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鳴鶴堂,才進門,太微便笑着向碧珠使起了眼色。
碧珠出門之前才得了吩咐,見狀立即上前去塞了些散碎銀子給守門的婆子,陪着笑臉道:“五姑娘的一點心意,請幾位媽媽吃茶。”
幾個婆子接了銀子,全愣住了。
這事兒四姑娘做不奇怪,可輪到五姑娘,就怎麼看怎麼奇怪。
底下的人都知道,五姑娘手頭拮据不比四姑娘,想從她手裡要點銀子,那可是比登天還難。婆子們有些吃驚,悄悄地覷了碧珠一眼,可碧珠低着頭,只顧看她自己的腳面,也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但不管怎樣,主子賞了就得謝。
“謝姑娘賞。”
“多謝姑娘。”
幾人齊聲道了謝,又都笑起來,擺出比先前殷切許多的姿態請太微往裡走頭走:“老夫人想必正惦記着您呢。”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收了銀子,話也好聽多了。
太微面上羞澀一笑,領着碧珠往上房走去。
穿過抄手遊廊,鳴鶴堂深處熱鬧華麗更勝從前,映着外邊灼灼盛開的各色鮮花,愈發得令人眼花繚亂。太微擡腳進了門,一眼便將屋子裡的人盡數納入了眼底。
黃花梨方背椅上鋪着孔雀妝花雲錦,上頭正坐着個衣着華貴的老婦人。
那是她的祖母祁老夫人。
太微昨日頭昏眼花,雖認出了人,但看得並不仔細,直到此刻細細看去才發現,眼前的祖母同她記憶裡的有些不大一樣。她記憶裡的人,似乎要更年輕些,更強壯些,有着令人生畏的氣勢。
但眼前的人,卻沒有那股令她害怕的氣。
或許是因爲她變了。
所以再看故人,也就同過去不大一樣。
這個時候,祖母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因着保養得宜,她的皮膚仍然白皙清透,頭上也是烏髮團團,一根銀絲也不見。只是隨着年歲增長,人是愈發得瘦了。偏偏這瘦不是仙風道骨的清瘦,而是種日漸龍鍾的乾癟和無力。
她其實,也就只是個尋常老婦罷了。
太微聲色不動地走上前去,提起裙裾,恭恭敬敬地叩拜於地,啓脣,朗聲請安。
周圍一溜正陪着祁老夫人說話的人便都齊刷刷朝她望了來。
祁老夫人也怔了一怔。
這樣的大禮,這樣恭敬的姿態,都是早前的太微鮮見的。她日日來請安,但日日讓人看了就心裡冒火;她嘴上說着“萬望祖母安康端健”,但聲音聽起來就敷衍得不得了。
哪似今日,每一個字聽上去都是那般的真心實意。
祁老夫人過了一會纔回過神,笑起來道:“瞧瞧,都說小五不成樣,可今兒個這模樣分明一分錯也挑不出!”她又擺擺手道,“將五姑娘扶起來吧。她身上有傷,都仔細伺候着。”
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她是高興了。
太微在底下聽着,垂着頭,雙目微斂,由着祁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珊瑚將自己攙扶起來。
這時,一旁的崔姨娘忽然笑着道:“咦,五姑娘今日這眉倒是畫得有些不一樣。”
她這麼一說,衆人的目光便又都落在了太微的兩條罥煙眉上。
崔姨娘嘖嘖稱奇,一副越看越喜歡的模樣。
崔姨娘今年不過三十出頭,正是花開穠豔的時候,又生得年輕會保養,瞧着根本不到而立。她素愛打扮——頭上喜梳墮馬髻,故意歪斜着梳的髮髻,慵懶中帶着些微俏皮活潑,是極顯年輕的樣子;身上的衣料也都揀了清雅淡致的,凸顯得她氣質清新,討人喜歡。
就連走路,也是有講究的。
她走折腰步。
走路時,要左右腳向前走成一條筆直的線。雙臂微擺,上身微微晃動,行進間纖腰一抹,彷彿腰間隨時都會折斷一般。襯得她身段玲瓏,凹凸有致,曲線搖曳,實在是迷人得緊。
縱然是女人看了,也覺得她美。
崔姨娘盯着太微的眉毛,看了又看,終於打趣般笑着問道:“這眉毛描畫得實在是新奇,不知是誰的手藝?”
她將太微院子裡的丫鬟婆子盡數想了一遍,但總覺得哪一個也不像是能有這般手藝的。
她又感慨般道:“可真真是個人才。”
太微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望着崔姨娘笑了起來。
這一笑,兩粒微微翹起的小虎牙就露了出來,看着甜美又無邪。
她聲音輕輕的,眉尖似蹙非蹙,彷彿帶着些困惑地道:“姨娘覺着好看嗎?這眉,是我身邊的碧珠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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