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文流了一脖子領子的汗,水管裡滲出的水還是不見少反倒多了。
路南默默的接過扳子兩三下擰好,李學文向來不拿自己當外人,趁這個機會在路南房子巡視了一回,他以前來過這,當時住這的是對不怎麼地道的男女,那女的還趁老公出去的時候對他們眉來眼去,後來聽見房東催房租的時候罵他們是賣**的纔沒出啥事故。
牆上貼着的報紙都被扯下來,牆面是黑乎乎的,李學文看見角落裡有油漆,他就對路南說:“你還要裝修阿?這個房太潮,多好的油漆都起皮,再說了,住不了多久就別費這個錢,那個房東摳門的很,肯定不會給你折錢。”
路南弄好了,把工具收到一旁,用臉盤裡的水洗手。
李學文坐在沙發上,這個沙發是房東的,坐下半個人都凹進去,伸展開四肢,李學文覺的舒服點了。
路南洗好手的時候就看見李學文眯着眼睛在沙發上坐着,路南沒說什麼,只是給自己倒了杯水。
李學文靠過去也給自己來了杯。
路南說:“我租了一年,怎麼也是住,不如收拾下,舒服點。”
李學文就說:“你想的開,說起這個,你那個……培訓中心真完了?”
李學文還記得去過的那個培訓中心,地方不大,這麼快就沒了?
路南笑了下,有點無奈:“本來就不是爲了賺錢開的,我手下有個姓李的接過去開別的了。”
李學文哦了聲,發了會呆,實在找不出話題就說:“你忙吧,大家都是鄰居……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李學文擡頭看向路南。
路南疏離而禮貌的笑着,就好像一堵牆。
李學文知道這個,也跟着笑了,半職業的說:“要是寂寞了,就找我,我給你打個折扣……”
路南沒有反映,只是眉頭皺了下。
李學文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忽然這麼下賤,壓低了聲音,靠近路南,“活不忙的時候,我還能免費……”
李學文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路南已經伸出手,破舊的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
李學文杵在外面,剛纔出的汗已經涼下來,變得有點冷。
中午吃飯晚上吃飯,到了工作的點就得笑着給人玩**,日子一天天的混吃等死。
美麗說:“咱們這個是什麼賤命?!”
美麗難得發脾氣,半大的孩子有點缺心眼,平時啥都不在乎,就玩玩的,現在是真怕了。
李學文躺在牀上,長長的出口氣,自己早就怕了,一入這行的時候就知道。
美麗嘟囔着:“凱子去哪了阿?”
李學文不吭聲,他想着自己入行的事,那時候他遇到個人,是老江湖了,那人對當時的李學文說:“幹這個的都是進來容易,出去難,說改過自新,都他媽放狗屁,一次幾百,這個錢來的多容易,讓你去伺候人,被老闆罵的跟孫子似的,那不玩呢嘛……所以少來那個做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吊事。”
美麗覺的沒意思,就到處打電話,他有幫子朋友,正在幫他打聽凱子的事。
美麗終於唉了聲,眼睛看着李學文,連拉帶扯的,李學文看了眼表才下午四點,就說:“幹嘛去阿?”
美麗邊穿上涼拖邊說:“快,快,有人看見凱子了。”
李學文一下機靈起來,提上褲子就往外衝,美麗跟上來,兩個人小跑着打了車。
在車上美麗說:“有人看見凱子了,孟老闆不要他了,他現在在深巷裡找私活呢。”
李學文一聽這個名字,胃裡就冒酸水,整個胃跟被人擰了三擰似的。
李學文頭疼的說:“我的天皇老爺,凱子瘋了阿?!”
深巷是個娛樂城的名字,裡面亂哄哄的,什麼人都有,李學文還沒投奔孟老闆的時候在這裡待過幾,饒是李學文夠不要臉,也被折騰的夠嗆,李學文看着跟印象中一樣的大牌子,半天不敢動。
現在也就五點,裡面大門緊鎖,還沒開始正式營業,李學文知道那些賣的人早早就來了等在裡邊,接私活的不管接着沒有進去就得掏兩百,不過敢在這裡接私活的不多,這裡的貨色一般都比別處好點,全城消費最高的地方,還有幫子錢多的燒包的人渣流氓什麼的,李學文在裡面是真開過眼的,三教九流啥玩意都有,孟老闆跟那些人都成菩薩了……
李學文就納悶這個凱子,他腦子進水了,來這麼個地方。
可生氣歸生氣,還是得硬着頭皮進去,李學文蹲在大門口。
美麗等的腳有點酸,就對李學文說:“學文哥,光等不是辦法,咱們先吃點東西吧。”
李學文看了眼表,這個地方要等到七點纔開,現在還不到六點,就帶了美麗鑽進附近的衚衕吃了碗麪,深巷周圍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小出租房,什麼東西有了名,就成了片,出租房裡住了一羣羣的歪瓜裂棗,等着撿深巷裡流出的便宜。
吃了東西又等了會兒再來的時候,深巷已經開半天了,李學文一問才知道這個地方現在六點半開,門還是以前那個門,但裝潢不太一樣了,比以前更漂亮,就差給大門貼金箔了。
兩個人一共花了四百進去,門票包含了個飲料,李學文以爲多高級呢,結果進去就是給聽可樂。
美麗嫌累贅沒要,李學文向來是不要白不要,連着美麗的兩聽可樂都拿了。
外面燈光還好,沙發漂亮,音樂也不那麼刺耳,越往裡走燈光昏黑,煙味香水味,還有些說不出的體味,一下就亂七八糟起來,黑乎乎的人都團在一起,一羣小年輕的在臺子上顛舞,燈光五顏六色的,一道道打過來,晃的人眼睛疼。
李學文和美麗都不是第一次來,他們以前多少都跟着客人來玩過,可那個跟這個感覺不一樣,李學文覺的自己就跟熱鍋上一樣,眼睛四下找那個腦子進水的凱子。
美麗眼尖,拉了李學文一下,李學文就看見在前邊有夥人在圍着什麼,他走進去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凱子正給一個人玩嘴活!!
爆破的音樂,舞動的人羣,還有亂七八糟的味,李學文就覺的自己跟在夢裡似的,連眼睛都睜不開,兩個人按着凱子的頭,凱子的眼睛緊閉着,臉被燈光照的一閃一閃的,汗順着額頭流,有人在手機拍凱子的臉,不斷有人在大聲的叫喚。
美麗已經嚇傻了,他拉住李學文的胳膊,已經帶了哭腔,“學文哥,學文哥……”凱子明顯是剛吸毒了……
他們都不約而同想起凱子是多麼在乎面子了,凱子說過,等錢夠了,他就重新上學,找個工作,把這個事忘的一乾二淨……
李學文想吐,他深吸口氣,聲音刺耳,他好像失去了聽覺,美麗好像在拉他,李學文什麼都顧及不到,他扒拉開人羣,有人在叫着什麼,李學文什麼都不在乎,他就是這麼個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舉起可樂,他要用力的砸過去,砸到凱子的臉上,砸到周圍的人身上,這幫落井下石的畜生……
可李學文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扒拉開人羣,絕望的看着,就好像看着另一個自己……
***
李學文和美麗把凱子連拉帶拽的弄會小出租屋的時候,凱子可以吐了起來,那些還沒有消化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胃液,噁心的味道四濺,美麗遠遠的躲在一邊,忙着給李學文遞毛巾。
李學文用臉盆裡的水擦凱子的嘴,用水拍他的頭。
凱子乾嘔着,李學文拍着他的背,凱子把頭枕在李學文的肩膀上。
李學文想起凱子笑話自己瘦的光剩肋條了,李學文有點吃不住,一路上美麗小細胳膊根本擡不住凱子,都是他在出力氣,他覺的自己有點虛弱。
王家樂已經回來了,剛把水做到火上,跑過來幫李學文。
李學文說:“別過來,這不好聞。”
夏天,臭烘烘的味,讓人發暈。
王家樂什麼都沒有說就接過李學文手裡的毛巾。
李學文這才得空找了個小馬紮坐下,長出一口氣。
那些人玩夠了凱子就把他扔在地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跟躲垃圾似的繞開。李學文想起來就覺的胃疼。
王家樂幹活很利索,幫凱子整好後,順便把凱子的衣服給脫了,看上去也是小瘦胳膊,但幹活絕對一把好手,忙完了凱子,王家樂把火上的水拿下來灌進壺裡。
李學文靜靜的看着,美麗就蜷縮在他身邊。
李學文有點睏倦,他默默的看着王家樂,他忽然有點看不起凱子來。
至少王家樂從來沒有象凱子這樣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李學文看着昏迷中的凱子,他在想怎麼做。
可李學文習慣懶散的生活,他連自己都負擔不起,更別說別人,可他也知道自己沒辦法就這樣把凱子放在那。
李學文只好告訴美麗說:“別把今天的事給孟老闆說。”
剛說到這,手機就響了,李學文嚇了一跳,一看是孟老闆打的,李學文一拍腦門,就知道惹事了,他跟美麗都沒去,這個孟老闆相來就看自己不對眼,准以爲是自己挑唆的。
李學文趕緊接了電話,果然那邊傳來罵罵咧咧的話,李學文邊答應着,邊往外跑,忽然想起自己這個狼狽樣,趕緊又跑回去換衣服。
褲子脫下來,換上緊身騷包褲子,帶着小亮片的……凱子最噁心他這麼說,說這個是最俗最不要臉的打扮……
李學文甩了甩頭,打開門,叫了美麗就跑,叮囑王家樂說:“幫我看着凱子。”要走出去的時候又忍不住補充了下:“你小心點。”
王家樂的笑一向很簡單,點了點頭。
李學文往樓下奔的時候,就覺的有個人在往上走,想剎車已經來不及了,這個樓道窄的,一個人走都要側着,撞個正着。
路南剛買的餛飩撒在褲子上,溼了半條褲子。
李學文顧不上他,嘴裡叫着:“今對不住了,我得趕個場子……”
路南看着李學文拉着美麗狂奔出去的背影,眼睛眯起來就跟貓似的,把手裡流着湯的破塑料,對着已經不見人影的位置,用力的甩出去。
忙活了一夜,孟老闆把沒買賣的怨氣撒在了李學文的身上,回去的時候李學文就跟被扒了層皮似的,回到出租房裡,王家樂正在做飯,凱子睡的跟豬似的。
已經早上六點了。
李學文覺的自己有點透支,他迷迷糊糊的爬到牀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再睜開眼就到了十二點。
桌子上擺着粥還榨菜,還有王家樂特意炒的雞蛋,李學文喜歡王家樂做的雞蛋,他來不及洗手洗臉就跑過去吃,美麗和凱子已經醒了,在一邊坐着,李學文沒力氣理他們。
兩個人就象談判似的,氣氛凝重。
李學文吃了東西,把碗筷都收拾到廚房裡,看了眼陽臺,他的褲子正高高的曬着。
王家樂不聲不響的把所有的東西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李學文想起開始凱子對王家樂的排斥……長長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