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人,恭喜、恭喜啦!”
傳旨太監顧若離將聖旨交到楊浩手上,笑吟吟地道:“恭喜大人榮升和州防禦使、右武大夫,我大宋的臣子,自入仕以來不到一年光景,便自從八品一口氣兒升到正六品的,屈指數來,也只有楊大人一人,足見官家對楊大人的青睞,楊大人只要勤於政事,公體爲國,效忠於朝廷。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如今楊大人高升,得以入京爲官,雜家在此先賀大人的喜啦”。
和州防禦使是楊浩他的官職,比他原任的團練使又高了一級,已和廣原程世雄相同了。武功大夫則是他的品級,官員的待遇、俸祿,要根據他的品級來給付。但是宋朝的官兒真正有多大的權,要看他知的是什麼差,提點的是什麼事,他現在有職、有職,就是沒安排具體的差使。
“呵呵,大官誇獎了,官家如此厚愛,楊浩是受寵若驚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遠來辛苦,快請淨面更衣,落座歇息,來人啊,上茶。大官,請。”
大官是對品秩較高的宦官的稱呼,楊浩迎接欽使前先向範思棋、林朋羽等幕僚們仔細打聽過了的,這時候的太監還是一種官職,並不特指閹人,閹人也不稱公公,品秩高的稱大官,次一點的稱閣長,普通的閹人則稱爲中大人、中官。
顧若離是內侍副都知。當得起大官之稱,見他恭敬有禮,便笑眯眯地應了,與他並肩走向上廳,楊浩一招手,把穆羽喚到面前,低聲道:“你去,向唐姑娘借四個伶俐乖巧的丫環,就說本官要用來招待一位上差。”
穆羽領命,急忙向外走去,外面自有人過來撤了香案,楊浩陪着顧若離進了上廳,叫人看茶侍候,自己卻走到中間的書案之前,將聖旨恭恭敬敬地擱在上面,他見旁邊有插着鮮花的瓶兒,恐有人不小心颳倒了瓶子,裡面的水會把聖旨浸染了,忙將花瓶兒也挪開。
楊浩心想:“聖旨這玩意兒後世可不多見,尤其是宋朝的聖旨,好象一件也不曾傳世。我現在已經得着兩張了。回頭我就用‘飛羽’傳遞密信的法兒,做個大號的密封竹筒,把這聖旨都密封了藏起來,給我的子孫後代傳下去,這都是難得一見的古董,過上一千年,到時候一張怎麼不得賣個幾十萬?”
顧若離哪曉得楊浩心中的打算,他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楊浩對聖旨的愛惜呵護、恭敬珍重,確是發乎真心而非做作,不由暗暗點頭。
這次奉詔傳旨,他懷裡可是還揣着一道密旨呢,如果楊浩拒不接旨,又或者接了聖旨之後,效仿折御勳來個養匪自重,拖延時間而不交權,那就得取密旨將他當場格殺。他身邊的八個侍衛全是來自武德司的高手。武德司就是後來的皇城司,大宋的特務密諜機構,職責只有兩個:護衛與刺探。
他手下這八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侍衛中,就有四人專門習練的是高明的技擊之術,可以五步殺人、一擊致命的武術高手,而另外四人則是專攻刺探躡蹤,飛檐走壁如履平地,又擅飛刀絕技,如果他一聲令下,猝不及防之下八大高手突然下手殺人,還真沒幾個能避得過去。
顧若離既奉了這樣一道差使,他對楊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自然格外注意,今見楊浩對聖旨的恭敬姿態不似作僞。他就先有了個好印象,心中那根緊繃着的弦兒也就鬆馳下來,楊浩放好聖旨,轉身與他敘談時,顧大官臉上的笑容便又和氣了幾分。
二人在上廳敘談一番,天色就已晚了,顧若離到了蘆州府,是先用過膳食的,這時茶足飯飽,楊浩便引着這位上差往後宅裡去休息。因蘆嶺州新建,加上地理特殊,一直沒什麼官員往來經過,所以本州還未修建館驛,顧若離及其一衆隨從只有安置在知府衙門裡。
待到了後宅,顧若離一看,此處真個是四大皆空。剛到蘆嶺州時,遠遠看去,只見這知府衙門建的恢宏氣派,哪曉得後宅里居然如此簡陋,不但陳設簡單,就連家僕丫環都是寥寥無幾,房間裡空空蕩蕩,不覺皺起眉來。
楊浩謙笑道:“顧大官。實在抱歉,下官這府邸也是剛建成不久,加上沒有內眷,府中各種陳設和侍候的人有限,許多房間還空着,這間房,是下官的寢居之處,設施還算完備。如今將致寒冬,不曾住過的房子十分陰冷,大官未必習慣,就委曲大官暫住下官這間住處。”
宋朝的太監與其他朝代的太監相比有點不同。他們大多職位較低,但是薪水很高,日常生活很有水準。而且,宋朝的太監是可以娶妻納妾的,只要你情我願明媒正娶,官府並不會跳出來指手劃腳的說你缺了一個零件,履行不了丈夫的一項重要義務。顧若離做爲一個高級宦官,薪水很高,所以在開封府不但有一座自己的豪華府第,還有嬌妻美妾及一衆侍婢侍候,眼見此處如此簡陋,他的確有些不習慣,心中也有些不悅,待聽說此處竟是知府自己的寢居之處,顧若離不由大吃一驚,輕怠之心立即散去。
就在這時,穆羽帶着四個小丫環回來了,不但帶來了四個小丫環,還帶來了五六個青衣小帽的家僕,抱着綾羅綢緞的被褥,還有細瓷的杯碟茶碗、上好的茶葉美酒,幾隻食盒裡盛着可口的蜜餞點心,另有幾個白銅火盆,在房中架起來,燃起獸炭,立時溫暖如春。讓這些人一張羅,那間空空蕩蕩的房子頓時舒坦起來。
顧若離奇道:“楊大人,這是……?”
楊浩本來只是借四個丫環,一見唐焰焰想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一暖,見顧若離動問,忙笑道:“此處太過簡陋,大官在此居住必多有不便,是以下官便向州中豪紳巨賈商借了幾名奴僕。”
顧若離眉開眼笑,對楊浩登時又覺親近了幾分。
楊浩光棍兒一根,又不大在府裡待着,屋中設施不全。身邊侍候的人極少,許多事都是親力親爲,兩個所謂的丫環長相一般,年紀也不小了,剛纔想着如何安頓這位欽差時,便想到了向唐焰焰求助。
唐焰焰不知從什麼渠道已經知道摺子渝與楊浩鬧翻,一怒之下離開了蘆嶺州。摺子渝再怎麼大怒,她都不放在心上,可她卻怕楊浩怪她多嘴,因此遷怒於她,所以有些心虛膽怯,這些天她乖巧的很,知道楊浩府上沒幾個趁心的人照顧,所以每日她都使人給楊浩送來可口的食物,而自己卻連面都不敢露,只想等延緩些時日,楊浩氣兒消了再出現在他眼前。
如今楊浩來向她借人,唐焰焰覺得這是個向他示好、和解的好機會,恨不得自己換上侍女衣裳去他府上幹那端茶遞水的差使,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便撥了四個人來,其中兩個是她使喚慣了的貼身丫環,另外兩個卻都是楊浩的熟人,姆依可和格尼瑪澤兩個羌族少女。此外還帶了許多日常應用之物,她是豪富之家,所用之物莫不珍貴,自然入得了顧若離的一雙法眼。
楊浩把這位欽差安排妥當,這才返回自己的臨時住處,剛剛離開安置顧大官的院落兒,就見柯鎮惡正站在院子裡面左顧右盼,一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前道:“大人,聽說官家要調您入京?”
楊浩見他一臉緊張,忙做個手勢,說道:“走,一旁說話。”
二人到了後宅會客的小廳,分別落座,柯鎮惡便按捺不住地道:“我剛剛聽說,官家傳旨調你入京,這官是升啦,正六品的官兒,卻只是一個武職散官,不曾安排具體的差使,這……這不是明升暗降,奪您的權嗎?”
楊浩沉默片刻,輕輕一笑道:“柯團練,你認爲,權力,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柯鎮惡一怔,遲疑道:“大人之意是?”
楊浩說道:“權力麼,在我看來,它的用處只有兩個,一個是用來爲人,一個是用來爲己。爲己,圖得是榮華富貴,蔭庇子孫,做一代勳臣,名載史冊。爲人,有的人做到了,有的人沒有做到。我楊浩認的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理兒,如果我只是一個平頭百姓,或者只是縣衙門裡的一個尋常小吏,那麼這西遷數萬北漢百姓也好,如何殫精竭慮地把他們安頓在這蘆河嶺上也好,與我便全無干系。
但是官家既然委了我一個移民欽差,那我掌了這權力的同時,便也負起了這份責任,所以我甘冒大不諱奪節改命也好,與蘆嶺四周諸強藩絞盡腦汁的周旋也好,就是認爲,既然這差使是我的,我就得把它辦好,纔對得起那些把我奉爲父母官的子民。”
他淡淡一笑,靠到椅上,說道:“如今,南北吐蕃與夏州、銀州打得不可開交,蘆州算是穩下來了,這蘆嶺知府是我也好,換一個人也罷,只要繼續這麼發展下去,三五年後,必能擁有自保之力。官家既要調我入京,我又何必戀棧不去?”
柯鎮惡急得直跺腳:“大人,你就這般逆來順受麼?就算你不考慮其他,難道就不爲個人前程着想?”
楊浩笑道:“怎麼不想?我現在官也升啦,俸祿也漲啦,而且做的是京官,去的是天下最富饒繁華的地方,有何不好?”
柯鎮惡道:“大人對卑職還要有所隱瞞不成?但是做官,誰不想做那有權有勢的官?試想:失去冠冕的天子、失去子民的官吏,失去戰士的將軍、失去財富的豪紳……,不過是無爪金龍、無齒猛虎,那算什麼?”
“那算什麼?那就是我夢想中的美好生活呀。想想看,一個不用做事、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就有優厚的績效和工資拿的公務員,整日無所事事好酒好茶地喝着,閒極無聊就帶着娘子去爬爬山、遊游水,多麼美好的日子啊……”
不過這話他沒對柯鎮惡直說,要是讓柯鎮惡知道他這麼沒有志氣,他怕會把老柯這老實人給活活氣死。沉默片刻,楊浩才道:“其實,我一直就是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性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爲勢所迫,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我並不想成爲一方藩鎮,爲了這蘆嶺州諸般做爲,我只是想讓這些無依無靠的百姓有條活路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輕嘆道:“至於入朝爲官,我又何德何能,做一個權臣?從古至今,多少權傾一時的權宦名臣,他們曾經一呼百喏領袖羣臣,曾經翻雲覆雨笑傲朝堂,可這些人中,有幾個是得以善終的?最後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被下了大獄,能善始善終的寥寥可數。也許他們自己也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可是一旦到了那個地位,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柯團練,你關切楊某,楊某很是感激,說實話,蘆州最難的一段日子已經過去了,官家這時候升我一個閒散官兒,那就像是我種了樹,卻讓旁人來摘桃子,我的心裡也不大舒坦的,可是與此同時,你不會想到……我的心裡卻一下子輕鬆下來,好象心安理得地放下了一份千斤重擔。在這蘆嶺州,使盡渾身解數,殫精竭慮、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地度日,不輕鬆啊……
做一個俸祿優厚的散官,買些田產房屋,嬌妻美妾的過日子,又有甚麼不好?快活的是當世,留下的財產是子孫的,做爲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你不覺得這是我最好的歸宿麼?”
“大人……”,聽了楊浩這番肺腑之言,柯鎮惡也不知該說些甚麼了。
楊浩回頭一笑:“蘆州想要站穩腳根,我楊浩可以走,官家卻絕不會將上下官吏一體撤換,動搖這立足未穩、根基不深的蘆嶺官府,你們只管安心在此做官,克盡職守,保一方百姓平安,自己的前程便也有了保證。我呢,把這裡都交託清楚了,便即往開封赴任,大逆不道的話,切不可說,更不可想。”
“這……,是……”柯鎮惡失望地低下了頭,心想:“不知大人這番話是發自真心,還是爲勢所迫。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走了,那新來的知府縱然一時半晌動不得我們,天長日久怎會不換上他得心應手的心腹?罷了,看來我得和林老、木老他們商議商議才成。”
屋角房檐下,一個全身青色夜行服的人倒掛金鉤,使一隻竹筒樣的東西貼在壁上,聽着房中談話暗暗點頭,待聽到柯鎮惡要告辭離開的話時,他忙一收腹,靈巧地縱上屋頂,如同一隻狸貓似的,悄然遁向夜色當中。
顧若離還沒有睡,他捧着一杯茶,坐在房中也不知想着些甚麼,忽然窗格一響,有人輕輕叩動幾下,顧若離目光一閃,輕聲道:“進來!”
後窗一開,一道人影一躍而入,正是那個身着夜行衣的清瘦漢子,他向顧若離抱拳施禮,將自己潛在楊浩檐下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向顧若離稟明一番,顧若離聽了連連點頭,臉上緊張繃起的肌肉放鬆下來,又細細囑咐一番,揮手讓那探子離去,顧若離想了一想,便在燈下展開一幅紙來,慢慢研起了墨……
楊浩還真是配合,顧若離只催促了一次,楊浩就開始把文牘書案、官印兵冊一一整理清點交接了出來,由於新任知府還未趕到,這些東西都暫時交接給判官程德玄代爲保管,等新任知府趕到再移交過去。楊浩如此配合,倒讓受到他熱情款待的顧若離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官兒他見多了,大權旁落的官兒哪個不是滿腹怨尤,有的還要悲詩秋賦的歌詠一番,那個酸吶,看看人家楊浩,厚道!
顧若離盤算着,自己這趟來,還負了一項秘密差使,如果楊浩拒不應命,真個把他當場格殺,難免沒有他的心腹死士起而報復,那自己想活着離開蘆嶺州可就難了。如今楊浩這麼配合,老實人也不能總吃虧,回京之後少不得要在官家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讚一讚他的忠心和服從。
待一切交接完畢,楊浩已不是蘆嶺知府,他對顧若離道:“大官,此去京城,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返回故里,楊某想在赴任之前,回到家鄉祭掃親人陵墓,然後再轉往京師。”
顧若離最重要的事已經辦妥,心中大大地鬆了口氣,聽說他要回鄉祭祖,自無不允之理,當即一口答應:“楊大人功勳卓著,待到了開封,官家定會重用的,到時候公務繁忙,想回家省親也是不能,如今先往故里一行也好。衣錦還鄉,亦是一樁美事。”
西北地方一到冬天氣候實在寒冷,雖說唐家那些丫環僕人照顧妥貼,顧若離住的也不自在,如今差使已了,便迫不及待地告辭先往開封去了。送走了顧若離,楊浩也籌備起來,其實他也沒有甚麼好準備的,只是爲了讓蘆嶺州站住腳,許多事不能循正常途徑去辦,所以難免有許多不能擺上臺案的東西,尤其是藉着朝廷大封橫山諸羌頭人爲指揮使,安插了許多心腹進去,藏兵於民的事,還有秘密研製武器的事,如今更是張揚不得。
楊浩隱瞞這些事情,實在是因爲自己本就出身於藩鎮門閥門下,與中原又隔着折楊兩藩,縱然自己毫無私心,一旦公開也必受朝廷猜忌,如今朝廷突然將自己調理,這些事說不清道不理,便更加的不能擺出來給人知道了。好在掌握這些機密的都是自己人,他們也都知道其中的厲害,不會泄露出去,如今只得順其自然,以後再慢慢漂白。
這一來,敬獻神臂弓給朝廷也得暫時擱置起來,好在他雖去了京城,還有‘飛羽’與他隨時保持聯絡,蘆嶺州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比朝廷知道的還能更快一些,大可視事態發展,隨時做出調整,隨着蘆州的穩定,讓臺下與臺上漸漸融爲一體,一些本不該是秘密的秘密也就能公開亮相了。
可是這些事牽涉重大,楊浩終究是放心不下,所以便來尋義父李光岑,想將自己考慮的問題與他再商磋一下。李光岑的身子骨終究是撐不住了,寒風一來,便着了風寒,這幾天都沒有露面,楊浩真不想讓他繼續操持勞累,可有些機密,連柯鎮惡等人也不知曉的,除了義父,他也實在無法找到合適的人來商議。
此時,偶染風寒臥病在牀的李光岑膝上搭了一條駝毛毯子,高臥榻上,正與木恩、俟斤、納兒罕,以及柯鎮惡、林朋羽等人圍坐議事,木魁騰騰騰地闖了進來,急聲道:“大人,楊大人來了,剛到府門前。”
李光岑目光一閃,攸地一下坐了起來:“蘆嶺若交予他人之手,尤其是掌控在程德玄手中,於蘆州本身並無影響,但是你我衆人興衰榮華,前程富貴,皆系與大人一身,卻是大有影響。可是大人心志堅定,他決定了的事,很難勸得他回頭,這也就是我這幾天根本沒有出面規勸的原因。
何況,如今蘆州沒有對抗夏州的本錢,何嘗就有對抗朝廷的本錢了?此時偃旗息鼓,休養生息,還是對的。大人既已決意赴任開封,你們也不必相勸,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蘆州的大權旁落,大人那裡,可以慢慢勸他回心轉意。你們先從後面走,不要讓大人看到,咱們就按剛纔商量好的,先扳倒了程德玄,再看看那新來的知府是隻什麼鳥兒,到時候孤掌難鳴,諒他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好,木老請休息,只要兵權、財權,始終掌握在咱們手裡,州府衙門裡又有我們幾個老傢伙掣肘制約,就出不了什麼大事。老朽先告辭了。”林朋羽拱拱手,與納木罕、柯鎮惡等人急急從後面走了。
“浩兒……”一見楊浩進來,李光岑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義父!”楊浩忙急走幾步,按住他肩膀不叫他起來,自在旁邊坐下,說道:“義父,您心繫族人,不肯隨我赴京,浩兒知你心意,也不想多做勸解。這大宋的官兒還是不錯的,每年的的探親假期很長,再加上我是個散官,沒什麼差使,以後會時常來探望義父的。”
“呵呵,旁人都說浩兒是個做大事的,只有爲父知道,其實你是個閒散性兒,若非迫不得已,你根本不想挑上這樣的重任,所以,爲父也沒有勸你推諉搪塞,拒不赴任。”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二人握着手,隱隱感覺着對方的血脈跳動,雖非親生父子,卻自感覺到了一種孺慕親情。
過了半晌,楊浩才平息了心情,正待向他說明自己的來意,李光岑卻已先開口道:“浩兒,此番往京城去,雖說你順從了官家的旨意,在西北所爲,也不曾遺人什麼把柄,可是你與程德玄曾有些齟齬磨擦,程德玄是南衙趙光義的心腹,如果他對你不滿,只消稍做示意,難免沒有官兒出來與你爲難,你要記着,萬一有什麼不妥,便即趕回這裡來。”
李光岑雙眉一揚,雖然面態蒼老,顧盼之間卻自有一股豪傑之氣:“你不要忘了,你不只是大宋的官兒,還是我黨項七氏共主。只消有三五年功夫讓我們休養生息,發展勢力,便有了與三藩分庭抗禮的本錢,這本錢都是你的。若你只是個大宋的官兒,自然任人取求,可你有這身份便又不同,到那時說不定官家反要有求於你,只要回了這裡,你就是猛虎歸山,蛟龍入海,就是官家也奈何你不得。”
楊浩不以爲然,卻感於義父的呵護之意,微微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光岑又向案上揚了揚下巴,說道:“浩兒,去把那口匣子取來,那是爲父爲你準備的一點小玩意兒。”
楊浩扭頭往案上一看,只見上面放着一口小匣子,紫檀木的,中間繫着一段紅綾,他也不知是什麼金珠玉寶,起身取來,只覺輕飄飄的並不甚重。
李光岑笑道:“打開來看看。”
楊浩扯開紅綾,輕輕開啓匣蓋,只見裡邊卻是兩個玉質的小瓶,一綠一白,四周以皮絨環護。李光岑道:“這是我的好友喀喀欽大巫師送給我的,當初本想用在夏州李光睿身上,只是一直未得機會。”
楊浩奇道:“這是何物?”
李光岑道:“這是一種藥物,綠瓶中的是一種毒藥,酒裡、茶裡、飯菜裡都可以下藥,只有清水不妥,因爲多少是有些顏色和味道的,恐會引人懷疑。每次以指尖挑起,只須放入一點,吃上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毒便深入骨髓,那時只須對受藥者稍作刺激,依其體魄,體弱者當即斃命,猶如血氣衰竭而死。強健者也要全身癱瘓,就此人事不知,症狀猶如中風,就算是天下第一等的神醫也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李光岑嘿嘿一笑,說道:“我知你不屑用此伎倆,可是中原官場上,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陰謀,叫你防不勝防,若有難纏的對手,你用此藥,便可輕易卻一強敵。我兒帶去,權做自保之物……”
他說到這兒,雙眼一擡,就見楊浩二目圓睜,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由吃驚道:“浩兒,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