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映現在窗戶紙上的影子是非常清晰的,還在燈光中微微地搖晃,但那影子卻是平板式的,那跟一個真人的影子是不同的。萬倉發現影子是假的,腦袋裡立時就是一乍,大事不好!萬倉不說身經百戰也差不多,到了這時,他並沒有倉皇失措,而是就着原窩蹲下來,並用手在跟在身後的小寶的胳膊上摁了一下子,小寶也跟着蹲了下來。
院子裡靜靜的,啥聲音也沒有。
萬倉心裡明白,自個兒和小寶已經進入了敵人設下的圈套。要想脫身,已非易事。如果這院子是田勝左的老家沒錯,自個兒就是不能脫身也無啥大礙,他畢竟是省警察廳特務科的人,他執行的可是公務,有省警察廳在上面罩着,田勝左不能拿他咋樣,但小寶等人一旦落入田勝左那幫子人手裡,這事兒可就不好說了。
是不是還有機會掙脫這圈套已然不知,就看設此圈套的人咋樣勒緊這圈套了,是不是還有破綻可以利用。
“啪啪!”
就在這時,村外有兩聲槍響傳過來,就在萬倉和小寶剛纔過來的方向!萬倉和小寶大驚!正所謂腹背受敵!但這槍聲卻給萬倉和小寶帶來了機會,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
機不可失!萬倉那是何等機敏!遠處的槍聲未落,他已經從原地兒陡地躥起,順勢拍了一下身邊的小寶,一下子就把身子向空中拔去,身子騰起後在半空中擰了方向,雙手搭上了身邊兒的院牆。小寶那可是入過夥兒的,按照老百姓的說法兒,那就是一飛賊,也是腳尖往地上一點,人已經上了牆頭兒!就這功夫,“啪”地一聲,他們倆剛纔過來的那院子的後園兒卻響了一槍,一顆子彈帶着呼嘯聲從他們身邊也就一米多遠的地兒飛了過去!萬倉和小寶,這時也顧不得許多,待倆人兒的雙腳着地兒,一前一後撒開了兩腿,閃了幾閃就消失在院子一側的樹林之中。
這時,早有幾條黑影從院子的後園兒閃了出來,緊緊地跟在了後面,緊追而去。要說,萬倉和小寶從後園兒過來時那兩雙眼睛在黑暗中也是踅摸了好幾個來回的,咋沒有發現有啥異樣的地兒哪?原來,這些個後園兒衝出來的人個個都披了一塊跟土坷垃一個顏色的斗篷,一個個摒住聲息趴在地上。那在黑夜裡,你眼神兒再好,也是辨認不出來的!萬倉和小寶衝過了那院子旁側的小樹林,就鑽進了一條衚衕裡。都是一些個鄉下人家的啥院子呀,豬圈哪,還有啥倉房之類,黑燈瞎火地,隔個十丈八丈遠,儘管是在月亮地兒,你想把那一應物事和人分得清已是再無可能!萬倉和小寶開頭還能聽得到那子彈在自個兒的身前身後飛過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就漸行漸遠了。
萬倉小寶七閃八閃,不能再朝剛纔進村時的方向跑了,剛纔響槍的聲音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萬倉和小寶此時尚且不知,往哪兒跑也是一樣兒,整個田臺村已經被圍得是水泄不通!
這個套兒並不是田勝左一個人設下的。田勝左家的套兒是田勝左設下的,村外的套兒是西田設下的。
田勝左對自個兒手下的人都是咋個回事兒,那是清楚楚兒的!得到恭爲的情報後,田勝左琢磨,接下來的事兒就不能再交給恭爲那幫子派出所的人幹了,他們那幫子人幹這個活兒會非常吃力,弄不好還得把事兒給整砸嘍!接下來的活兒得交給藍野那幫子特務股的人幹了!這倒不是不相信恭爲那幫子人,而是恭爲那幫子人確實幹不了!恭爲意外地從自個兒的媳婦嘴裡得到了縣署那小職員一夥子人聚堆兒的情報,田勝左讓恭爲派人把錢忠姑姑在自個兒老家田臺村的情報透露給了韓家屯兒的那夥子人。他知道,一般說來,小職員結識的韓家屯兒的那夥子人不會相信那紙條上寫着的情報會是真的,但情報這個事兒不就是真真假假嘛!假亦真來真亦假,那幹這個活兒的人都知道,真真假假在這個行當上來說,那就是家常便飯!弄得太假了反而會讓人覺得這是個真事兒!再者說,就憑自個兒對小職員那夥子人的推測來看,那夥子人大白天兒的都敢到河山城正街的迎賓樓去生搶錢忠的姑姑,那還有啥事兒不敢幹哪!他安排特務股的人在田臺村的路口和自家的院子裡做了埋伏。這些個事兒,人在精不在多,但人太少了也不行,他讓特務股的那些個,也有二十來個,全員出動,布好了機關,就等着生擒韓家屯兒那幫子人。
田勝左這個事兒做得詭秘,除了他自個兒和特務股的那些個人,不再有其他的人知道,連恭爲他都沒告訴。事由密成,語以泄敗。凡是秘密的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不相信誰,而是事理如此。
但有些個事兒,你不告訴的人,那人卻不一定不知道。田勝左在田臺村的一應部署,還有一個人是知道的,那就是關東軍駐奉天省特務機關設在河山縣的特務機構負責人西田。
要說西田知道這些個事兒純屬偶然。
那天,恭爲所長的媳婦兒白波和一幫子相好的姐妹在一家小酒館喝酒,做東的就是那個在言語上傷了白波的那個女人,事兒本也不是啥大事兒,只是那女人把白波的名字喊作了白摸,是在一大幫子恭爲他們派出所的警察在場,又有一些個河山城有頭有臉兒的商鋪掌櫃在場的情況下,委實有點兒過分。那女人事後也在衆姐妹的見證下向白波正式道了歉,並以酒賠罪。幾個相好的姐妹遇到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那還不得跟着起起鬨!就選了這個全河山城最有特色的小酒館喝賠罪酒。
這個小酒館不大,但卻算得上是全河山城最有特色的小酒館。啥特色?河蟹。河山縣地處九河下梢兒,全是上面長滿了蘆葦的沼澤,除了盛產稻米蘆葦之外,還盛產河蟹。每當秋天,那河蟹成熟了,個兒大肚兒圓,不說是可地爬也差不多!有都是。 要是想吃河蟹,現到野地裡找都趕趟!可有一樣兒,這河蟹秋天裡吃不了,冬天裡卻吃不着!多少年以來,河山這地兒的人就創造出了無數的咋樣吃河蟹,咋樣保存河蟹的法子,把河蟹用鹽滷起來算是其中之一。滷起來的河蟹可以等到冬天時食用,味道尤爲獨特鮮美。這幾個相好的姐妹選的這家小酒館就是專做這滷河蟹美味招牌菜的小酒館。本地人不用說了,就是外地來的客人,那到了河山城,不到這小酒館來嚐嚐這滷河蟹,就是白來!
白波她們幾個相好的姐妹到這小酒館來喝賠罪酒的那天,正好,西田也同兩個手下來吃滷河蟹,剛好還被安排在了隔壁的雅間兒。吃到半腰兒,幾個女人喝得高興,聲兒就高了起來。那日本關東軍的高級一點兒的軍官那也是很講究的,就有些個奇怪,這隔壁喝酒的這幫子人都些個啥人,說話粗脖大嗓兒,大聲小氣的,一聽還全是女人,就更有些個奇怪了。西田也是出於職業習慣,並沒有聲張,而是一邊兒吃蟹喝酒,一邊兒聽那些個女人胡謅扒扯,把那些個女人說的話兒,說的事兒基本沒落下啥,全都聽了去!這當然也包括白波跟她家恭爲所長所說過的那些個話啦!隔牆有耳正是這個道理!
這下可把西田樂壞了!這情報是想打探也打探不着的呀!他讓手下一打聽,隔壁喝酒的這幫子女人最打眼兒的是河山城正街派出所所長的老婆!西田想,這恭爲身爲河山縣正街派出所的所長,知道這樣的情報居然一聲不吭,良心大大地壞了,這個傢伙是不是跟那反滿抗日的就是一夥兒也難說。派人盯着,看看他們在派出所在家裡在任啥地兒都幹些個啥!一舉一動都要在咱的掌控之中!包括下一步還想幹些個啥!他派人監視了恭爲一家子,還監視了平明的家,至於其他那些個女人,按照滿洲國這旮噠的話說,破馬張飛的,暫時先讓她們旱地裡的茄子--提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