弟弟,那多好玩!反正,這鳳芝姑娘特願意跟那小大夫近乎發膩。她的爹媽不來燒香拜佛,她也時常自個兒一個人到這廟裡來,看那些個香客燒香佛拜。就這樣,一來二去,突然有一天,鳳芝的媽就發現這丫頭有點兒不太對勁兒,好象肚子有點兒鼓。嚴問之下,鳳芝承認,是和那和尚有了私情。那鳳芝的爹媽一聽,猶如五雷轟頂,嚇得是魂飛魄散。鳳芝爹媽是樸實的鄉下人,一直爲又懷了孩子的事兒非常感謝那和尚,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兒,這當媽的懷了孩子眼看就足了月,自個兒姑娘的肚子也鼓了起來,這可咋整?恨那和尚,咋就能做出這種事兒來!這不是禍禍咱姑娘嘛!顯然這事兒是自個兒的姑娘願意了的,可願意也不行啊!這鳳芝的爹媽跟小大夫歲數相仿,主要的倒不是歲數,而是那小大夫是個和尚!姑娘小小年紀就失了身,那往後可咋嫁人哪!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和尚娶了咱姑娘!那咋娶?那可是個和尚啊!鳳芝的爹想,辦法是有,那就是讓那和尚還俗,也就是不再做和尚了,過咱普通鄉下人的日子。那和尚孤身一人,聽他那口音就知道不是咱這旮噠人,就到咱家來得了。鳳芝爹的意思就是讓小大夫到他家做上門女婿。商量妥當,鳳芝的爹就再次來到那廟裡,這次不單單是燒香拜佛, 還把小大夫同他家鳳芝的事兒同小大夫挑明瞭。小大夫對這事兒倒是供認不諱,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樣子,這倒是讓那鳳芝的爹心裡生出些許安慰,但當鳳芝爹說出要他娶了鳳芝,婚後就住到鳳芝家裡去的想法後,小大夫明白,這是讓他做上門女婿,臉上就露出了難色。鳳芝爹是個老實人,肚子裡的腸子是直的,哪裡明白小大夫的心思!此時小大夫心裡卻在竊喜,鳳芝爹說出的這個提議正是他所希望的!因爲他同鳳芝這事兒,要是按照正常人家那樣由媒人去提親,那是絕無勝算的可能。那鳳芝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年齡又小,他是絕頂喜歡,但這事兒要是由他去找媒人,就是那媒人願意幫這個忙,那鳳芝的爹媽也是得先罵死媒人再罵死他!他和鳳芝姑娘的歲數差距是一回事兒,更要命的是,他是一和尚。按說,一個遁入空門的人不該有此俗念,但他畢竟是人,那些個人性啥的,難免時不時地有些個顯露。況且小大夫前後兩次到廟裡侍佛,先是少林寺,後是這茨溝廟,那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到了也未受戒,並非是自個兒看破紅塵,俗念並沒有斷,那你能讓他咋?小大夫瞅着自個兒實際上的老丈人,說道,真是對不住,錯都在咱,要殺要剮咱都認。您一家對咱恩重如山,咱真的是無以回報。鳳芝是個好姑娘,那沒的說,還俗,咱也願意,可這廟咋整?這廟香火挺旺,咱一還俗,人去廟空,這廟不就又廢了嗎?再說,咱已侍佛多年,離佛而去,與心不忍。那鳳芝的爹一聽這話就有些個氣憤,那你說咋辦?總不能就這樣讓鳳芝把你那個孽種生下來吧!小大夫說,咱一再說,咱可以還俗,但這廟不好辦。咱倒是有個主意,不知您覺得咋樣。說!咱還了俗,這廟咱還得照看着。鳳芝的爹一聽,腦袋裡一想,這是啥話!這邊老婆孩子,那邊光頭和尚,你能做出來,可咱一家咋活呀!再者說,據咱所知,那佛祖也是不能答應這樣的事兒啊! 本想發作,但又一想,可也是,這和尚到這廟裡也有一年多了,弄得有模有樣兒的,一下子扔下就走,有點兒捨不得也在情理之中。於是就說,那你那邊娶了鳳芝,這邊還當和尚,不大好吧!不是不是!咱既然娶了鳳芝,就不能再當和尚了,這是自然。咱只是還要過來照看這廟,還要過來照看這香火,咱就權當做個居士。鳳芝的爹一聽,心想,這還象回事兒。那鳳芝的爹媽到這廟裡上香也有二十來年了,對佛家一應事物也是多少知道一些個,知道居士就是心已向佛了,但人並沒有出家。就說,那妥,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咱們就擇個黃道吉日把事兒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