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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噬情 14

碧血噬情 14

越過地上的血跡,院前那茂密的桃林依舊春意盈然,朵朵粉紅的桃花綻放在翠綠之間,金色的陽光在粉豔的桃花瓣外灑上了醉人的光暈,放眼望去,仿若天邊的彩霞落入碧青的石殿,飄渺出塵、美不勝收。

這便是落霞殿的由來了麼?慕白嘆了口氣,緊了緊衣領,雖是春暖花開之季,卻仍是這般寒氣逼人……

一件帶着熟悉氣息的外衫披上肩頭。慕白轉眼看去,落入一雙擔憂的眼湖之中。

“少宮主,你身子怕冷,他們應該還有一會才能回來,不若你先進屋休息?” 眼角掃過空蕩蕩的院落,離傷輕搭着慕白的雙肩,感受着掌下削瘦,鎖起了眉頭。九年了,慕白的身體隨着武功的精進,卻反而越來越虛弱……

“無妨。”慕白吐出口氣,側了側身,離開那冰冷的椅背,靠入身旁男人溫暖的懷裡,道:“我就在這裡,萬一有事,也好救助。”

離傷沉默一會,抖了抖披在慕白身上的青衫,將他身子包裹住了,方道:“如此,再讓屬下爲你把把脈吧。”

慕白瞧着已然搭上自己右腕的大手,有些無奈地道:“上次左護法不也說了麼,不過是我練功太過罷了……”

“知道你還不眠不休地練功?!”收回手,離傷又是心痛,又是自責地,明知他爲了什麼這般拼命,自己卻幫不上他半分……

原以爲,老宮主既有心扶持慕白起來,顏少宮主自然便再無生理,不想老宮主卻好似忘記了似了,竟然未對顏少宮主動手?!離傷心情沉重,忍不住緊了緊懷中的少年。

“大哥?”慕白微微一笑,相處九年,兩人名爲主僕,情如兄弟,怎會不知身後的離傷所憂爲何?

輕輕拍了拍男人的手臂,慕白輕聲說道:“師父想是怕我太過順利,留下了顏師兄磨練於我,卻也是好事,何用如此煩惱?!”

看着懷中的少年那揚溢着幸福的微笑,離傷心中一痛,九年……每日每晚的湯藥,少年不眠不休地練功,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原本的功利私心早在一日一夜的不眠中,化作了濃濃的擔憂與關切……

總覺着哪裡不對,也曾尋求師父左護法馮長嶺的幫助,但慕白的身體卻依然一天一天的衰弱了下去……

急促的腳步自院外接近,慕白臉色一肅,端正了身體,取下肩上的青衫,還給離傷,看他披上,方纔轉眼望向院門。

兩名少年急急奔至面前,跪地稟道:“少宮主,除火房內二十九人外,落霞殿已然肅清。”

慕白點了點頭,伸手虛扶,道:“我們人手可有傷亡?”

兩名少年站起身來,興奮地道:“屬下等按少宮主的吩咐,十三一隊,只折了七人,便已將殿內各處二十餘人盡數殺死!”

“七人……”慕白眉頭一皺,以多打少,還折損了七人,“留下一隊守衛殿門,一隊守衛火房,記下他們的功績,都招回來罷。”

“是。”這是該論功行賞了罷?!兩名少年喜滋滋地去了。

慕白卻沒有半分高興,輕嘆出聲。

“少宮主,他們不過是才從武堂出來,論武功、論經驗,皆非這此殿宮衆的對手!雖說十三人成隊,也難免遇上數人的,只死了七人,已經算不錯了!”離傷低聲開解道。

慕白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我怎會不知,只是……”

看着遠遠行來的下屬少年,慕白停下了嘴邊的言語,站起身來。

只是他們總也算是你的第一批下屬;只是這一次總也是你第一次真正對敵指揮……離傷看着慕白單薄的背影,暗自壓抑着上前擁住他的念頭……

不多時,衆少年已進到院中,行了禮,靜靜地站在一旁,雙眼閃耀地望着慕白。

慕白正自奇怪,卻見一名少年雙手捧着一張白紙,上前兩步說道:“少宮主,這是今夜屬下等殺人數量記載,連同未來的二十六人,盡在其中。這些記錄,皆是至少能有三人證實,絕無虛假!”

“哦?!”這人心思細膩,又還服衆,倒是個人材!慕白取過少年手中紙張,打量着少年,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少宮主,屬下沈飛!”沈飛面上喜色一閃,垂了頭恭敬地道。

“嗯。”慕白點點頭,視線掃過紙張,果然——當頭第一行,便寫着沈飛二字!

殺敵三人麼?!慕白瞧了瞧正偷眼望向自己的沈飛,微微一笑,道:“今日沈飛功勞最大,便提爲落霞殿內務副總管,今後,這殿內一應事務,你便多多費心了!”

“請少宮主放心,屬下必不會讓少宮主失望!”沈飛歡喜中雜夾着疑惑,躬身行禮退開兩步,卻並未開口詢問。

“你們在武堂也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這落霞殿的總管一職,我打算讓離傷領任,你們可有意見?”慕白自是將沈飛的疑色瞧在眼裡,淡淡地開口說道。

沈飛一震,偷眼瞟向面色如常的離傷,自己怎開心得把這人忘了?!

“離總管乃是左護法高徒,論資歷、論武功自然應當總管之職,屬下等自然信服!”一衆少年齊聲答道。

慕白點點頭,瞧了一眼紙面,又道:“莫極。”

“屬下在。”一名方臉沉穩的少年跨出人羣,抱拳行禮。

慕白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今日功績排在第二,便爲落霞殿外務副總管,總掌殿內安全。”

“是,屬下定盡心盡力,請少宮主放心。”莫極臉上喜色一閃,便又沉聲應道。

慕白偏頭想了想,將餘下的四十二名少年分成四隊,一隊十人,點了紙上依次排前的九人爲隊首,簡單地交待了一番,令他們輪換着看守火房與殿內安全,餘下的,便交給了離傷與新任的兩位內外副總管……

直忙到了半夜,好不容易送走了沈飛與莫極,慕白已是口乾舌燥了。

走進院中主屋,離傷又忙碌地撤掉牀上看起來似未動過的牀被,換上嶄新的被褥。

慕白提起桌上已然冷透的茶壺,倒了兩杯,遞給離傷,說道:“可以了,你也累了,先喝杯茶水,便去休息罷。”

離傷笑了笑,也不客氣,接過茶杯,輕抿一口,臉色突地一變。

“有毒!”離傷伸手搶過慕白已至脣邊的茶杯,急忙自懷中摸出一粒藥丸,吞服下去。

慕白一怔,看着已然盤腿坐下運功逼毒的離傷,臉色刷的一下變成鐵青!

狠狠一瞪桌上的茶杯,轉身走至離傷背後,一掌抵住背傷背心,提起內力,逼了過去……

好在離傷只喝下一口,不多時,便睜了眼,猛地站起身來,飛奔出門,吐了半晌,方回到房內。

“大哥?”慕白擔憂地看着離傷,伸手抓住了離傷的腕脈。

“還好屬下發現得早,吐出來便沒事了。”離傷輕按着腕上的手指,心中溫暖。

“沒事就好,都怪我,居然在這時候放鬆了戒心。”感覺到離傷的脈動沒有異狀,慕白縮回了手,自責地道。

“少宮主不必如此,這本該是屬下的事,卻讓少宮主受驚了……還好,少宮主不曾喝下那茶水。”離傷一邊說,一邊將這房間內的一切,檢查了一遍,方鬆了口氣,來到桌旁,道:“沒有異常,少宮主可放心休息。屬下去爲你熱一壺茶來。”

“不用,”慕白抓着提了茶壺便要離去的離傷,道:“也不是一定想喝,忙了這麼久,大哥也累了罷,先休息,明日還有得忙碌。”

離傷笑了,道:“不礙事,屬下讓人去燒些熱水,也累不了。少宮主在院子裡待了許久,身子怕是涼得透了,用些熱水洗洗,會好上一些。”

“好罷,你讓人去熱,我練會兒功。”慕白見他眼神堅定,只得點頭。

離傷眉頭一皺,嘴脣動了動,卻終是沒有說出口來,只提了茶壺走出門去。

慕白看着輕輕關上的房門,心中一暖,不是不知道離傷大哥一向反對自己徹夜練功,但……只要一想起顏銘青比自己早了二十年,便覺沉沉的壓力,壓在心頭!

自己的成敗,如今早已不再是自己一條性命的問題,若能早些明白,自己絕不會將離傷硬拉入這危險的境地!

‘白兒,你真是天真得可以!你與離傷非親非故,他憑什麼帶你入宮?若非他膽小惜命,大可以殺了你,自己領了擊殺高猛的功勞,卻又有誰知曉?!你這般待他,只怕他心中卻是怨恨居多罷……’師父蕭白離嘲諷的神情又閃過了腦際,慕白皺了皺眉。

或許當初確如師父所說,但這麼些年來,離傷待自己一點一點的變得關切,到如今已是全心全意爲自己着想,何況……無論當初有什麼內情,若非離傷,自己只怕依然是一個無人在意的乞丐,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個問題!

慕白搖了搖頭,盤腿坐到牀上,避去心中的雜念,靜心運功。

溫暖的陽光輕輕灑落下來,積蓄了一整夜的水露在陽光中漸漸蒸騰,如夢似煙的薄霧印襯着粉紅的豔麗、嬌嫩的翠綠,罩籠着整個小院,爲那桃林染上了層神秘的魅力……

入住落霞殿,已有十來天了,慕白莫名其妙的遭遇了五次毒殺、七次暗殺,並且,一次比一次詭異!

比如:明明是離傷細心檢查過了的檀香,點燃後,便會換成了毒香!

比如:搜查過無數次的主屋,會在牀榻裡突然發現尖銳的毒針。

就更不要說那時不時的,便出現在飯菜中的異毒了……

原先的人,早已趕去了火房,如今殿中全是自己親手從武堂帶出來的下屬,能在這桃院中自由走動的,一隻手便能數得出來!

可偏偏,莫說是兇手,便是影子都沒能摸到一絲……

慕白揉搓了揉發痛的額頭,從一開始,便讓人自己做了飲食度用,火房裡的人,自是不能放心的。可偏偏在火房極度安靜的情況下,不斷髮生毒針、毒刺之類的事!這讓慕白不得不懷疑手下的少年們出了問題!或許是一、兩個,十來個,也或許是全部,誰知道呢?有心想要調集手中所有的四十三名下屬,下手除掉這些毒瘤,慕白卻不敢保證事情不會外泄!一時間,慕白反而不敢輕舉妄動起來。

慕白擡頭,凝望着這隱在翠葉中的粉霞,不由輕嘆出聲。朦朧的粉霞,便如這落霞殿一般看不清楚。好似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沼,將自己陷在了殿中,無瑕插手外堂之事……

離傷輕輕跨入院中,只是一眼,便望見了那桃林粉翠之間,清秀俊美的少年翩然而立,微仰着頭,露出半張側臉,目光迷濛的穿過了桃林,遊蕩在萬里碧空的朵朵白雲之間。

桃枝嫩葉隨風搖擺,桃花朵朵點頭。美絕人間的一番景色,卻也比不過那一襲紫衫罩體,玉面飛霞,彷彿這院子裡,那粉紅的桃花,嫩綠的枝葉,皆成了烘托這清明、靈動少年的裝飾。

離傷心中一窒,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

春風撫過桃林,翠枝綠葉輕搖擺動,細微的沙沙聲中,烏黑柔順的髮絲糾纏着紫衫翩翩起舞……

腦中塞滿的鎖事轟然粉碎,徒留一片空白。此時此刻,離傷的眼中腦海,僅僅只餘下了那粉霞翠綠之間,似欲隨風化去的纖瘦少年——宛若遠離塵俗的絕美桃妖……

樹枝輕擺,輕碎的‘沙沙’之聲,浸人心脾,有如樂典。伸手接住一片飄然落下的桃葉,慕白露出了笑意,雖說爲了針對顏銘青,而刻意造成溫厚寬廣的形像,但若真到不得已時……

五指一曲,變掌爲拳,再鬆開來時,已沒了桃葉的蹤跡——名聲,從來都是安枕無憂之後的妝飾……

看着掌心細碎的碧色粉未,隨風飄散。慕白轉過了頭,瞧向那來了半晌,卻不見動靜的青衣青年:“你回來了,殿裡沒事罷?”

“殿裡無事,屬下先前去火房轉了一圈,這十幾日,他們實在太過安靜,屬下心裡總覺着不太對勁!” 離傷恍然回神,面色凝重地緩步上前,說道。

“且看他們能堅持幾日,若真一直這般同進同出,便休怪我心狠手辣!”慕白揮了揮手,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少宮主如今方傳出溫厚之名,若如此,只怕對少宮主與顏少宮主之爭不利。”離傷皺眉說道。

看着沉穩的青衣青年,慕白微微一笑,道:“好也罷、歹也罷!總不能教他們危脅到你我的性命。”

離傷一驚,看着慕白,道:“你是懷疑……”

“你沒有嗎?”慕白打斷了離傷的話語,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看着少年那明亮清澈的雙眸,離傷的話語,梗在了喉間……

先前那奇異的感覺,似又回到了身上,九年相處,明明早已習慣了他的一切,心疼他練功時的努力,佩服他多年來的堅持,崇敬他功力精進的速度。但此刻心如雷鳴的鼓動是怎麼回事?褪去了稚嫩的少年,仿若洗去了泥污的明珠,再是耀眼的光華也掩蓋不了同爲男性的事實!

這是自己下定了決心要效忠的主人,這是自己捆綁了前途、壓上了一切的賭注!卻在什麼時候,心底的感情悄然轉變?

一陣冷風自林間吹來,先前還站得筆直的少年,瑟然打了個寒顫。離傷心中一緊,待看清了少年眼中致謝的笑意時,方纔發現,自己正將不知何時脫下了外衫,披上少年的肩頭……

“少宮主,桃花雖美,卻也不必久觀。你身子畏寒,不若回房裡去罷?” 忙收回依然搭在慕白肩上的雙手,離傷轉開了眼睛,語氣有些僵硬。

“不礙事,日日悶在房中,卻也難受,讓我站一會罷。”慕白卻沒有注意到離傷的尷尬,吸了吸發堵的鼻翼,突然間有些心虛。

“屬下無能,這麼多年也未能找到讓少宮主的身體恢復的辦法。”將慕白蒼白、冰冷的雙手籠入掌中,雖然早有預料,但入手的冰寒,還是讓離傷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你的錯,離傷大哥無須自責。”慕白笑了笑,輕輕地靠在離傷的胸前,舒服地享受着男人的溫暖與體貼,便如無數個寒冷的夜晚,靠在離傷的懷中取暖一般。

“既知如此,爲何不……”離傷幽幽地嘆了口氣,卻是說不下去了,慕白嗜武如命,這話離傷早已不止說過一次,卻不見半點成效。頓了頓,離傷轉了口:“都怪屬下武功低微,不能爲少宮主分擔半分……”

慕白眼睛一亮,反手握住了包容着自己的雙手,轉身看着青年的眼睛,道:“我正想與你商量這事。前些日子,我要了你的心法與劍法口決,對照師父教給我的,卻是簡陋、粗劣了許多!按照你的心法推算,兩層碧血內力才當我所學的一層,難度卻是沒有減少半分。而劍法則是少了許多精妙。我想將我的心法與碧血劍法教給你,但你習練的心法粗雜,卻是要花費幾個月的時間修正,雖然之後,你的六層碧血心法會降至三層,卻是比起你現在的內力要強上太多!你可願意?”

迷迷糊糊,糊糊迷迷…………

淚眼滴望……

煙會盡量把兩隻的互動加進去了………

飽受打擊的煙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