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折戟道:“必定是才高八斗,又有這等淒涼身世,怪不得會被曹漢新當成寶貝。”
第二天,鬱藍帶着易容成平凡模樣的陳折戟,見到了這位傳聞中的城主的孌童,昔日姬府的嫡長子。
他一身青衣,長髮束起,站在曹漢新身邊,身上毫無媚豔之感,也不存在半點女氣,倒像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書童。
“久聞不如一見!鬱夫人果然風采照人!”曹漢新的長相更是超出了鬱藍的預計,本以爲他是個色眯眯或者獐頭鼠目的老頭子,沒想到竟然是個大塊頭的漢子。如果背把大砍刀站在那兒,絕對是個標準的江湖莽漢,沒人會想到他便是海城城主。
鬱藍心裡嘀咕了起來,久聞不如一見?曹漢新以前從哪裡聽說她的?這態度,好像對自己十分了解似的。
雙方寒暄了一番,又假惺惺地聊了一番海城和天下亂七八糟的生意和想法,順帶互相恭維。這樣消磨了一盞茶的時間,曹漢新終於耐不住了,一擺手,驅退了所有下人,廳內只留下四人。
“鬱夫人是聰明人,我就不說廢話了。”曹漢新大大咧咧道。
鬱藍很欣賞這種武人的脾氣,道:“請城主賜教!”
“我的手下說,你在大延開了個鬱秀坊,專門賣婦人喜歡的衣服首飾發了家。之後一路上用什麼股份制,參與了許許多多的生意,到現在已經算是富甲一方。最近你又跑來燕北,開了個鬱家莊,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麼,被許多人窺探着,卻無法得到任何消息。”曹漢新侃侃而談道,“有人說你準備開個最大的青樓,那莊子裡都是訓練好的姑娘,也有人說你在那邊殺豬宰羊,搞什麼邪教祭祀……”
鬱藍聽着聽着,自己的生意被他這麼一梳理,聽起來有股子搞笑的感覺。不過接下來,她就笑不出來了。
曹漢新道:“還有一種說法,說你在裡面屯兵制造刀劍弓弩,準備造反哪!”
鬱藍眼裡閃過一絲精光,不動聲色道:“城主覺得哪種最靠譜呢?”
曹漢新也不遮掩,直接點點身旁的蘇十九,道:“十九說,第三種最可能。”
“這位蘇小兄弟……”話題總算引到這位小書童身上了,鬱藍擡眼望去,“請問有什麼依據嗎?”
蘇十九開口道:“依據是有人給我寄了一樣東西。”他說話口齒清晰,字正腔圓,憑空有種言簡意賅的清爽氣息。
鬱藍聞言好奇地問道:“那我能不能知道,是什麼東西?”
蘇十九看了一眼曹漢新,從一旁的櫃子上拿下個箱子,看起來準備好的樣子,打開了那個箱子,從裡面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東西鬱藍熟悉非常,赫然是她之前讓人設計製造的連弩!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曹漢新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道,“在你們來海城前三日,我便收到了這柄弓弩。後來爲了刺探你們的實力和來的目的,便派去了暗閣的人。原本說好點到爲止,誰知道那人卻莫名被殺死……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鬱藍不曉得曹漢新對事情瞭解多少,便道:“殺死你們殺手的人是誰,你可知道?”
曹漢新搖頭道:“問起酒
樓中小二和那日前去的客人,都說是一名老漁民,但是附近漁村並沒有這麼個漁民登記在冊。”
鬱藍道:“那你們之前,是否頻繁派出暗閣之人,刺探過往商人?”
曹漢新聞言答道:“當然不會。如果那樣,豈不是沒人敢來海城做生意了。”
真是好大一個羅生門。鬱藍有些頭疼地想,雙方說的完全不是一個樣子,雖然看起來曹漢新這邊更值得信任,但是她做事謹慎,自然不會這麼容易信服,想了想便道:“那現在……城主可有頭緒?”
令鬱藍意外的是,曹漢新居然點了點頭,道:“我差不多猜到是誰了。不過……還不能說。”
“哦?”鬱藍被吊着胃口,心裡暗罵了一句果然是扮豬吃老虎,擡頭卻揚起笑臉道,“爲何不能說?城主起碼要給受驚的小女子一個公道吧。”
曹漢新道:“先不說這個,店小二他們說後來你和你的手下,跟着那個老漁民走了,我更好奇你們後來說了什麼。”
這個沒什麼遮掩的必要,鬱藍答道:“他說那個鐵球公子是你們指使的,說他自己也是暗閣的人,說跟城主府有血海深仇,讓我幫他伸張正義。”
曹漢新一愣,大笑起來:“這人腦子沒毛病吧!跟城主府有血海深仇,還入個屁的暗閣!”
他說話粗魯,卻不讓人覺得反感,鬱藍笑道:“聽起來城主對自己暗閣的人員構成十分有把握呢。”
曹漢新大掌摩挲着自己長着硬硬短鬍渣的下巴,道:“這個……具體裡面的人,要我突然一說,我還真的不太確定……”
那邊許久沒開口的蘇十九忽然道:“查便是。”
曹漢新一拍桌子,道:“查!肯定得查!”頓了一下,他又問,“那現在那老漁民人呢?”
鬱藍道:“他死了。原因我也不知道,死得莫名其妙。”
“難道是幕後指使殺人滅口?”曹漢新撓撓頭道,“拉上我城主府是想幹嘛?”
鬱藍道:“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從頭到尾那老漁夫都在拼命將我的目光指向城主府,似乎很期待我能和城主你針對起來……”
曹漢新道:“幸好鬱夫人你沒有聽信那老賊的謊言!差點傷了兩家和氣!對了,你旁邊那位兄弟,我看了好一會兒了,是個練家子吧?要不要跟我來兩招?”
鬱藍被他的不走尋常路嚇了一跳,駭笑道:“城主在開玩笑?七尋是我的貼身護衛,老實得很,您可別找他的麻煩。”
曹漢新大手一揮道:“我看他氣息眼神像是個武功挺高的!很多年沒見過這麼讓我有危機感的對手,怎麼能不試兩招。”說着,他活動着手指手腕,一副準備走下來的模樣。
“城主,”蘇十九淡淡開口,“莫忘了弓弩的事。”
鬱藍見蘇十九開口,本來心裡鬆了一口氣,聽到後半句,頓時無語了。好容易把話題給繞到這邊,這蘇十九轉眼又給繞回來了。
曹漢新聞言一愣,撓着頭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他憨笑道:“十九不說,我都忘了。鬱夫人,這是你的東西嗎?”
鬱藍看着那枝連弩,忽然想笑,她道:“沒錯,這是我
一個手下家裡祖上傳下來的兵器,前段時間對付一幫匪賊的時候,被人給搶走了。現在看來,我好像知道那個幕後指使是誰了。”
曹漢新呆了呆,看着鬱藍若有所思的笑容,頓時發現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他本來是想用幕後指使是誰當做籌碼,來跟鬱藍談條件的,但是這個弓弩一拿出來,對方似乎已經不需要他給答案了。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那個人,想盡辦法把我引到這邊來,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讓你我鬥起來,他好獲得漁翁之利?”她回頭跟陳折戟快速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裡皆看到了篤定的意味。
毫無疑問,送來連弩的那個人,正是之前他們剿匪時遇到的文雕夜--傳聞中的燕北諸盟盟主。如果和指使老漁夫的屬於同一人,那麼繞了這麼大個圈子,他到底是何居心?
曹漢新懊惱地道:“那姓文的也真是,既然送來了東西,幹嘛要讓人家知道是誰弄走的呢!太蠢了!”
鬱藍沒想到他這麼誠實地表現出自己小計謀被破的模樣,不由得噗嗤笑起來,道:“他當初來搶東西,恐怕還沒想過有一天會製造這麼個局。”
“不可能,”曹漢新搖搖頭,“那老狐狸精得很,當下做一件事能推算到下個月,不可能這麼貿貿然……”
鬱藍被他說的皺起眉,再次推翻了自己的猜想,道:“除非……這弓弩雖然是文雕夜搶走的,但卻不是他送來的?”
事情再次陷入了迷局。萬昂川,文雕夜,還差個雷辰,那幾個想算計她的人齊了。但是雷辰被陳折戟給邱老三派的任務給搞得焦頭爛額,現在應該還在大延沉浸在水深火熱之中才對,應該沒時間摻和這邊的事。
會是誰?鬱藍深深地蹙眉。
“是誰有那麼重要?”蘇十九忽然道,“現在更應該搞清楚的,是對方想要你做什麼。”
蘇十九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淡然和冷漠,鬱藍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曹漢新大着嗓門道:“給城主府送弓弩,讓咱們懷疑鬱夫人是不是想造反,又給鬱夫人送個老頭兒,讓鬱夫人以爲咱們是壞人,這不是很明顯想要咱們雙方打起來嘛!”
鬱藍搖頭道:“沒這麼簡單,破綻太多,好像故意讓你我看穿這拙劣的挑釁一樣。”關於老漁夫和鹿茗幽的事,她沒有告訴曹漢新,事情遠沒有曹漢新認爲的那麼簡單。
曹漢新被噎了一下,道:“什麼呀,你們這些聰明人,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複雜。破綻多說明什麼?說明設計這一切的是個蠢蛋,拆東牆補西牆,所以出了很多毛病!”
蘇十九這次直接無視了腦子一根筋的城主,道:“我知道他想做什麼。”
鬱藍望向蘇十九,他的態度實在太不像一個孌寵了,這完全漠視主子的氣勢……從開始到現在曹漢新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曖昧的情緒,鬱藍感覺自己的猜測對了。這個蘇十九,只是以男寵的名義被保護在這裡,實際上應該是門客或者軍師一樣的存在。
至於男寵的名義,恐怕是因爲覺得這樣對外宣稱,最好隱藏蘇十九的身份吧,誰會把姬府的嫡長子和一個城主的小寵聯繫到一起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