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甘然離開,蘇如繪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她定了定神,喚進南子。
南子進來時雙頰微紅,顯然今晚兩人動靜不小,卻見帳中的蘇如繪除了散了長髮、嘴脣微腫外,也瞧不出什麼不妥,她暗鬆了口氣,問道:“奴婢去拿帕子浸了水來給小姐敷一敷?”
蘇如繪嗯了一聲,南子取來了溼漉漉的帕子,她卻整個的敷到了臉上,南子本在外面聽得裡面笑聲不絕,還當她心情極好,如今卻覺得蘇如繪似乎有些煩躁,便試探道:“四小姐,太子殿下今晚來是……”
“當初,良王殿下曾經暗示,霍貴妃被下過夢見散,是極難有孕的,哪怕勉強生下,也將是女兒,並且是死胎。”蘇如繪取下帕子,摸着已經好了許多的嘴脣,疲憊道,“母親說他的話未必是真,我也深以爲然,可方纔太子過來,說霍貴妃要把緋兒四個要去西福宮照料七皇子,我倒有些相信了……”
南子驚訝道:“四小姐說過,貴妃與皇后之間仇深似海——”
“不錯。”蘇如繪點了點頭,嘆道,“這世上除了少許蛇蠍心腸的婦人,有幾個會捨得把自己親生兒子置於危險之下呢?就算霍貴妃不想要七殿下日後參與大寶之爭,但她進宮之後,戰戰兢兢這許多年,尤其是因小霍氏生母的緣故,被太后憎恨壓制多年,好容易有了一個親生兒子,若七殿下當真健壯,貴妃怎麼會叫皇后的人去照拂?”
“也許貴妃是認爲緋兒她們人人都知道是皇后身邊的周嬤嬤調教的,明着要過去反而不敢動手……”南子猜測道。
蘇如繪搖了搖頭:“南子你尚未爲母不懂爲母之心,當然我也不曾爲母,但我幼年還在府中時,三叔回帝都,帶過一對極爲伶俐的鸚鵡給母親,那種鸚鵡只在極遠的地方纔有,很是嬌弱,不仔細就死了,那一對進府時早就奄奄一息,母親很喜歡它們,費了許多心力養得精神了,那時候常常抱着我站在架子下面教它們說話,它們學得極快,母親便更喜歡它們了——只是有一日,許是我頭上戴的一朵戎花引了它們注意,其中一隻鸚鵡忽然撲下來,猝不及防——抓傷了我額角,因傷得不重,抹了藥膏就好了,可我回頭去尋鸚鵡玩耍時,卻找不到它們,後來才知道,母親帶我去上藥時,就吩咐紅……哦,當時的貼身大使女,將兩隻鸚鵡皆悶死了丟出去!”
她吐了口氣,悠悠道,“對於疼愛子女的爲母者來說,但凡威脅到她的孩子的人與事,哪怕是極小的傷害,也絕不允許!也絕不能容忍!太子殿下自小惦記着自己生母的事情宮裡差不多都知道,即使如此,貴妃娘娘都依舊對他疼愛有加,這不僅僅是因爲他是貴妃娘娘將來的依靠,也是因爲貴妃娘娘膝下無子,是真心實意疼着他的……養子與親子又怎麼能比?如今貴妃敢拿親子冒險,恐怕……”
她嘆了口氣。
南子思忖了片刻,奇道:“若是如此,那麼貴妃就會全力以赴的幫着太子殿下,夫人也無需擔心將來七殿下會危及太子之位……四小姐爲何憂愁?”
“七皇子若是當真養不大,你瞧着如今陛下那歡喜得猶如當年得了嫡長子的勁頭,再想一想霍貴妃特特請了皇后身邊嬤嬤教導出的宮女去照顧七皇子,將來事情還不知道會鬧多大……”蘇如繪冷笑,“這事啊做成了倒也罷了,周皇后怎麼說也是在宮裡執了幾十年鳳印又陸續吃過好幾個大虧、連嫡長子都丟了儲君之位的,一旦貴妃事敗,你道太子殿下,能夠全然不受影響麼?”
“何況,太子方纔來說,霍貴妃藉着七皇子的名頭要走了緋兒四人,他安慰我說雖然外人看着是貴妃故意給我沒臉,實際是爲了幫我。其實他說的固然有理——若七皇子註定了活不長,貴妃她自然不肯與太子疏遠關係,不會拒絕他的要求,所以她會幫我弄走緋兒四人,可她如今盛寵,四個宮女而已,又不是皇后的嫡親侄女,不過是稍動心思的事……她用七皇子的名義要走,除了要打算算計皇后,安撫太子,其實未必沒有掃我顏面、警告我的意思!”蘇如繪閉了閉眼,低笑着道,“無論如何這七皇子是絕對不能沾手,好在我這回進宮,是住東宮,晨昏請安也是到未央宮……想來被捲進去的機會不多吧。”
南子吃了一驚:“就算七皇子真的養不大,那貴妃娘娘也該對付周皇后,爲何會牽扯四小姐?”
“你不懂,如今甘然已經爲太子,霍貴妃要的不再是能夠助甘然登上儲君之位的望族之女,而是能夠聽話又乖巧的媳婦!”蘇如繪冷笑,“我在宮裡長大,有太后撫育的名頭,從前她爲了甘然,待我也一向和藹,總不能一大婚反而驟然變了吧?所以這回只是一個暗示,在宮裡這些年,我與周意兒她們幾人性情如何,又怎麼瞞得過皇后、貴妃這些人?究竟是她們眼前瞧着長大的!貴妃自是知道我不是那等可任人拿捏的主兒,可我瞧貴妃對周皇后當真是恨入骨髓,未必能夠忍耐到她做了太后再動手……我這個媳婦既然不聽話,她可不介意換一個,爲了不叫蘇家威脅到她,自然要重重的預備個罪名纔好!”
“你說,我怎能不離七皇子遠一點?”蘇如繪幽幽的道。
南子咬住了脣,似在苦思策略。
卻聽蘇如繪吩咐道:“拿棱花鏡來,我自己看看。”
她去捧了鏡子過來,蘇如繪對着照了半晌,鬆了口氣,喃喃道:“明日應該就看不出來了……”話說到一半,見南子目光揶揄,頓時紅了臉,將鏡面反扣被上,飛快的思索了一下,嗔道:“你且去休憩罷,這些事情這會也不必太多想,一來尚未發生,二來未必沒有變數——要煩心,也是大婚後的事,倒是另外的事情,更需關心。”
南子忍笑道:“四小姐說的是……”
“如今就等着宮中賜婚的旨意了。”蘇如繪慢慢斂了羞色,緩緩道,“採選最後留下的人,若沒有賜婚的話,差不多就是給東宮留的了。”
南子肅然道:“奴婢記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