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琦沒想到自己居然暈倒了,當那殷紅的液體濺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只覺得手腳發涼,冷汗淋漓,一陣陣的頭暈目眩,胃裡像有什麼東西攪着,緊接着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包廂的沙發上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朗的面孔,“你好些了嗎?”深邃的眸子裡似乎閃過一絲擔心,溫和的聲音,與剛纔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
其實只是一小會兒,但她覺得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心裡的那種茫然和絕望讓她好一陣纔回過神來,“我沒事,高總,就是有點酒精過敏。”她坐了起來,其實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
“小文啊,你可嚇壞高總了,他差點就打了120了。”同來的尚局長在旁邊也鬆了口氣,他是這個檢查組的組長,真要是出了點什麼事情,他回去也不好交待。
“不好意思,高總,掃你們的興了。”她輕輕地說,“尚局長,我有點不舒服,想請個假。”
“行,行,回去好好歇歇。”尚局長滿口答應,回頭又問高浩天:“高總,你看小文這過敏確實挺嚴重的,……”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高浩天的聲音很低但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不麻煩你了,高總。”她推辭。
高浩天看了她一眼,“別逞強。”
文琦頭還有些暈,不想再爭下去,“那謝謝你了,高總。”
華燈初上,這個城市纔剛剛熱鬧起來,車子沿着濱海路前行,她打開了窗,海風吹到臉上,帶着一股清新和潮溼,在這初夏的天氣裡很是舒服,文琦望着遠處的大海,夜色一樣的海面上有着隱隱約約的漁火,不知是晚歸的漁船,抑或是海上的燈塔,但總是讓人感到溫暖。
她心情複雜,悵然若失……
她和孔處長是做爲審計局方面的代表參加這個財稅檢查小組的,當初局裡分管業務的於局長找她,告訴她想抽她代表審計局去參加市裡的財稅專項檢查時,她心裡是有些吃驚的,她在法制科,這個科室平日裡和這些業務基本上沒什麼關係的。
“我沒接觸過業務,恐怕不行吧。”她推辭着。
“別謙虛了,註冊會計師都考出來了,咱們局裡也找不出第二個呀。”還沒等文琦接話,於局長又接着說了:“局裡讓你去,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不能再推辭了。“好吧。什麼時間開始?”
“下週一報到,你和審計一處的孔處長一個組。估計至少得一個月,回去把手頭的工作交待一下,你們姜科長那兒我和她說一聲。”於局長又交待了一番諸如要好好表現、注意影響、有事情多請示彙報之類的話。
和文琦預料的差不多,檢查組的工作也不是多忙。她們組共六個人,組長由財政局的尚副局長擔任,其實她心裡明白這類的檢查都是象徵性的,就是真有問題也不是他們能說的。這些企業都是市裡的利稅大戶,哪個也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一直都也還順利,除了今晚。
海天房產是他們檢查的最後一家,這是東海集團下屬的分公司。東海集團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赫赫有名的,典型的家族企業,以建材起家的,現在已經擴展到房地產、電子、服裝、物流、旅遊、教育等很多領域,經常在新聞上看到他們公司的高層和省市領導一起出席一些會議。
他們在公司檢查的時候一直是公司一個副總陪着,說是總經理外出了,直到今天晚上,檢查結束了,他們的總經理高浩天終於露面了,讓文琦有點吃驚的是這個總經理居然非常年輕,公道地說應該是非常之年輕俊朗。
看得出來尚局長對這位高總的討好,一個勁地稱讚他如何年輕有爲,那位高總一臉招牌式的微笑,但文琦總覺得他眼裡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文琦最頭疼的就是這種應酬的場合,輪番地敬酒,酒過三旬後的那些口無遮攔的葷段子,偏偏組裡就她一個女的,弄得她很是尷尬。
酒她是堅決不喝的,“我酒精過敏”,她這樣解釋自然不是那麼容易過關的,但是她很堅決,有時氣氛弄得有點僵,局裡的孔處長就忙給她打圓場:“小文平時在局裡也是滴酒不沾的,小姑娘剛畢業,有情可原嘛。”話說到這兒,再見她那張清秀的小臉、齊耳短髮,十足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對方基本上也就不再堅持了。
但今晚情形卻有些不一樣,海天的那個副總一看就是商場上混出來的“老油條”了,酒桌上也是滴水不漏的,文琦的擋箭牌在他面前絲毫沒有作用。
“文小姐,你放心,你喝別的酒可能過敏,喝我們海天的酒絕不會過敏。”說着就示意小姐往她的杯子裡倒酒,尚局長顯然是怕文琦不知深淺得罪了海天的老總,也附和着:“小文,你看高總都親自過來了,總得給高總個面子嘛,紅酒小喝點沒事的。”
推辭間小姐已經開始倒酒了,開的是張裕解百納乾紅,那殷紅的液體讓她一陣陣地不舒服,下意識地擋了一下,結果瓶子一歪,酒灑到了杯子外面,還濺了一些她手上、衣服上,然後她便暈了過去。
這個事情的影響,想想她的頭都大了,審計人員在被審計企業的酒桌上暈倒了……,儘管她一滴酒都沒喝。
因爲這次“過敏事件”,文琦被孔處長告知可以休息兩天。
週四的下午,她去了S大。儘管畢業一年多了,但是這個校園她經常回來,同班的好友唐錦慧在這裡讀研,她常過來玩,因爲喜歡校園裡的那種氛圍。
這個時間學生基本上都下課了,草坪上、樹蔭下、湖畔的石凳上都是三三兩兩的人或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她穿過人工湖上的小橋,對面是一棟有着紅色屋頂的俄羅斯風格的建築,在學校時她們都稱其“紅頂樓”。
五樓西頭最邊上的一間屋子,門上寫着“S大心理輔導室”。文琦進去的時候,顏青正在裡間的屋子裡和一個男生聊天。顏青是教育學院心理學專業的教授,文琦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報告會上,她的美麗和才氣折服了下面那羣心高氣傲的學生們,大禮堂的人始終是滿滿的。直到回宿舍,大家還以傾慕的口氣議論着她,結果讓那些沒去聽報告的後悔不已。其實吸引文琦的不僅僅是她的美麗和才氣,她喜歡她帶來的那種溫暖的感覺,如沐春風。只要有空她就跑到教育學院去聽顏青的課,時間久了,大家都以爲她要考顏老師的研究生。同寢室的林勝楠也奇怪:“你一個學會計的,去聽什麼心理學?”她當然不會以爲文琦要考顏青的研究生,她專業成績那麼好,就是考也應該考本系的。
“喜歡。”文琦依然那種淡淡的口氣,林勝楠早已見怪不怪了,文琦做事情總有些讓人無法琢磨的。她成績好,但從來不是那種傳統的好學生。
後來,顏青的心理輔導室招募自願者,她報了名,居然被選上了,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是顏青帶的研究生。每個週四的下午她們都會到這個小屋子來,幫顏老師整理一些相關的資料。
“顏老師”裡屋沒人了,文琦過去和顏青打招呼。
“今天怎麼有空了?”四十多歲的顏青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知識女性的優雅,她的聲音略帶一點磁性,文琦每次聽到都覺得心裡平和了許多。
“我今天休班,顏老師,過來看看你。”顏青沒有忽略她眼裡那一閃而過的焦慮。這是個不容易打開心扉的孩子,總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坐吧,文琦。”顏青望着她的眼睛,“你情緒不高,遇到什麼事了?”
文琦苦笑,“米老師,你的眼睛真厲害。”
“不是我厲害,是你根本不想對我隱藏什麼。”顏青也笑了,“說吧。”
“顏老師,我前兩天又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