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桓突然眸子一冷撇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盧娘。
畫黛身邊所有的人,他唯獨最最不放心的就是盧娘,他不確定盧娘到底想做什麼,又礙於畫黛,他不敢對她做什麼。
“給你的。”發呆的時候,畫黛將一個荷包遞到楚君桓面前。
“嗯?”楚君桓回過神,看着畫黛手中的荷包,而後笑笑道,“我上次只是隨便說說的,黛兒怎麼就當真了呢?”
畫黛垂眸笑了笑,“因爲王爺喜歡嘛,這裡面的草藥都是照着我的香囊裡的一樣配的,你聞聞,是不是很好聞?很提神?”
楚君桓接過香囊放在的鼻尖聞了聞,一股清涼的薄荷葉的味道,的確讓他有些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了不少。“嗯,是啊。”
……
夜幕漸漸暗了下來,王府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一個單薄的身影蹲在那裡,將一隻精美香囊丟進了火中。隨着青煙嫋嫋而起,空氣中夾雜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
跳躍的火堆,映襯着一張蒼白的面容,只見盧娘淡淡的揚起了脣角,“姐姐,若是不出意外,過不久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妹妹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
畫黛站在涼亭內仰頭看着從天空中飄落下來的雨,伸出手她試圖想要接住這飄零的雨水,只是雨水卻順着她的指縫流了下來,水終究還是水,即使你有心想要抓緊它,可是越是想要握緊,它就越是不會停留半分。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時間快的她根本不敢去面對。轉眼間,她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
她垂下眼眸,用手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小腹,生命已經在她的肚子里根深蒂固,只等待臨盆的那一日到來,算算日子,孩子的出生應該是在隆冬吧。
一月的芄月國是很冷很冷的。
畫黛如同雕塑一樣站在涼亭內,看着涼亭外的雨,她閉着眼睛,聽着耳邊雨水落進湖中的聲音,她在腦海中摸索着時間流逝的痕跡。
她的腦子裡不停的回想着與離涯在過往的三年相處的點點滴滴,畫黛的心突然一陣的抽搐,好痛。
她瞭解他,他根本不屬於這裡,可是爲了和她賭氣,他就這麼葬送了一切,只要想到這裡,畫黛就越加的心痛。
楚君桓漸漸自她身後靠近:“花轎已經來到皇城之外的驛站了,婚宴也已經佈置好,再過幾個時辰就可以舉行婚禮,不知道到時候這雨會不會停。”
畫黛聞聲,神情這纔有些動搖,緩緩的睜開眼睛,眼眸裡水光瀲灩,她揚起頭看看有些陰沉的天空,喃喃道:“到時候這天一定會放晴的。”
楚君桓看着畫黛,他看到了畫黛臉上滿是愁緒,不由的蹙起了眉頭,“那我們進去準備一下吧?”
“嗯。”畫黛揚起脣角,笑着跟着楚君桓進了房間。
畫黛換了一席拖地的金黃色長裙,金色的繁複花紋繡着各式精緻的圖案,雖是繁複,但卻不張揚。低低的兩邊斜在她的胸口,露出了精美的鎖骨。只是長裙沒有腰帶,腰部很寬鬆的直接的往下垂落到地。
長髮被盤上一半,未盤上的青絲垂落在兩肩,華貴的雲髻上鑲嵌上了一整套別緻雅緻的黃色髮飾,點綴着無數的珍珠和小顆的紅寶石,無數的金步搖垂在兩側和發後,璀璨生光。
楚君桓看了看她,突然轉身看了一眼紫英,紫英見狀點點頭,轉身將一個錦盒遞過來,楚君桓隨手打開,裡面居然是一條金色的蝴蝶項鍊。
蝴蝶栩栩如生的展着鏤空的雙層金翼,尾部垂下金色的鏈條,碟翼間是一顆紅得似乎要滴血的寶石,那隻金蝶停在畫黛的鎖骨之上,更顯妖媚動人。
?畫黛用手指托起金蝶,疑惑不解的看着楚君桓,長長的滿是金色牡丹的袖子隨着她擡起手臂的動作而垂直向下,是質地上好的絲綢。
楚君桓挑眉看着畫黛,“今天你一定是最漂亮的。”
畫黛笑道,“傻瓜,我怎麼能最漂亮呢?我只是側妃,側妃不能比王妃更漂亮的,再說今日的主角也不是我啊。”
楚君桓捏了捏畫黛臉頰,“以後不準說這樣的話。”他如今最懊惱的就是無法給畫黛一個正王妃的名號。
果然如畫黛所說的,婚禮開始前的半個時辰,原本一直不停下雨的天突然放晴了。
陽光竟是普照大地。
禮官不禁的感嘆一聲,這真是天賜的良緣吶。
站在高樓之上,只見花轎從皇宮的九重大門外緩緩而進,整個宮闕頓時長號緩緩而起,鮮花漫天飛舞,龐大的樂隊,隨着長號響起,奏起了莊嚴的喜慶之樂。
畫黛坐在楚君桓身邊,聽着耳邊鬧哄哄的聲音,只覺得好累。她看向位於最高的皇帝和皇后,他們都是一席華麗耀目的金黃色,帶着強烈的皇權象徵。今日的婚禮,是爲當朝太子所舉辦的,自然所有的排場都是其他王爺所相比的。
她坐在那裡只覺得腰疼,楚君桓卻似乎知道一般,全然不顧及他身旁的昭容,伸手攬住了她的身體,輕聲道,“來,靠在我身上,會舒服一點。”
突然,人羣中一陣鬨鬧,原來是離涯從旁邊出來,一身火紅的緞子,仍然掩飾不了他眉宇間的硬挺,他沒有半分不適,也看不出任何的緊張,只是漠然的走出來,站在宮殿的最中央,等待着新娘的到來。
花轎到,停在宮殿的白玉階梯之下,禮樂更爲響亮,不多時,同樣一身緋紅的新娘蓋着紅色的蓋頭,在喜娘的攙扶之下一步步踏上那自己曾經踏過的白玉階梯,然後走過紅色的地毯,一路走到離涯的面前,雖然看不清楚彼此的容貌,卻是很本分的先對了離涯屈膝,行了一個禮。
畫黛的目光隨即便一直停留在離涯的身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腦子裡是在想什麼,聽着耳邊鬧哄哄的聲音,腦子裡一片的空白。她只是看着那個她熟悉的背影,一直看着。
這種陌生感,讓她感到害怕。
不知道是因爲自己懷孕了反應敏感,還是真的有什麼事要發生一般,畫黛的心總是莫名的感覺一陣的恐慌縈繞心頭,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突然不自覺的額緊緊握緊楚君桓的手,不由自主的輕聲道了一句,“王爺,等婚禮結束我們就立刻啓程去西山好麼?”
楚君桓聽到了,垂眸看着畫黛,那一刻,他竟然感受到從畫黛內心傳遞給他的一種的恐懼。
她在害怕?她在害怕什麼?
楚君桓用另外一隻手緊緊的握住那隻拉着他的手,她的手很涼,如今天已經很熱了,但她的手卻依舊冰冷,而且甚至他能感受到她在發抖。
“怎麼了?黛兒?”楚君桓用自己額頭碰在畫黛的額頭上,似是在安慰她。
畫黛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回神,看向楚君桓,搖搖頭,喏喏道,“我沒事。”
開始行禮,站在大殿一側的禮官用宏亮的聲音宣佈者一次又一次的禮儀過程,站在大殿上離涯和新娘一次次的照做,最虔誠的表情,面對自己的終身大事。
畫黛一直看着他們,卻不似別人那樣微笑歡呼或者祝賀,她只是看着,靜靜的看着。
一個不經意間回眸,兩人視線就在那一瞬交匯。
畫黛並沒有躲閃,而是就這麼看着的看着他,一直的看着他,她試圖想從他的這一身金黃璀璨的光環之下,找到一絲她所熟悉的影子。
那個簡單的離涯,那個永遠都懂她的離涯,那個她視作一輩子最信任的親人的離涯。
只是突然之間,離涯一下子就收回了自己視線,他不會讓畫黛看透到他的內心深處,他也害怕,他害怕在畫黛面前無所遁形,藏也藏不住。
看着離涯的側臉,畫黛終究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眸。
難道他們之間非要變成這樣嗎?離涯啊離涯,你知道看着你如此的作繭自縛,我的心有難過嗎?
隨着禮官宣佈禮儀的結束,新娘被簇擁着送進了東宮,酒宴開始,離涯不停的被那些賀喜的皇親國戚們灌酒,他也不拒絕,只是微笑着一一接過,然後很爽快的喝盡。
終於輪到楚君桓這裡了,離涯手中端着金樽一步一步走到楚君桓和畫黛面前,三人相對站着,楚君桓脣角帶着一絲笑意看着離涯,舉起酒觴:“撇開身份不談,你我就只是兄弟,兄長成親,作爲弟弟的,自然是要祝賀。”
離涯回視他,也微笑,只是卻沒有一點溫度,然後舉了舉手中金樽,微微向他示意,然後微微仰首,喝下陳年的佳釀。
而後他再與一旁的昭容敬酒,只是輪到畫黛的時候,離涯卻只是看她一眼,很快就撇開視線,神情竟然有些恍惚,他側對着她默默的把酒喝下。
原本畫黛還想像他們一樣,說上幾句祝福的話,可是話卻到了喉嚨口哽住了,再看看離涯,因爲宮燈是紅色的關係,他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紅,像極了即將哭泣的預兆。
只是很快的,他便沒有半點逗留,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