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繁星似水,陣陣清風翩躚而過,卻吹起滿目陰森的氣息。
亂葬崗中,又添一處新墳!墳上插滿了各種雜草,東倒西歪,風中搖曳,遠遠看去很是悽清,然,若是近看,那就是恐怖驚悚了!而且,那墳中還不時傳來陣陣鬼哭聲,暗夜之中,毛骨悚然!
寥寥月色之下,那墳頭上露出了幾個腦袋,隱匿在滿目雜草之中,若隱若現,那鬼哭聲就是從那幾個腦袋中傳出的!
這……是詐屍了?還是沒死透?
一縷幽蘭色的煙霧飄散在風中,密林中驀然多出幾道身影,恰好站在那座新墳前。
獨孤冥,眼角輕挑,看了一眼那露在外面的四個腦袋,涼薄的嘴角斜挑起一抹魅惑慵懶的弧度,“還真是體貼!”
於他身後,白靈與墨魂一左一右的站着,聽到他的話,二人均不由自主的看他一眼,眼底,神色微閃。
“主人,要不要去把他們殺了?”白靈,看了一眼那不住哭嚎的四個腦袋,目光一冷,低聲道。
方纔,他們一直在暗處看着,想不到,那個廢物九小姐竟是如此殺伐決斷之人!對付敵人還真是一點都不手軟!如此殘忍血腥的畫面,就連她都覺得慎得慌!那幾人,也真是夠可憐的,被那樣非人的虐待了之後,還要被活埋在這裡!腦袋露在外面,可以呼吸,估計一時半會是死不了!這種恐懼與絕望才更讓人奔潰啊!簡直是生不如死啊!那個廢物小姐,還真是夠陰損的!
白靈話音落地,那四顆腦袋竟異口同聲的呼喊着:殺了我!殺了我吧!
暗夜中,那嘶啞的嗓音像是腳踩在滿地枯枝落葉上發出的聲音,難聽至極!
“主人?”沒有等到獨孤冥開口,白靈,不由得看向他,輕聲重複。
聞言,男子眉目輕轉,看了她一眼,妖異的幽蘭瞳眸中流轉着莫測難尋的幽光,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半晌後,他才微一勾脣,漫不經心道:“殺了?那豈不是辜負了小丫頭的一番好意?”
“是!白靈多事了!”白靈,心口一窒,恭順的低下頭去,垂首立於一旁。
旁邊,墨魂忍不住多看了獨孤冥一眼,暗自咋舌:好意?這是什麼好意?根本就是人間酷刑啊!試問,若是有人把你給埋在了亂葬崗裡,面對着一羣孤魂野鬼做伴,偏偏,你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這種心情,不親身經歷一下,只怕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小丫頭果然沒讓本座失望!真是有趣!呵呵……”
低迷魔魅的笑聲響起,飄散在暗夜風中,幾分夭邪,幾分詭異。
白靈與墨魂對視了一眼,眼中異光一閃而過,墨魂識趣的別開眼,欣賞着四周風景,閉嘴不言,白靈嘴脣動了動,看着男子魔魅夭邪的背影,終是沒說什麼。
主人此行前來風都,本是爲了殺那個廢物小姐。可是,他做出的事情,卻與此完全相反!居然還將音夙玉交給了那個小丫頭,這無疑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主人他……
“該回去了!呵呵……”
風中,飄落幽靈花開般魔魅的嗓音,驀然打斷白靈的思緒,待她擡頭看時,眼前已經不見了男子魔魅無雙的背影。
隨着男子的離開,空氣中瀰漫的威壓瞬間消失,墨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要是天天跟在主人身邊,心臟都要少跳十年啊!”
聞言,白靈眉頭微皺,瞪了他一眼,“當心主人聽到,讓你飛灰湮滅!”
“呃……”墨魂,瞬間捂住嘴,兩隻眼睛轉了轉,打量了四周幾眼,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主人應該沒有聽到吧?”
“哼!懶得理你!”看着他,白靈的眉心跳了跳,冷哼一聲,就欲離開。
“別呀!你有沒有覺得主人這次很奇怪呀?”
聞言,白靈的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他,眸光微閃,“你也看出來了?”
“呃……我有那麼遲鈍嗎?”墨魂,伸手摸了摸鼻子,神情頗有些無辜。
“……”
“你有沒有覺得,主子對那個廢物小姐,似乎有些不一樣?”墨魂,難得皺起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頗爲認真的開口。
聞言,白靈面色一凝,心口更是顫了顫,就連墨魂這麼大大咧咧的人都發覺了主人的反常,她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主人他,對那個廢物小姐的確是不同尋常!以她這麼多年跟在他身邊的所見所聞,他簡直對那個廢物小姐太好了!
是啊!他從來都是冷心冷情,讓人捉摸不透的!何曾見他如此縱容一個人?若是換做別人,別說是拿樹樁將他砸暈,就算是多看了他幾眼,都會被他剜去雙目,斬斷手腳後丟進獅籠中自生自滅!而那個廢物小姐,不僅將他砸暈,還把他捆得像只糉子,還找來那四個噁心的東西意圖染指他!換作是別人,如此做法,早就死了千萬次了!
還有,月幽草乃是教中聖物,任何人膽敢覷視,向來都是殺無赦!而,主人明知道那丫頭惦記着月幽草,還要讓她前去枉死城中取!枉死城,可是禁地!向來不準外人進入的!
主人此舉,到底意欲何爲?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莫非,是想將她引到枉死城中,再將她殺了?好像,也無需如此麻煩!
難道,是爲了活捉她?交給那個柔然公主?
“喂!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走了!”
白靈,心中正天南地北的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驚之下驀然回神,就看到墨魂一臉探究之色的看着她,一隻手在她眼前搖啊搖的。
‘啪’的一聲拍掉他的手,白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看什麼看!走了!”
說完之後,也不等墨魂反應,直接運起輕功朝遠處飛掠而去,眨眼間,身形已在百米開外。
身後,墨魂摸了摸鼻子,看着她的背影,嘀咕了幾句什麼,腳下一動,也跟了過去。
徒留,亂葬崗中那座新墳,不斷的傳出讓人毛骨悚然的鬼嚎聲。
九天之上,月明如水,幾縷星雲飄散在如墨的蒼穹之上,恣意,灑脫。
雲王府,大門已經關閉,然,門口卻有一人,反剪着雙手,踱來踱去,一身月白色的長衫,寥寥清風之中,散發着點點湛藍色的光暈,衣袂飛揚之間,說不出的灑脫飄逸。
一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眼,時不時地朝遠處張望幾眼,似在等着什麼人。
“埋幾個人埋到現在?這效率也忒差了點吧?恩!有待提高!”
那人,一邊走着,一邊自言自語着,不知道人,定以爲他是大半夜的在抽風!
遠處長街,一道身影飛掠而過,夜色中,翩若驚鴻。
“不知不覺都這麼晚了!也不知道那個十三歲靠不靠得住?有沒有出賣本姑娘?”
半空中,南宮璃摸了摸鼻子,小臉上漫過幾分擔憂。
話說,她原本可以早些回來的,但是,那一身的血腥味連她自己都看不過去,就那樣回家的話,肯定會嚇壞漂亮孃親的!而且,肯定會露餡!左右衡量之後,她還是決定先去‘淨身’!
這不,一不小心就這麼晚了!也不知道那十三少有沒有給她把風?
心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不知不覺,她已經到了雲王府大門外了,本想着一氣呵成翻牆而入,半空中,突然冒出來一個白花花的身影,攔住了她的去路!
“鬼呀!”
南宮璃頓時鬼叫一聲,第一反應就是一拳揮出去。
看着那虎虎生風的小拳頭,明月公子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一個閃身,險險的避開了那一拳,“一見面你就想謀殺?實在是太過陰險!”
見那隻‘鬼’居然躲開了她的魔抓,南宮璃下意識的就想再揮一拳,然,風中飄來的嗓音,如此熟悉,讓她揮到一半的小拳頭愣是頓住了,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十三少!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裡飄來飄去,裝鬼嚇人啊?”
“嚇到你了麼?”看着那怒髮衝冠的小女子,明月公子伸手摸了摸好看的下巴,目光期待的看着她,眸子裡,亮晶晶的。
對上那不善的眼神,南宮璃的小臉黑了黑,她能說,雖然沒被嚇到,可是,真的被雷到了麼?
試想一下,月黑風高,深更半夜,你一邊趕路,一邊想事情,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穿幫!恰此時,一個白花花的影子突然就飄到了你面前,而且還是滿頭黑髮遮住了臉的造型!膽小的人,真的會被嚇死的好麼?
“哼!想嚇到本姑娘你再去修煉幾百年吧!”
心中,唏噓不已,面上,卻是一幅豪氣沖天的模樣,斜眼看着明月公子,小眼神中滿是鄙夷。
“哎!真是太可惜了!白白犧牲了本公子的髮型!”
某人,一聲哀嘆,伸手理了理自己微亂的發,那神情,好不幽怨。
南宮璃看着他,本想鄙夷一番,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時鬼叫出聲:“丫的!十三少!你不是應該在把風嗎?爲嘛出現在這裡?你個靠不住的小人竟敢出賣本姑娘?!”
話音還未落,南宮璃便是一拳揮出去,對着明月對着那髒鍾靈俊秀的臉呼嘯而去,完全不知憐香惜玉爲何物!
陰風陣陣,撲面而來,正顧影自憐的某人,頓時鬼叫一聲,彈了開去。
“你個璃小人!璃妖孽!璃變態!你太沒良心了!”
整個夜空中,都回蕩着那幽怨無比的鬼叫聲,南宮璃,狠狠的抽了抽嘴角,滑落滿頭黑線。
“你才變態!哼!”重重的冷哼一聲,南宮璃腳下一動,直接繞過他朝雲王府大門飄出。
這孩紙今天肯定沒吃藥!她還是躲得遠點好!免得被傳染了!
只是,她纔剛一轉身,那人便如鬼魅般追了上來,再次攔住了她的去路。
南宮璃很憤怒!頭頂瞬間燃起三尺怒焰,兇狠的小眼神狠狠的瞪着那人,咬牙切齒一聲吼。
“你陰魂不……”
然,那氣壯山河的怒吼聲,卻在一半夭折!
南宮璃的面前驀然出現了一朵花,清涼月色下散發着點點淡紫色的光暈,很美!
一縷夜風過,呼吸之間瀰漫着陣陣花香,淡雅而清新,似乎,還夾雜着點點草藥清香。
南宮璃的表情呆了呆,視線從那朵花上移開,看着那信手拈花的某人,嘴角抽了抽,“今天是清明節麼?”
“……”聞言,明月公子拿着花的手抖了抖,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今晚挖坑埋人辛苦了!”
“呃……這個……”南宮璃的小臉僵了僵,隨即,才反應過來不對,“你怎麼知道我挖坑了?”
聞言,明月公子伸出另一隻手來,在她面前晃了晃,“本公子法號半仙,最擅長便是,掐指一算!”
“……”三道黑線滑落額際,南宮璃翻了翻白眼,一巴掌拍掉那隻礙眼的手,“掐指一算你個頭哇!本姑娘懶得理你!哼!”
這傢伙!肯定是跟蹤她了!
見她要走,明月公子直接一個彈指,將那朵花兒彈到了她的頭上,不偏不倚,剛好插在了她的髮髻上。
南宮璃的腳步一頓,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凶神惡煞的瞪了那人一眼,手一擡,把花拿了下來,然後,一咬牙,就要辣手摧花。
“這花摧不得!”風中飄來一道涼涼的嗓音,讓南宮璃摧花的動作一頓。
“爲嘛?”
“因爲,它不是一朵普通的花……”
“說重點!”南宮璃的眉心跳了跳,一記兇狠的小眼神殺去,低吼。
“蘭姨知道你偷溜出府……”明月公子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擠牙膏。
南宮璃的眼角跳了跳,好吧!她已經猜到了!她出去了這麼久,漂亮孃親又是如此心思縝密的人,定會發現的!
只是,等了半天都不見那人再開口,南宮璃嘴角一抽,咬牙低吼,“然後呢?”
“然後,我就撒了個謊……”
“然後呢?”
“然後,我撒的謊就是,你去採花了!”
“……”忍無可忍!南宮璃狠狠的磨了磨牙,頭頂已有三根怒髮衝冠而起。
“你再敢吊人胃口,信不信本姑娘把你毒啞了?讓你以後再也說不了話!”
氣壯山河一聲吼,滿滿的都是殺氣與陰風陣陣!明月公子抖了抖,伸手摸了摸脖子,然後,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統統交代了!中間,連氣都沒喘一下!
聽完之後,南宮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是不能對他太溫柔!
不過,她也已經明白了,手中這朵花,可是她的‘救命藥草’!果然是摧不得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花,南宮璃身形一動,化作一縷清風飄進了雲王府中,徒留身後,明月公子站在那裡,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臉,一副被人狠狠的拋棄了的小媳婦模樣,看着南宮璃的背影,那眼神,怎一個幽怨了得?
“十三少,多謝了!改天請你喝酒!”
風中,遠遠的飄來一句話,難得,帶了些誠意,聞言,明月公子幽怨的表情微微一頓,收回捂在臉上的手,嘴角輕扯了下,隨即,對着夜空大喊了一句。
“本公子要喝陳年桃花釀!一千兩黃金一罈子的!”
“行!你出銀子我請客!”風中,再次飄來一句豪氣沖天的話語,只是,那話中的內容卻有些讓人不敢恭維!
說這話都能說的氣勢萬丈!也真是……
“哎!要不要這麼小氣嘛!銀子沒有了可以向風凌夜那小子要嘛!犯得着這麼給他節省嘛!哎……”
一聲接着一聲的嘆息,迴盪在風中,滿滿的都是自憐自哀!
當南宮璃一路飛奔至凌風閣的時候,殿中的燭火還亮着,陌蘭心與風祁睿都在,見到她回來,兩人同時起身迎了上去。
“璃兒,你可算回來了!”陌蘭心幾步上前,一把拉住南宮璃的手,眼中還有未及隱去的擔憂,風祁睿站在一旁,滿目慈愛的看着南宮璃,輕聲道:“你再不回來,你孃親都要出去找你了!”
“孃親,皇伯伯,讓你們擔心啦!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看着兩人眼中的擔憂與慈愛,南宮璃心中頓時涌起一股暖意,伸手親暱的抱着陌蘭心的胳膊,眉眼彎彎的笑道。
“璃兒,逸風說你去採藥……”
“孃親,你說的的這個?”
未等陌蘭心說完,南宮璃‘嗖’的一下拿出那朵花,舉到陌蘭心的眼前,笑得一臉純真。
看到那花,陌蘭心怔了怔,眼底劃過幾分清淺漣漪,心中的疑惑卻是放下了。原本,對於逸風的話還有些將信將疑,此刻,看了那花,看來,是她多心了!
“回來就好,這麼晚了一定累壞了吧?孃親給你煮了一碗蓮花粥,還熱着呢!我着就端給你。”
伸手理了理南宮璃耳朵被風吹亂的頭髮,陌蘭心溫柔淺笑,隨即,便轉身朝偏殿走去,卻被南宮璃一把抱住了胳膊。
“孃親,我自己去端就好啦!天色不早了,你身體不好,不可以熬夜!以後要早點睡知道嗎?”說完之後,也不等陌蘭心開口,便又轉向風祁睿,板起一張小臉,很是嚴肅的開口,“皇伯伯!你可要監督漂亮孃親啊!不能再讓她熬夜了!不然的話……”
“哦?不然怎麼樣啊?”看着那凝眉思索,滿臉認真的小人兒,風祁睿不禁有些好笑。
“不然,等夜哥哥醒了之後,我就告狀!說你欺負漂亮孃親!”
“呃……這個……”
聞言,風祁睿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軟榻上沉睡的少年,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痛意,卻被他及時隱去,“這個臭小子向來沒大沒小!我還是好好監督你孃親吧!”
口中這般說着,心中卻不由自主的加了句:若是夜兒可以早點醒來,他寧可被他欺負!只要,他可以快點醒過來!
縱然,他掩飾的很好,南宮璃還是看到了他一瞬間黯然的臉色,心中,微微一痛,面上,卻是一幅讓人安心的笑。
“皇伯伯,漂亮孃親,你們都不要擔心哦!夜哥哥他很快就可以醒來了!你們要相信我!”
聞言,陌蘭心的眼中劃過一抹溼意,卻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伸手拉着南宮璃的手,柔聲道:“璃兒,好孩子,孃親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片刻之後,在南宮璃的一再催促下,陌蘭心與風祁睿才離開,臨走時還萬般囑咐,讓她也早點休息。
當,殿門關上,隔絕門外一世清風明月,殿中搖曳的燭火,映着滿目飛揚的輕紗,落下一道斑駁繚亂的剪影,交織錯落,像是分不清的前世來生,糾葛不休。 шωш ▪тTk án ▪¢O
南宮璃,微微嘆息了一聲,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子,陣陣桃花清香,伴着清涼夜風,撲面而來,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曾經無數個夜晚,滿天星河璀錯,九天月華如水,而她,總是習慣在夜歸之後先來到他的窗前,看看他在做什麼,當然,最多卻是來裝鬼嚇他!可惜的是,每一次都嚇不到他!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這麼做,並且,樂此不疲。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讓人,措手不及,昨日種種,清晰在側,而今卻……
緩緩轉身,隔着數步之遙,靜靜的凝望着沉睡中的少年,臉上僞裝的堅強一點點退去,那一抹,只在夜深人靜時,纔會流露出的脆弱,不爲人知,卻真實的存在着。
時光凝滯,一室靜謐無聲,她站在窗前,眸光淺淡,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彷彿,眨一下眼睛,他便會消失一般。
不知,過去了多久,殿中的燭火劇烈搖晃了幾下,熄滅。
漫天月華如水傾瀉,落了一地霜華,清淺,微涼。
南宮璃緩緩擡步,走向牀邊,走到一半,卻又頓住,轉身朝偏殿走去。
有水聲傳來,靜夜中,清越婉轉,片刻後,南宮璃端着一盆溫水走來,擰了溼毛巾,輕輕覆上他的臉。
“夜小人,雖然你是在睡覺,可是,也要每天洗臉兩次知道麼?不然,我會嫌棄你的!”
她手拿毛巾,動作輕柔的撫過他白皙如月的額頭,恍若遠山煙嵐般的眉……一點一點,動作那樣輕柔,彷彿,是怕驚擾了他的美夢一般。
“睡覺之前也要洗澡,知道麼?不然,我會更加更加嫌棄你的!”
又是一聲自言自語,南宮璃伸手解開了他衣領處的幾顆盤扣。
“喂!你可別以爲我是趁人之危哦!我纔不是故意要偷窺你哦!話說,窺一窺也是沒關係的吧?你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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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沒有人回答她,清越的嗓音在風中飄散,散開,一世寂寞。
指尖下的皮膚,觸手清涼,像是塵封在冰雪中的美玉,光華灩灩,卻有些不正常的涼意。
南宮璃的手指顫了顫,再次將毛巾溫熱了一下,覆在他的胸口,似乎,這樣就可以讓他的身體變得暖一些。
“如果你不喜歡被本姑娘偷窺的話,那就快點醒過來哦!這樣的話,我就沒辦法偷窺啦!”
“所以,你要快點醒過來……知道嗎?”
“……”
斷斷續續的嗓音,一直縈繞在風中,殿中,沒有燭火,月色清涼似水,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起身,將盆端走,而後,和衣在他身側躺下,雙手隔着單薄的絲被輕輕擁抱住他。
頓時,一陣恍若玉石飛雪般的涼意傳遍全身,侵襲着每一處感官,讓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雙手,卻愈發抱緊了他,身體更加親密的貼向他。
“夜小人,你是不是很冷?不怕!我給你暖暖!”
藉着清涼月光,她靜靜的凝視着他沉睡中的容顏,近在咫尺,卻感覺不到他的溫度,心,彷彿被層層迷霧困住,找不到方向,卻又不由自主的惶恐。
緩緩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微弱的心跳聲自耳邊傳來,像是一縷清風,撫過她不安的心,驅散一絲恐懼。
“風凌夜……你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我很想……聽聽你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低低的嗓音,斷斷續續的傳來,恍若夢中囈語般,細不可聞,還未及飄散,便已湮滅在風中,化開,一縷不爲人知的柔弱。
翌日黃昏,殘霞漫天,嫣紅似火。
燭影之魅,七星閣。
丹房中,孤星正在研究一種新的藥物,忽而,房中的溫度驟然下降,一瞬間,似刮過了一陣極寒的風雪,讓她不由自主的籠緊了衣袖,嘴角抽了抽,轉身看去。
“我說,每次出現都要凍死幾個才甘心?”
視線所及,男子,一襲黑衣,映着身後漫天煙霞,周身的寒意卻似冰封萬年的冰雪,縱然放在火中,也難以融化。
而他,俊美的五官恍若籠了一層寒霜,只是,依稀之間可以窺出幾分風塵僕僕之意。
聽到孤星的打趣,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看你這一身風塵,怎麼?被人追殺?來本長老這兒避難了?”見他不語,孤星也沒在意,顧自撥了撥炭火,微微挑眉開口道。
話音方落,他的身影便如一縷寒風般飄到了丹爐前,這突來的動作讓孤星抽了抽嘴角,“幹嘛?想搶藥哇?”
他看了看爐底肆虐燃燒的火焰,那張牙舞爪的姿態,似乎,正叫囂着焚盡世間一切可焚之物。
見他一直盯着爐火看,孤星的表情瞬間有些古怪,斜了他一眼,半真半假道:“別說你想*啊!要*到別處去,可別……”
孤星話未說完,一隻透明的小瓷瓶被遞到了她的面前,孤星的嘴角抽了抽,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拜託!這樣不聲不響突然拿出一個東西來,挺嚇人的好麼?還有,那瓶子裡的蟲子長的也忒醜了點吧?這可不符合她偉大的審美觀啊!
“呃……別說你千里迢迢蹦出來,就是爲了送本長老一隻蟲子?”
“蠱蟲。”他看了她一眼,難得,開了金口,聲音卻冷的像冰渣子,讓孤星再次抖了抖,但,卻是認真打量起那隻暗紅色的醜陋蟲子。
“這是蠱蟲?”她雖精通各種煉丹之術,對於醫術也頗有涉獵,但,對於蠱術,卻是一知半解。蠱蟲,雖然也在書中見過一些,卻沒有見過眼前這般怪異的!
對於她的問題,千煞直接忽視,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孤星皺着眉頭研究了一會那隻蠱蟲,“你拿一隻蠱蟲過來做什麼?還是如此醜陋猙獰的一隻!”
那瓶子裡本在安睡的蠱蟲,驀然間激動起來,揮舞着十三條小短腿,對着孤星一陣齜牙咧嘴,似乎,被她的話給激怒了!
看到它的反應,孤星的眉心跳了跳,“醜就醜了,還非得張牙舞爪的嚇人!更醜了!”
孤星一語落,那蠱蟲撲棱的更加瘋狂,那血紅色和幽碧色的眼睛裡,閃爍着駭人的兇光。
“如此兇邪之物,還是早死早超生的好!”孤星看着它,若有所思道。
“咔咔咔……”
許是太過激動,那蠱蟲居然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聲響,像是老鼠啃噬木頭的聲音,很難聽。
“糾正一下,這等兇邪之物,還是灰飛煙滅的好,免得危害衆生!”
“咔咔咔……”
“閣主讓你將它煉化。”
千煞再次開口,順便,將那瓶子遞給了孤星。
聞言,孤星微微一怔,凝眉看了他一會,又看了看那隻蠱蟲,半晌後,才似想到了什麼,眸光驀然一亮,“這是雲王殿下體內的蠱蟲?她已經找到了解救之法?”
千煞本不想開口,然,對上那雙晶亮期待的眼睛,頓了頓,“不是。”
“呃……不是?那這是?”
眼前光影一閃,一陣寒風拂過,爐火搖晃了下,丹房中已經不見了千煞的身影。
孤星,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口,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什麼都不說,本長老就不把它煉化!哼!”
“隨你。”
風中,飄來冷冰冰的兩個字,似有一陣風雪撲面而來,讓孤星再次緊了緊衣袖,對着千煞消失的方向,一陣張牙舞爪。
隨後,看着那隻醜陋猙獰的蠱蟲,脣邊緩緩勾起一抹笑。
“醜東西,雖然不知道你是何來歷,但,既然能讓那塊冰雕一天之內說了四句話,肯定是不簡單吧?既如此,那本長老更加得好好招待你了!”
“咔咔咔……”
“你說,你是選一號丹爐呢?還是二號呢?”
“咔咔咔……”
“不如,就五號吧?五號都是本長老用來煉廢品的,保準進去之後,化的渣都不剩!”
“咔咔咔……”
在那隻蠱蟲兇狠嘶吼的時候,孤星已經打開了丹爐,將它連瓶子一起扔了進去。
“咔咔……吱……咔……”
頓時,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從丹爐中傳來,聽得人一陣觸目驚心。
“這麼醜的東西,本長老倒也希望不是潛藏在雲王體內的蠱蟲,不過,此事定然與他有關吧?不然,璃兒也不會讓那塊冰雕親自送來。”
孤星若有所思的聲音迴盪在房中,交織着炭火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還混雜着那隻蠱蟲哀嚎嘶叫的聲音,一起,湮沒在風中。
北方之境,柔然王宮。
林韻兒正在大發雷霆,將寢殿中能摔能砸的東西,幾乎砸了個遍。
宮人們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前攔阻。
“嘭——”屏風被推到,噼裡啪啦滾落了一地的奇珍異玩,碎了滿目殘片。
“那個廢物還不死!本公主要忍到什麼時候?啊!可惡!”
一聲怒吼,又是無數珍貴古董遭了秧。
“可惡的獨孤冥!魔頭!妖怪!明明答應了要殺那個廢物卻言而無信!他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禍國殃民的不祥之人罷了!不對!他是妖怪!根本不是人!”
憤怒的吼叫聲伴隨着瓷器玉石碎裂的聲音,在這寂靜美好的夜晚,說不出的尖銳刺耳。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羣人簇擁着沙曼華急急的趕來,看到殿中那一地狼藉時,沙曼華微微蹙了蹙眉,快步上前,奪下了林韻兒手中正準備扔出去的一尊觀音像。
“怎麼了這是?發這麼大脾氣?誰惹你了?本宮將她拉出去杖斃!”
說話間,沙曼華眼神凌厲的掃了一眼四正襟危立的宮人,讓他們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將頭垂得更低。
“母后!你要爲兒臣做主……嗚嗚……”
林韻兒的臉上戴着紗帽,遮住了她的整張臉,只因,面紗已經擋不住她額頭上的傷疤。
“王兒,這是受了什麼委屈?和母后說說,母后定爲你做主。”沙曼華伸手,將林韻兒摟在懷中,柔聲安慰着,心中,卻是明瞭一片,韻兒之所以發如此大火,皆是因爲獨孤冥沒有殺了那個廢物!
這事,她也很困惑,雖說,這個南宮璃,不好對付,她多次派出大內精英前去截殺,甚至,還出動了王室最精銳的暗衛,可是,結果全部都是全軍覆沒,慘敗告終!
但,即便如此,若是獨孤冥想殺她,也還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的!可是,他卻沒有殺她!這事,的確讓她很震驚,他與那個廢物應該是素不相識才是,這中間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母后……我要那個廢物死!我要她死!她一日不死我就一日難安!我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全部都是她害的!我要她下地獄!”
林韻兒滿是恨意的怒吼聲將沙曼華從沉思中喚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着她躁動不安的情緒,“王兒,無需擔心,那個廢物一定會死!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不!我要她現在就死!立刻馬上死!我等不了那麼久了!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未等沙曼華說完,便被林韻兒激動的打斷,雖然,輕紗遮住了她的表情,可是,單從那聲音中便能聽出她的情緒是有多激動。
“本宮這就去找獨孤冥討個說法!”
沙曼華看了她一會,無奈,只得如此開口,聞言,林韻兒立刻抓住她的衣袖,急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想都沒想的拒絕,乾脆果斷,沙曼華的眼中,有恐慌的神色一閃而過。
就因爲上次帶着她一起去枉死城,纔會讓她臉上的傷痕變成如今這般恐怖猙獰的模樣!王兒是被她寵壞了,說話沒個顧忌,那個人,又是如此陰晴不定,詭秘危險,實在難以捉摸,若是再帶着她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母后……我要去!我要問問他,是不是看上那個廢物了,爲什麼不殺她?”
“韻兒,別胡鬧!你現在需要靜養,這件事母后去辦就好!”沙曼華拍了拍林韻兒的肩膀,輕聲開口安撫着,然,心中卻在驚疑不定,獨孤冥沒有殺那個廢物,難道,真的是如韻兒所說?可是,又不太可能啊!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任何人,都會被泯滅了真性情,他還會去喜歡一個人麼?直覺的,事情絕不是這樣!
聽了沙曼華的話,林韻兒自是不依,但,沙曼華立場很堅定,費了諸多脣舌都未能勸服林韻兒,最後,只得點了她的昏睡穴。
囑咐了宮人好好照顧她之後,沙曼華便連夜出發,趕往枉死城。
千里之外,風都。
雲王府,凌風閣。
外殿中,風祁睿,陌蘭心,南宮浩天與安國公等人都在,他們不時地在殿中走來走去,神情中是無法掩飾的焦急,似在等待着什麼。
陌蘭心,不由自主的交握着雙手,視線一直看着內殿的方向,秋水明眸中,隱着幾分緊張與擔憂。
“蘭姨,不要擔心,一定會沒事的!”衛雲鸞站在她身邊,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忍不住輕聲安慰。
“是啊!蘭姨你要相信妹妹和那隻臭月亮!”
衛雲鸞話音方落,一旁,南宮焰也湊了過來,對着陌蘭心開口道。
陌蘭心看着他們兩個,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好!好孩子!”
他們都這麼懂事,這麼關心她,她自然不該讓大家擔心纔是,是的!她要相信璃兒!
內殿中,南宮璃和明月公子正爲少年運功逼蠱,少年被扶坐起來,南宮璃在他身後,明月在他身前,合兩人之力,爲他運功。
微微敞開的白衣下,可見,少年的身上扎着許多長短不一的銀針,那是爲了將他的要穴封住,只餘一條經脈暢通,爲的就是將體內的子蠱逼出來。
隨着南宮璃與明月公子輸送的真氣的少年體內流轉,依稀可見,那唯一暢通的一條經脈中,有一道黑色的氣流橫衝直撞,似乎想要躲避着什麼,又似乎想要找到突破口。
南宮璃,緊閉雙眼,白皙的額頭上已有細密的薄汗滲出,淡紫色的流光縈繞在她指間,源源不斷的真氣被輸送到少年體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南宮璃頭上的薄汗緩緩匯聚成了汗珠,一滴滴滑落,打溼了她額前的劉海,順着她微微蒼白的臉頰滑落。
明月公子也好不到哪去,就連那纖長的睫毛上都沾染了晶瑩的汗珠,只是,兩人對此都毫無所覺般,只是屏息凝神的將真氣輸送給少年。
那一道流竄的黑氣,越來越甚,映着少年白皙近乎透明的膚色,有種說不出的觸目驚心,少年,雙眸緊閉,呼吸微弱清淺,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從他的周身散發,緩緩化入風中。
明月公子的眉頭,驀然緊蹙了下,只覺得一股血氣在體內橫衝直撞,讓他幾乎掌控不了,一絲腥甜之氣漫上喉間,卻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之前璃兒說過,那子蠱藏匿的地方極其刁鑽,且歹毒無比,必須封住所有的經脈,將它從心脈中逼出!心脈,人體最爲脆弱的脈絡,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觸碰這一道脈絡的!然,此蠱歹毒之處就在於此!
所以,即便是拼着內傷的危險,他也不能出了絲毫差池!
又是半柱香的時辰過去,明月公子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溼,瑩潤的水珠順着他的髮絲一滴滴滑落,而他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終於,在又一次的強輸真氣之後,明月公子身體猛地一顫,驀然吐出一口鮮血,可他,還在咬牙堅持,沒有撤回抵在少年胸口的雙手。
南宮璃雖然沒有睜開眼,可是,卻能清楚的知道他此刻的境況,心底,漫過一絲焦急,即便十三少咬牙堅持,那麼,也絕不能超過一刻鐘!否則,他便會有性命之憂!
那隻蠱蟲實在太過狡詐,即便她已用銀針封住了其他的脈絡,可是,它就是東躲西藏不肯出來!
一絲薄怒劃過心底,南宮璃猛地一咬牙,與其三個人都有危險而生死未卜,倒不如,孤注一擲,還有一絲勝算可言。
一念起,再無任何猶豫。
一股耀眼的淡紫色流光驟然乍現,恍若西天乍破的天光,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大殿,空氣,因爲承受不了那股勁風的侵襲,劇烈的波動起來。
明月公子猛然睜開眼,就看到那延綿不斷的淡紫色流光從南宮璃的體內洶涌而出,光華萬丈,幾乎將她的身影全部湮沒其中。
這是……
“不可以!”下一瞬,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大喝出聲。
“嘭——”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的氣流呼嘯而來,將他的身體瞬間震開。
又是一聲悶響傳來,內殿緊閉的房門驟然被推開,南宮浩天等人滿臉焦急的闖了進來,他們是聽到了明月公子驚慌的喊聲後不顧一切的衝進來的,卻在進入殿中的瞬間,神情驟變。
“妹妹!”南宮焰一聲驚呼就要飛身上前,霸氣俊美的臉,風雲變色,
“璃兒!”南宮浩天與風祁睿等人亦是紛紛變色,腳下一點,急掠而去,眼中是不可抑止的擔憂與驚慌。
但凡習武之人都知道,南宮璃這是拼盡了自己所有的真氣與內力在救他!這根本就是不顧性命的做法!未免太過瘋狂!
“噗……咳咳……”
然,還未等他們衝到跟前,南宮璃驀然吐出一口鮮血,身體一顫,朝前倒去,趴在了少年身上。
“璃兒!”
這突來的一幕,看得衆人心驚膽戰,更加不顧一切的朝前衝去。
“妹妹!你沒事吧?”南宮焰最先衝到南宮璃身邊,身子一低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眼中是無法抑制的焦急。
“咳咳……我沒事!”南宮璃,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臉色慘白如紙,卻愈發顯得那雙琉璃玉石般晶亮的眸子璀璨奪目,眼底的光芒,那樣堅定,似暗夜中的一盞明燈,燃盡無盡黑暗。
緩緩擡手,將少年的身子轉向她,緊緊地抱在懷中,雖然,他的身體還是很冰冷,她卻能夠感到指尖下的一抹溫度。
有些費力的擡起手,擦了擦他額頭上滲出的薄汗,恰此時,一隻寬厚的大手貼上了她的後心,南宮璃微微一怔,下一瞬,便驚覺有溫熱綿長的內息順着她的後心源源不斷的注入她的體內,恍若一場甘霖降落在久旱的大地,讓她的身心一陣舒暢。
南宮焰,站在她身後,屏息凝神,將綿綿無盡的內力輸送給她,星眸之中,光華灩灩,微抿的薄脣,隱着一絲堅毅的弧度。
“出來了!出來了!”
恰此時,殿中傳來一陣驚呼聲,南宮璃與南宮焰同時一怔,擡頭看去,正對上衆人一臉激動的神情,循着他們的目光看去,便見,少年修長如玉的指尖,正有一條暗紅色的蠱蟲緩緩流出,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看着那條蠱蟲,南宮璃眼神一亮,心中涌起一絲欣喜,成功了!
已經有人動作神速的拿起旁邊一早備好的瓷瓶將那隻蠕動着的蠱蟲抓住裝了進去。
南宮浩天看着那瓷瓶中面目猙獰的蠱蟲,鷹眉輕擰:“小小的一隻蠱蟲,竟是如此難纏!”合璃兒與逸風兩人之力纔將它逼出,且,兩人都受了傷。
一旁,明月公子調息了片刻之後,臉色已經恢復了幾分,目光也隨着衆人看向那隻蠱蟲,“若非母蠱已死,這隻醜東西還逼不出來!”
這也正是蠱術的可怕之處!明明只是一隻不起眼的蟲子,卻可以將人害得死去活來!而且,此蟲刁鑽古怪至極,絕不是一般的方法可以殺死的!
“就是這個醜不拉幾的東西把你們害成了這樣?讓本將軍捏死它!”
一道殺氣騰騰的嗓音傳來,南宮焰黑沉着一張俊臉,星眸半眯,涼颼颼的看着那隻蠱蟲,狠聲開口,說着他便伸出手去,一把奪過南宮浩天手中的瓷瓶,正準備將那隻蠱蟲倒出來捏死,耳邊卻傳來南宮璃堅定的嗓音。
“把那蟲子給我!”
“呃……妹妹?”
“我要親自弄死它!”南宮璃,看着那隻與母蠱如出一轍的蠱蟲,眼底,兇光密佈,殺氣驚人。
“呃……妹妹,這隻蟲子太醜了!你說,你想讓它怎麼死,還是哥哥代勞吧?”
那隻蠱蟲,大約一寸長,通體暗紅色,身上長了八條腿,一大一小兩個腦袋,看起來,雖然沒有母蠱那般猙獰駭人,但是,也是很醜陋的!
南宮璃盯着那隻蠱蟲,眼神忽明忽暗,“我要把它扔進丹爐裡煉上七七四十九天!”
就是這隻醜東西讓他嚐盡了各種痛楚,把它捏死,也太便宜它了!雖然它只是一隻蟲子,可,她就是要計較!
“妹妹……這裡好像沒有丹爐啊!”
“臭小子,不準跟璃兒搶!快把蟲子給她!”一旁,南宮浩天狠狠的瞪了一眼南宮焰,威嚴低喝。
“小火苗,就你那豬蹄也想把它捏死?別吹牛了!還是把它交給璃妖孽吧!”
一道涼涼的的嗓音傳來,讓南宮焰瞬間黑了臉,刷的一下扭過頭去,目光兇狠的瞪着某隻神情愜意的月亮,磨牙低吼:“你個死月亮爛月亮臭月亮!若不是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本將軍一定一根手指捏死你!看你還能不能如此嘚瑟!”
“誰說我快死了?你要捏就過來捏啊!怕是不敢捏,在找藉口吧!”明月公子美貌一挑,神情中滿滿的都是鄙夷。
聞言,南宮焰的俊臉一陣扭曲,面色早已黑如鍋底。
“皮癢不能怪將軍!”
一聲咬牙切齒的低吼,下一瞬,南宮焰一陣風似的刮到明月公子的身邊,手一擡,作勢就要捏死他,卻見那人頓時一臉的痛苦之色,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捏着喉嚨,哀嚎出聲。
“咳咳……哎呀……內傷好像又嚴重了……咳咳……”
“……”
他們兩個在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少年已經被安置在了軟榻上,南宮璃正在取他身上的銀針,陌蘭心站在旁邊,忍不住開口輕問:“璃兒,夜兒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聞言,南宮璃的動作微微一頓,眸光閃爍了下,雖然,子母蠱已經除去,可是,他的體內還有千年祭,噬魂,赤焰等三種兇險至極的蠱毒未除,那一晚之後,他的身體已經進入休眠狀態,這一個月之內,他都會昏迷不醒!
但,也有可能,中途會醒來,只是,這樣的機會,卻很渺茫。
“孃親……”
只是,還未等她說完,便被陌蘭心輕聲打斷,“璃兒,這些天你也辛苦了,孃親不問了,孃親知道,你一定會讓夜兒醒過來的!你也要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太累了!”
陌蘭心靜靜的望着眼前少女,眼底,是無法掩飾的慈愛與關心,她固然是擔心與焦急的,可是,璃兒的擔心絕對不比任何人少,她對夜兒的感情,身爲孃親與過來人的她,又豈會不知?興許,她比璃兒自己還要看得透徹。
這孩子,已經承受了太多,她不能再給她壓力,不能在讓她擔心了!
“孃親……”南宮璃看着她,那雙眼睛那樣溫柔,讓她的心底漫過無盡暖流,眼睛卻有些酸。
“好孩子。”陌蘭心心中一痛,忍不住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輕輕撫着她的頭髮柔聲道:“不要太擔心,夜兒一定會醒來的,他捨不得離開你的……”
是夜,蒼穹如墨,星辰寥落,天地間,一片悠遠靜謐。
凌風閣中,燭火闌珊,搖落一室清影。
軟榻上,少年寂靜沉睡,軟榻前,南宮璃正低頭給他的手指換藥。
今日,蠱蟲便是從他指尖逼出來的,那裡,還殘留着一個細小的傷口。
驀然,少年的指尖似乎輕顫了一下,南宮璃敷藥的動作猛地一頓,神情中劃過一抹呆愣,下一瞬,她猛地擡頭看去,眼底是無法抑制的欣喜。
“風凌夜,你醒……”
只是,擡頭的瞬間,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那璀璨炫目的眼神,也在一瞬間暗淡下去。
搖曳的燭火下,少年依舊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垂下,在他恍若月華流轉的容顏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遮住了那雙傾世無雙的玉色眼眸。
只是她的錯覺嗎?
他依然在沉睡……依然沒有醒來……
說不清心底縈繞的感覺是什麼,南宮璃緩緩趴在了牀邊,雙手,卻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似乎,只有感受着那微涼的溫度,漂泊在空寂中的心,纔會稍稍安定。
夜色,悄然轉深,一輪明月已上中天。
南宮璃趴在牀前,不知何時已經睡去,這些天,她的確是太勞累了。
軟榻上,原本昏睡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眼,那一雙傾世瀲灩的玉色眼眸,斂盡漫天星河,灩灩其華,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趴在牀前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