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碧血噬情 08

方走到那人身旁,那人卻突然身形一矮,跪下地來,清悅的少年嗓音響起:“屬下離傷,叩見慕少宮主!”

“嗯。”還在想着劍法招式的慕白,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走了兩步,猛地頓住!

“離傷哥哥?”慕白驚喜的回頭,打量着跪在身後的少年。

離傷哥哥?!離傷一怔,恍惚中想起了那十來日裡,天真可愛的男孩兒,以及,那依戀與不捨的目光。忍不住擡頭,看着這個站在自己的面前,與跪着的自己一般高矮的男孩兒。與記憶中一般,沒有絲毫的改變,還是那樣依戀的目光,帶着孩子的天真與興奮……

“真的是你?離傷哥哥,師父答應慕白會帶你來,卻沒想到你這麼快便來了……” 兩個月的分離,少年並沒有發生多少的變化。慕白激動得渾身都有些顫抖。

“屬下離傷,不敢當慕少宮主哥哥之稱,還請慕少宮主直接喚屬下名字便是!”恭順而疏離的語氣,離傷低垂的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便說宮主怎會記得自己這麼一個小卒子,卻是這傢伙將自己生生拖回這混水之中。

“離傷哥哥,你怎麼了?”慕白感覺有些不對,面前的少年,顯然不如自己一般的欣喜。

怎麼了?自己好不容易逃出這看似美妙的陷井,卻被你又拉了回來!離傷終於忍不住擡頭,瞪了面前的孩童一眼。

充滿了怒氣的一眼,令正想靠近的慕白停住,滿腔的激動如被冰水洗去,慕白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年。

難道離傷哥哥是在怪我這麼久纔想起他來麼?慕白撓了撓頭,有些羞慚地說道:“慕白太笨了,一個月才練成碧血心法,今日師父說,讓慕白挑個貼身下屬,慕白纔敢與師父說離傷哥哥……”

慕白頓了頓,瞧了瞧離傷僵硬的臉色,忙道:“離傷哥哥放心,若不是離傷哥哥帶慕白回來,慕白如今還不知在哪裡受冷捱餓呢。慕白絕不會拿離傷哥哥當下人看待,離傷哥哥永遠是慕白大哥哥……”

眼見離傷臉色漸緩,慕白松了口氣,走了過去,抱住離傷的右臂,一邊拉他起來,一邊說道:“離傷哥哥喜歡什麼?是書還是武學?慕白好向師父求了來。”

離傷皺了皺眉,順勢站起身來,看着一臉期待的慕白,暗自嘆了口氣,罷了,這下只怕自己就是再怎麼辯解,顏少宮主也不會相信自己了。離傷只覺得前途暗淡,生命無光。只是事已至此,爲了保住性命,也就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隨着這位慕少宮主了……

“屬下無功,不敢求賞。也請慕少宮主不要向宮主請求,也免得被宮主責罵。”離傷低頭淡淡地說道。

“沒有關係,師父很疼慕白的!”慕白挺了挺胸膛,沒有注意到離傷冷淡的眼神,慕白獻寶般地拿玄冰劍給他看,一邊細聲將這一個月來的經歷講了出來……

離傷原來有些不耐,卻是越聽越驚訝,這還是那個心狠手辣,寡恩薄性的老宮主麼?這還是那個冷眼看着十位少宮主自相殘殺的碧血魔君蕭白離麼……

“慕少宮主,您該藥浴了!”看着眼前滔滔不絕的慕白,離傷覺着自己或許應該冷靜一下,好好的想想。

“啊!”慕白驚叫一聲,忙三下五除二的脫去了衣裳,跳入那巨大的木桶之中,口中急道:“天哪、天哪,看到離傷哥哥,慕白真是太高興了,居然忘了此時的藥浴!師父說了,這藥浴,若是涼了,可就沒有功效了呢……”

眼見慕白那毫無掩飾的可愛模樣,離傷不由得嘴角上彎,會心一笑。這樣輕鬆、自在的時候,在這碧心宮中,可是難得的,不必滿心算計,不必時刻地小心,不必將對方的每一句話,都要先在心裡拆摸個幾遍……

只是……顏少宮主積威已深,豈是慕白這樣的小孩子能對付得了的?!

“慕少宮主若無其它吩咐,屬下先行告退!”離傷低下了頭,掩去自己的表情,也掩去了自己的翻騰的思緒。

“啊?等等,離傷哥哥,你住在哪裡?慕白以後,能去找你麼?”慕白一聽離傷要走,忙趴在木桶的邊上,一臉不捨的望着房中的離傷,若不是這藥浴涼了就會無效,慕白還真想跳出來,拉住離傷不放。

“屬下便就住在慕少宮主的隔壁。”離傷飛快地掃了一眼浴桶中的慕白,看見他一副可憐惜惜的模樣,不忍地道:“慕少宮主若有吩咐,只需喚屬下一聲,屬下立時便到!”

看着離傷離去的背影,慕白心中突然涌上一絲惶恐,似乎……自己便要失去了他一般……

眼見離傷就要關上房門,慕白忙高聲叫道:“離傷哥哥,在慕白的心裡,你便是慕白的哥哥,能遇上像父親一般的師父,慕白真的很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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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傷一震,眼神複雜地望了望慕白,輕輕合上了房門。

哥哥麼……若宮主真如你所說,便是將這條命壓給你,又如何?!若不是,我便明着做你下屬,暗着投靠顏少宮主,也不會是什麼難事罷?!離傷冷笑,既然無法避過,便只能小心謹慎一些,不管日後誰做了宮主,自己可沒有去拼命的興趣,能保住這條小命,便就心滿意足了……

“像父親一樣……他真是這般說的?”跳動的燭火,照在蕭白離的身上,陰沉的臉龐微微的扭曲,看不出是喜是怒。

“是,屬下親耳聽到慕少宮主是如此與那離傷說的。”一名黑衣人跪在房中,恭聲答道。

蕭白離沉默了半晌,方揮袖說道:“下去罷。”

“是,屬下可還需要監視慕少宮主?”黑衣人低聲問道。

“不必了。”蕭白離淡淡地道。

眼瞧着那黑衣人退出了房間,蕭白離冰冷的眼神漸漸地溫暖了起來。

父親麼?蕭白離很想不屑地嗤之以鼻,卻無法忽視自己內心深處的一絲淡淡的喜悅。

數十日來,慕白那依戀、天真的神情,一一在眼前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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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白離滿面的皺紋輕輕舒展。

沒想到,自己全心全意栽培的徒弟,只望着自己手中的權利,這滿心算計的徒弟,卻將自己將作了父親?!摸了摸懷中那段記載着噬血心決的絲絹,蕭白離猶豫半晌,終是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他還是個孩子,還不清楚權勢的好處!若是等他長大了……蕭白離望着那跳動的燭火,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噬血劍法專克碧血劍法與心法,每天的補藥應該能保住他的性命,待到過上個八、九年,收拾了那逆徒,他還能當自己父親一般孝敬,再將這心法給他也不遲……

“少宮主?”點燃桌上的燈燭,青衣少年看着顏銘青陰鬱的臉龐,低聲輕喚。

“還是沒見着任三麼?”顏銘青定定地望着那跳動的火焰,問道。

“是。外圍那幾人也說不清楚,只道那日之後,任三便不見了蹤影,但凡打探任三去處之人,第二日便也消失不見……”青衣少年遲疑一瞬,瞧着顏銘青的臉色,說道:“屬下打聽得慕少宮主安然無詳,任三怕是……”

顏銘青眉頭一皺,青衣少年便立時住了嘴。

黑暗的房間裡,離傷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地無法入睡……

今晚慕白的話語,讓離傷總覺得十分的詭異,那般慈祥體貼的老人,真是傳聞裡冷酷無情的碧心宮主蕭白離?

記得曾聽過一個傳言:十多年前碧心宮主蕭白離有十位徒弟,爲了爭這繼承宮主的資格,十位少宮主突然之間便相互殘殺了起來,顏銘青原是十位少宮主中,年紀最小、武功最弱的一個,卻在一開始,便悄悄躲進了宮主的碧落殿裡,反而成爲了最後活着的一位……

腦中靈光一閃,離傷恍然大悟!

近年來,宮中四處流傳着顏少宮主想讓宮主讓位之語!

而慕白——今年只有八歲!

一個八歲的孩子,哪裡還爭什麼宮主之位?!宮主只需好生栽培這個小徒弟,除去顏銘青,那麼至少二十年內,不會再有人着急!

離傷翻身坐起,頓覺眼前霍然開朗!難怪宮主要將慕白留在碧落殿中,親自教授,只需與他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自然不會再發生顏少宮主那樣的事情!

哥哥?父親?慕白年齡尚小,卻已飽嘗悽苦,一個孤兒,只需一點點的溫情,便能讓他感動莫名吧?!

而宮主今年卻已七十有四,等得慕白到了三十歲,宮主便已年近百歲高齡,既便那時宮主依然身體強鍵,也不會再有興趣管理這碧心宮的雜事。

宮主果然便是宮主,好厲害的心計手段!看來自己先前的算盤卻是太過天真了……

離傷輕輕地舒了口氣,若是如此,只怕自己必須重新審視日後的選擇了!相比如此信任自己的慕白,已被打上了慕少宮主下屬標誌的自己,想要取信狠辣多疑的顏少宮主,可絕對是有着性命之憂的危險!便是自己真能腳踏兩邊,慕白或許不會察覺,卻又怎麼能瞞得過老宮主的眼睛?

顏少宮主看似實力強大,掌握着碧心宮五堂之中的刑堂與外堂,但只要老宮主的一句話,這兩堂隨時都可能脫離顏銘青的控制——這碧血宮,說到底,還是在老宮主的掌控之下啊……

那麼今日破例將自己調進碧落殿,卻又不歸屬內堂,當是老宮主在爲慕白建立親信下屬,心腹班底了罷……

離傷有些興奮、有些激動,甚至還有些隱隱的後悔——早知如此,何必將這天大的好機會讓於慕白?只是想想那陰狠的顏銘青,冷酷的宮主蕭白離,離傷迷亂的心神猛然一凜,清醒了過來,連忙打消了心頭的貪念。

慕白能得到老宮主的寵愛,是因爲他年齡幼小呢!若是換了自己,只怕便不會如此了罷?!

如今不也極好?慕少宮主對自己極爲親近,只要順着老宮主的心意,扶持這位慕少宮主,好好的辦事,他日慕白當了宮主,還能少了得自己這第一心腹的好處麼?

離傷忍不住激動了起來,期許着自己日後在宮裡的地位,翻身下了牀,推開了窗機,深深地吸了口夜晚裡,清新、香甜的空氣,吐出滿腔的歡喜,看了看天色,應該是深夜丑時了罷?

隱隱的風聲,自隔壁的房中傳出,離傷身形一頓,側耳傾聽,那是利器揮動時,發出的聲響!

隔壁?那是慕白的住處麼?離傷眉頭一皺,心中一緊,輕輕躍出窗臺,閃身來至窗前,手指粘了口水,無聲地將那窗紙破出一個小孔來,俯身望去……

微微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的房間,牀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絲毫沒有人入睡的痕跡,少了浴桶的房間裡,顯得額外的空曠,小小的慕白,身上穿戴整齊,手中持着一把精美的帶鞘長劍,正全神灌注地揮動着那把帶鞘的長劍。

刺、挑、橫、劈、劃……

簡簡單單的的幾個劍法基礎,小小的男孩卻沒有絲毫不耐,一遍又一遍揮動着那把,相對他的矮小的身材來說,顯得極爲長重的帶鞘長劍。

汗水浸溼了黑髮,滴入絹紫的領間,小小的男孩卻似沒有一絲感覺,幼稚的臉上,是離傷從來不曾見過的專注與沉浸……

收劍、揮劍……揮劍、收劍……

離傷看直了眼,此時……已是深夜丑時……自己若不是今晚想得太多,只怕也早已熟睡。慕白,他纔多大?老宮主又爲他費盡心思,他……用得着這麼拼命麼?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房裡的慕白終究太小,出手漸漸緩慢,劍勢也漸漸走形,慕白停了下來,原地休息了一會,待得喘息稍歇,方慢慢走到桌旁,取過冰冷的茶水,喝了幾口,爬上牀去,卻並沒有脫衣入睡,竟然又盤腿坐好,擺出五心向上的姿勢,閉目凝神,調息運功了起來……

離傷有些神情恍惚地離開了窗前,回到自己的房中。那孩子練功竟然如此拼命,便不怕出事麼?宮主怎的不阻止他?

離傷又是感概、又是佩服的嘆了口氣,慕白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的恆心、毅力,加上宮主親口稱讚過他的武學姿質,日後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