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正破空而來。
低沉的嘯音,來勢如電,迅猛至極。
未及太微反應過來,已有箭矢流星般落下。
太微身形一動,手腳已比腦子動得更快,探長胳膊一把抓住身旁壽春帝姬的手腕,將人拖下了馬背。
壽春帝姬驚呼着,駭然望向太微,口中道:“你做什麼?”
太微咬着牙,哪有工夫同她解釋,只抓着她往邊上閃避。兩個人趔趔趄趄的,從地上直起身來。
與此同時,更多的羽箭大雨般從道路兩旁射來。
夕陽下,每一枚箭頭都帶着咄咄逼人的殺氣。
壽春帝姬終於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緊緊抓着太微的手,急得要哭:“怎麼辦?怎麼辦?”
太微心煩意亂,怎麼辦?她想要堵住這位帝姬殿下的嘴呀,怎麼辦!
然而身在局中,只能隨機應變。
太微貓着腰,厲聲命令壽春帝姬道:“彎腰!”
壽春帝姬一愣,旋即學她的模樣將腰彎下,穿過混亂的人流,往角落裡避去。
太微見狀,鬆口氣,飛快望向了薛懷刃所在的方向。
他今日既是來護送壽春帝姬的,那理所當然該有準備。
果不其然,只見薛懷刃一聲令下,立即便有重兵出現。
局勢轉眼間,已在掌握之中。
太微腰身沉沉地躬曲着,心裡慢慢放鬆下來。
看樣子,她今日應當不會死在這裡了。
但是很快,太微便覺察出了不對勁。
事發那一刻,箭矢來勢明明又疾又猛,帶着一股要將他們這羣人盡數射殺在此的氣勢,然而不過轉眼,一切就都歸於了平靜。
壽春帝姬伸出手,輕輕地拉了拉太微的衣袖:“小五……”
太微擰着眉頭,聞言轉頭看向她:“殿下受傷了?”
壽春帝姬急忙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受傷。”
“這就好。”太微有些心不在焉地將臉轉了回去。
不遠處,薛懷刃正冷着臉朝她們走來,殺氣騰騰,似煉獄修羅。
太微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這樣的薛懷刃,真是陌生。
她往後退了一步,離壽春帝姬遠了一些,離薛懷刃亦遠了一些。
原本她今日根本就不必出現在這裡。
真是倒黴透頂。
“小五!”壽春帝姬見她走遠,急急來拉人,彷彿一頓驚嚇過後,已將先前薛懷刃說的那些話都給拋在了腦後。
誰說男人就不能和男人挽着胳膊走路了!
壽春帝姬受驚小鳥一般,帶着一臉驚魂未定,拽着太微道:“我害怕!”
她倒是老實不客氣。
太微當着人面,不好甩開她,只能由着她靠近自己,抱棵樹似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說起來……
壽春帝姬生得比她還要高出一些呢……
“微臣護送殿下回宮。”薛懷刃走近,冷麪說道。
“我……”壽春帝姬遲遲疑疑,像是不願意回去,“非得現下便走嗎?”
薛懷刃提着劍,勾起脣角笑了一下,但笑意很冷:“殿下不要命了嗎?”
他問得如此直白,誰能說不要命。
壽春帝姬緊了緊抱着太微胳膊的手,輕聲嘟囔了句:“回去便回去,何必這般嚇唬人。”
薛懷刃面無表情,看了太微一眼。
太微別開臉,權當沒瞧見。
“那小五怎麼辦?”這時候,壽春帝姬忽然問了一句。
太微立刻道:“臣女可以自己回去。”
壽春帝姬面露擔憂:“誰知賊人躲去了哪裡,你自己回去,怕是危險。”
周遭人羣已經漸漸平靜下來。
隊伍繼續前行,仍照常往永定侯府去,彷彿方纔那場動亂,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根本便沒有人放在心上。
在場的,並無人傷亡。
太微看向了薛懷刃,定定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將話又說了一遍,只這回是同薛懷刃說的。
壽春帝姬金枝玉葉,身份尊崇,但此刻真正做主的人,不是她。
太微不願久留:“殿下若是不放心臣女,大可指派個人護送臣女一程。”
一堆的官兵,隨便挑個人出來便是了。
太微捋了捋被壽春帝姬攥皺了的衣袖。
薛懷刃道:“也罷。”
他笑了一下,驀地揚聲喚道:“無邪!”
話音落下,揹着箭囊,抓着朱漆檀竹長弓的少年便三兩步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薛懷刃信手一指太微:“送祁五姑娘回府。”
無邪一看,他孃的!這不就是上回他們在城門口瞧見的那一個?頓時眼神一變。
薛懷刃漫然吩咐着:“送至靖寧伯府,看着五姑娘進去了再回來。”
無邪摸了摸弓身上的描金,點頭應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太微身上。
上回他和斬厄看見她的時候,她分明是婢女裝扮。
怎麼這一回,又成了男子打扮?
可聽自家主子的話,這人明明白白又是靖寧伯的女兒。
無邪心生疑竇,頂着一頭霧水向太微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太微便側身面向薛懷刃和壽春帝姬微微一福,告辭走人。
方纔的動靜,十有八九是復國軍的人。
可復國軍既然奔着這場婚禮來了,爲何又不戰便退?
那羣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太微厭惡建陽帝和他的走狗們,同樣也不喜歡復國軍。
不論如何,他們都是她的殺父仇人。
她和祁遠章之間的父女之情再如何淡薄,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她無心周旋在這些破事之中,愈發的想要離開京城。
可時機未至,一切都還得從長計議。
思忖着,太微猛然間頭皮一炸。盛夏時節餘熱不減的薄暮中,她渾身發毛地醒悟過來。
——復國軍此番的目標。
倘若她想的沒有錯,那她今日是該裝作不知乖乖巧巧地回家去,還是……
“無邪!”
太微停下腳步,喚了一聲。
無邪望着她:“姑娘有何吩咐?”
太微有些窘迫地道:“我……我有些內急……”
無邪一怔,隨即微微紅了臉。
少年白玉似的清秀臉龐上,浮現了兩抹紅暈。
他無措地站在原地,揹着弓箭,不知該如何接話。
此地距離靖寧伯府尚有一段路程,一個姑娘既然這般同他開了口,必是真的急。
無邪尷尬地摸了摸耳朵:“那、那姑娘您……”
太微聲若蚊蠅:“我去尋個地方,方便一下。”
無邪忙道:“好好,您自便,自便!”
太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身便跑。
無邪看着她的背影,心道這人有三急,急起來真是什麼臉面也顧不得了啊。
他看着太微拐進了一條巷子。
那巷子是條死衚衕。
無邪就背對着她,守在巷子口。
可他左等右等,等了約莫一刻鐘,仍然不見她回來。
真是奇怪。
難道姑娘家的“方便”是這般的不方便?
無邪疑惑地轉過身,朝着巷子裡喊了一聲。
可裡頭安安靜靜,竟是半點聲響也沒有。
不會是出事了吧?
無邪心中一凜,也顧不得旁的了,急忙走進去找人。
可沒想到裡頭空空蕩蕩,連個鬼影也沒有!
他孃的!
人怎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