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繁忙心情我幫忙整理,
慢一點留意世界更美麗,
精彩的話題也不用刻意,
因爲愛讓你我心連着心。
——《好安靜》
第二節下課有三十分鐘的大課間,學校教育不行,在一些浪費時間的活動上倒積極響應國家的素質教育號召。除開期中期末,只要天氣允許,都會要求學生大課間出操。
楊青有氣無力地被李月寒拖起來,一米七的大個靠在李月寒的肩上,重量只有多沒有少,她哎呦一句,手摸到後面掐了楊青的腰一把。賴在她肩上的女孩立馬清醒,齜牙咧嘴喊着疼。
“你們先下去吧。”顏琅琅從桌洞裡面掏出一面小鏡子,再拉開書包拉鍊,從裡面拿出防曬隔離素顏霜,瓶瓶罐罐佈滿一小張桌子,“我估計得掐點才能到樓下出操,班主任要準備點名的話,打個電話給我啊。”
三年初中同學,李月寒和楊青早就習慣顏琅琅異於常人對護膚方面的注重。在她們記憶中,就沒見過顏琅琅吃膨化零食碰碳酸飲料,有時候饞不過也就拿一片薯片嚐個味。
她們向顏琅琅交代幾句記得快點,便挽手從後門離開。
教室裡麪人少了一撥又一撥,有女生問她怎麼還不下去,顏琅琅懶得解釋太多,找藉口說樓道現在人太多,她不想擠。
林得鹿一打鈴就下去,他桌上攤放下節課要上的課本,旁邊的牛奶泅了一小灘水。
給他東西,他也接受,但就是不用。牛奶從早讀放到第二節的下課,顏琅琅就沒發現他的目光什麼時候在牛奶上停留片刻。
這人怎麼像棉花,軟硬不吃呢?
下樓前顏琅琅去了趟廁所。學校廁所每週都會有人定期打掃,然而阿姨工作也是走走形式不走心,把便池裡沒衝乾淨的穢物沖掉,倒掉所有紙簍裡面的垃圾就算任務完成。
廁所裡面的校園霸凌顏琅琅是沒見過,臭成那樣,打人也怕薰着自己。
然而如此,她還是在廁所裡面碰到周溪。
周溪是個讓人想忽視都難的女孩。白皙得近乎透明病態的皮膚下面,隱隱能看到青藍色血管遊走的痕跡。明明才十六歲,卻滾了滿身的風塵味,一雙上挑的狐狸眼像胡亂纏繞的鬆散線團,實打實地懶,也實打實地散。她脣角勾起銜煙,上挑剛好的弧度掐着股事不關己的嘲諷感。
顏琅琅在煙霧後面看到她抽的煙——白色的菸捲最上面的濾嘴鑲了道亮銀色的邊,不知刻龍還是畫風,她記得這個牌子,是茶花。
口袋裡面的手機振動發出沉悶的嗡嗡聲響,水聲嘩嘩,顏琅琅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然後掐斷李月寒打來的電話。
“班主任快點名了,你還不下去嗎?”廁所水龍頭逼仄狹小,橢圓形的鏡子照射出顏琅琅和周溪的面容。
周溪吐了口煙,沒所謂地反問句:“不下去會怎樣?”
不下去也不會怎樣。
顏琅琅忽然覺得好笑,她轉過去沒再計較鏡子裡面兩人的相貌差別,拉開嘴角:“沒處分沒批評,教導主任樓上教室巡邏沒找到人,班主任也不會對着花名冊實話實說給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嘛——”周溪拖長了音調,像欣慰顏琅琅難得開竅,無意間碰見顏琅琅目光停在她的煙上。周溪眉毛上挑,“你也抽?”
“不,我不喜歡。”她搖頭,語氣真誠,“就是乖了那麼多年太無聊,有時候會冒出想學壞的想法。”
“抽菸不等於學壞。”
“那你爲什麼抽呢?”
這個問題像一下把她問住,周溪拿煙的手停頓半天沒動作,青灰色的煙霧嫋嫋,孤單地在日光裡的縮影燃燒,菸灰越拉越長,最後受不住力氣,如同破碎的花跌落在地。
風一吹,散得只餘一些灰黑色的痕跡,可能也算不上痕跡,只是她們的影子在地上泅暈開來的輪廓。
“這裡面當然有個故事。”
顏琅琅:“……”
“以前學抽菸是爲了故意叛逆,吸引父母的注意,哪怕被罵幾句心裡也是舒坦的。就爲了證明他們在意自己。”
“後來呢?”顏琅琅不知道她的付出是否得到想要的回饋。
但周溪卻沒再說下去,她吸了一口煙,嘴角還是保持若有若無的微笑,像嘲諷,“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後來。”
她解決了煙癮,自然沒有繼續逗留的必要,菸頭掐滅隨手扔進廁所裡面的紙簍裡,顏琅琅誒了句。
“你不怕被清潔阿姨看到?”
周溪沒所謂地笑:“上次有個學生往垃圾桶裡面扔了個驗孕棒,我看着阿姨面不改色地把垃圾統一打包。”
顏琅琅驚訝:“真的?!”
她已經走到廁所門口,聽到顏琅琅脫口而出的問題轉過頭來,譏笑:“真的。”
“畢竟小孩爲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總會力所能及去做一切愚蠢的事情。”
一個問題牽連另一個問題,像多米諾骨牌接連不斷地往前倒去,然而周溪卻提前散場止住了它,顏琅琅的問題被悶在胸腔裡面,比單機遊戲打不到通關還難受。
她很想問周溪,她是不是曾經爲了長大也做過許多愚蠢的事情?或者她曾經做過許多愚蠢的事情,只爲了能夠不再長大。
教導主任巡邏沒記名字,班主任自然也不會找顏琅琅麻煩。
楊青李月寒問她怎麼沒下來,顏琅琅隱去跟周溪談天那段,找了個藉口說自己臨時拉肚子。
“大概早上不能喝冰牛奶,以後叫我媽給我熱一下。”
李月寒鼻子靈敏,“你身上怎麼有股煙味?”
“有嗎?”顏琅琅心虛擡手嗅了嗅,“廁所裡面的味道亂七八糟,誰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好了好了月寒姐,你別湊那麼近,那味道你不嫌惡心,我都嫌惡心。”
半嚇半騙哄完了李月寒,下節課的預備鈴叮噹打響。
顏琅琅想起自己什麼都還沒有準備,聽說下節課老師要抽人上講臺做數學題,她心裡一緊,桌上零散的瓶瓶罐罐還沒收拾,打開書包顏琅琅就隨手掃進去。
楊青也在抱怨,“數學老師不是都懷孕了嗎?天天爬三樓也不嫌累,這時候不得乖乖呆在家裡安胎嗎?亂蹦亂跳什麼啊?”
“她這才三個月——”李月寒明顯也纔剛剛想起抽人做題這件事,抽出草稿不鹹不淡地演算,“還不顯懷,學校怎麼可能放她休息。而且孕婦也不能關在家裡,說不定天天上下樓就是她一天的運動量呢?”
“怎麼不辭職在家做全職主婦算了?”
“天天看老公臉色那生活得多無聊啊。”
楊青在草稿紙上來回換算幾遍,她擡頭看了眼時間,分針秒針爭先恐後此刻才發覺時光的寶貴起來,開口忍不住又是一頓抱怨:“真是的,天天晚上作業那麼多,我們是學生又不是牛,不需要休息的嗎?物理今天有課,化學今天也有課,時間作業怎麼安排得過來嘛!”
“而且題目那麼難,我一點想法都沒有!”她敲了敲顏琅琅的後背,“琅琅,你會寫嗎?”
顏琅琅捏筆半天草稿上還一片空白,她轉過頭去反問楊青,“姐妹,看我這一臉無知的樣子,像是會寫的嗎?”
楊青表情沒變靜止三秒,忽的沉重地嘆了口氣,“也是我不該,病急亂投醫,怎麼會想到問你。”
旁邊忙着演算的李月寒此刻還能偷閒插把刀,“蠢就要像琅琅一樣勇於承認,別給自己找藉口。”
顏琅琅:“……”
楊青:“……”
學霸不愧是學霸,一句話罵了兩個人。
考慮到此刻還有求於人,顏琅琅和楊青自然態度端正,屁不敢放。
跟楊青插混打鬥幾句,顏琅琅轉頭看到桌上多了份草稿,上面演算步驟清晰詳細,一些公式的演化還給顏琅琅用紅筆標註出來,她翻書自己看了會兒又想了會兒,萬分激動在上課之前終於弄懂習題。
“喂,林得鹿!”顏琅琅的聲音飄出好心情,在看到前桌轉過頭以後,她垂眸看向草稿又擡頭淺笑,“謝謝你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林得鹿搖頭,他拿起牛奶,白色吸管嵌進白色包裝裡面,融化掉的水珠已經被他擦乾淨,林得鹿晃了晃牛奶,解釋道:“這算回饋你的牛奶。”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都擋不住顏琅琅的好心情。轉頭看到抓耳撓腮的楊青,她恨不得拿筆給她指點迷津,可又捨不得把林得鹿的草稿這樣放出去。
顏琅琅翻出一張草稿紙,沿着他的筆記重新撰寫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