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嬤嬤愣了一愣,等到想攔,祁茉已自己掀簾入內,往祁老夫人那去了。
鳴鶴堂對她而言,是日常來慣的地方,每條路她都認識,每個人她都見過。祁老夫人在祁茉心裡,是闔府上下最疼愛自己,最信任自己的人。
是以進了屋子,一見祁老夫人,祁茉便眼睛紅紅地上前去喊了一聲祖母。轉瞬,她撲進祁老夫人懷裡,哭着道:“祖母,小五闖禍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又急又慌。
祁老夫人皺起了眉頭,一把將她從懷裡拉起來,正色問道:“小五人呢?”
祁茉搖了搖頭:“沒有瞧見,怕是還在永定侯府裡。”
言語間,她輕輕一眨眼,淚珠子便撲簌簌滾落下來:“祖母,小五先前才一進門便嚷着要走,我說沒有那樣的道理,讓她安分些,可她說什麼也不聽……”
祁老夫人的眉頭越皺越緊,漸漸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她的臉本就生得瘦長,這般一蹙眉後,神色驀地尖刻陰沉了下來。
祁老夫人的聲音裡,也多了兩分冷意,沉聲再問:“後來呢?”
祁茉伸手拭淚,一面繼續道:“後來我們便進了園子裡聽戲。初時,小五還算乖巧,只隨我安安靜靜坐在一道。可沒過多久,小五瞧見了有人放紙鳶,她便也要去,我攔了一把未能攔住,再一看,她人便不見了。”
“不見了?”祁老夫人猛然瞪起了眼睛,“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見了?”
祁老夫人在祁茉跟前一直是和顏悅色,慈愛可親的模樣,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來同她說話,不由唬了祁茉一跳:“小五是個什麼性子您也知道,我一沒能瞧見她,便立即去尋她了,可找了一圈,竟是沒能找見人。”
祁茉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字字句句都帶着擔心:“也不知她究竟做什麼去了……”
“四丫頭!”祁老夫人突然站起了身來,“你沒有找見她,便一個人回來了?”
祁茉不妨她不說太微的事,卻問起了自己,怔了一怔才道:“祖母,我找不着她。”
祁老夫人厲聲道:“永定侯府的人呢?全死光了不成?你自己找不着,難道便不會請侯府的人幫着找?”
斥完祁老夫人又道:“何況小五活生生的一個人,便是離開了永定侯府,也一定會有人看見她,怎麼可能會不見!”
祁茉聽到這裡,終於聽出了她的話音之音。
——祖母這是,不相信她的話。
她心裡一慌,就地跪了下去:“祖母,那永定侯府,有古怪!”
祁老夫人一愣:“什麼古怪?”
祁茉低着頭有些不敢看她,聲音微弱地道:“有個婢女打扮的人,差點抓了孫女。”
祁老夫人眼中泛起了疑惑的漣漪:“你把事情,給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
祁茉不敢將真相和盤托出,但事到如今又不得不說實話,只好略去自己被太微救下的事,將剩下的說了一遍。
那古怪的青衣婢女,那九曲十八彎,越走越是荒僻的宅院深處。
她飛快地說了一通後道:“祖母,小五一定也是叫人給抓走了。”
“糊塗!”祁老夫人聞言,猛然大罵起來,“你既察覺事情有所古怪,便該知會小五讓她警惕應對!如今她不見了蹤影,你卻自己一人回了家,實在可恥!”
祁老夫人顯是氣極,一巴掌扇在了祁茉頭上。
雖說手下力氣不重,這一巴掌打得不十分疼,但祁茉還是被打得髮髻散亂,失了神。
這麼多年來,祖母可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她呆若木雞地望着祁老夫人,帶着哭腔喊了一聲:“祖母……”
她能平安逃出來,已是不易了。祁太微那個小瘋子,是死是活,難道會比她更要緊?祁茉胡亂地想着,一句句喊着“祖母”,朝着祁老夫人的小腿抱去,哭得梨花帶雨:“小五要闖禍,我哪裡看得住呀祖母!”
她快要委屈死了。
可祖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張臉繃得緊緊,口氣冷冷地道:“便是她闖禍,你也不能將她一個人丟下不管。”
“一家姐妹,出門在外,須得互助互愛,我說過沒有?”祁老夫人連扶都懶得扶她一把,只任由她跪在地上哭,“你一向聰明懂事,怎地此番如此糊塗!”
祁茉叫她訓了個措手不及,先前的假哭便成了真哭,傷心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不利索了。
祁老夫人問她:“你方纔說的那些,可還有遺漏?”
祁茉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祖母我全說了。”
這種時候,她要再說自己是故意丟下祁太微的,只怕祖母會大發雷霆讓人動用家法。她原以爲,祖母是因爲喜歡自己,所以纔會對太微那般苛刻,但如今看來,將她和太微顛倒個位置,祖母怕是一樣也會發火。
祁茉小聲啜泣着:“還請祖母派人去接五妹妹回來。”
祁老夫人目光如針地望着她,沒有言語。
祁茉哭花了臉,辯解道:“祖母,我不是有意丟下五妹妹不管的,我只是一時慌張亂了手腳,想着那永定侯府的人不一定靠得住,這才急急回來尋您想辦法。”
“你回來時,可曾有人攔你?”祁老夫人伸出拇指抵着自己的太陽穴,用力揉了兩下。
祁茉微愣,隨後回答道:“沒有。”
祁老夫人沉默不語地想了片刻,忽然道:“你下去吧。”
祁茉聞言,又是一愣,頂着滿頭霧水從地上爬起來道:“那五妹妹那?”
“不必你管。”祁老夫人朝她擺了擺手,“去將沈嬤嬤叫進來。”
這個時候,屋子裡的光線,已隱隱帶上了些許暮色,早非午後的明亮耀眼。
沈嬤嬤走進來時,她身後的天,已變得黯淡無光。
祁老夫人面上顯現出了焦慮之色,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語速飛快地道:“小五還沒有回來!”
沈嬤嬤先前瞧見了祁茉的模樣,心裡已猜出來幾分情況不妙,聞言便道:“老夫人,若五姑娘還在永定侯府,是不是該差人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