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繪只覺得心口砰砰直跳,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太后當衆決定自己的命運,那樣——也許青州蘇氏會幫助她逃脫做孺子的恥辱命運,可是,也意味着她與甘然之間的可能降到了極點!
青州蘇氏雖然有着門閥的驕傲,但千年望族還沒發瘋到了爲了一個嫡出的女兒全族造反的地步,最激烈的反抗無非是讓她打着爲國祈福的幌子去立一座牌坊罷了。
縱然父兄憐愛她,過個幾年,風聲平息,詐死也好,避走青州也罷,另結姻緣也不是不可能,但絕不會再在帝都拋頭露面,那種東躲西藏的生涯可不是蘇如繪要的!
嘉懿太后……蘇如繪不知不覺感覺到口中有一絲鹹味,她強自鎮定,聽着太后輕笑着說下去:“太子乃是哀家嫡長孫,又是大雍儲君,大婚的人選自是要慎之又慎的,畢竟,未來的太后妃,可是要能夠母儀天下!通身的氣度可不能差了!”說話之間,太后深深看了眼殿下。
“母后說的極是。”周皇后應該事先就知道了這回事,因此毫不意外,除了太后膝下撫養的幾個女孩兒,宮妃都沒露出什麼驚訝之色來,太子娶妃,又沒有她們說話的地方,也不關她們的事情,畢竟正妃候選人與她們壓根就沒什麼關係,而且在宮裡這段時間,差不多的消息早就聽過了,太子明年開春大婚是鐵定之事,所以都是含了矜持文靜的笑容聽着周皇后道,“但若要說太子妃的氣度,又有誰家的千金,能夠與太后親自調教出來的女孩兒比呢?”
周皇后把話挑明,淑妃、德妃這些人眼波一轉,頓時看得霍清瀣等人面色緋紅,紛紛嗔了一句:“太后,臣女們先告退了!”忙不迭的就要逃出去。
“且先等一等。”太后目光掠過她們,尤其在蘇如繪身上停了停,正要開口,殿外卻忽然跑進一個小黃門來,眼角略帶喜色,恰好打斷了她的話。
齊雲眉心一皺,喝道:“不懂規矩的奴才!拉下去!”
兩旁立刻上去三四個嬤嬤,就待將那驟然進殿的小黃門拖下去處罰,那小黃門忙道:“太后,是西福宮貴妃娘娘派了人來有要事稟告,奴婢不敢怠慢,這才衝撞進來,還請太后饒恕!”
“西福宮?”從前不待見歸從前,這會可沒人會輕忽了霍貴妃,太后、皇后,連着德妃都慎重起來,皇后趕緊代爲問道,“可是貴妃……”
“恭喜太后!”小黃門本來以爲這是個美差,誰知差點兒變成了黴差,這會兒趕緊把話說出來,先照着以前幾位公公稟告時說句吉祥話,接着便急急道,“幽竹軒崔佳麗有妊!”
“崔佳麗?”太后等人都是一愣,蘇如繪卻覺得耳後一陣突突的跳動着,好不慶幸!
雖然是最末一等的佳麗,究竟是長泰正經的宮嬪,不但有妊,還偏巧了是太后身子好的時候傳出來,到底是一件喜事兒。
所以太后問清楚了後,還是讓周皇后照例賞了下去,按照宮中規矩,懷了皇嗣,自是應該晉位,崔氏如今不過是最末的八品佳麗,到御妻,那是一道懿旨就能解決的,也不必皇后或淑妃親自去忙碌,吩咐了一聲,自有宮人料理。
淑妃親自叮囑道:“崔佳麗年輕,又是頭一回,着尚寢局派兩名年長嬤嬤教導照料,不可使崔氏惶恐憂慮,以至於影響了皇嗣。”
太后聽了這番吩咐點頭道:“究竟是做過母親的人,到底細心些。”
“妃妾也是跟着皇后娘娘這幾年下來學着點兒皮毛,要說作母親,也是皇后經驗多些。”沈淑妃得體的笑道,“說起來這回倒是妃妾疏忽了,崔氏懷着身子已經月餘,妃妾竟是一點也不知道。”
太后眉心皺了一皺,吩咐道:“去問問剛纔那小黃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待太后派的人出去了,周皇后這才道:“母后,聽聞貴妃有孕後,崔氏曾殷勤服侍過幾回,想來是因此與貴妃投緣的緣故,纔會先告訴了貴妃。也是臣妾與淑妃太過忙碌,對這崔氏也沒見過幾回,她沒有先報未央宮或永信宮,也是人之常情。這事縱然崔氏有錯,還請母后念着她懷孕的份上,莫要計較!”
“崔氏出身卑微,規矩上有所欠缺也是常事。”太后說話的時候不經意掃了眼蘇如繪,蘇如繪趕緊出列跪下,正要求情,太后卻淡淡道,“哀家不過隨口一說,你出來幹什麼?那崔氏又不姓蘇!”
蘇如繪低眉順眼的站回了霍清瀣身後,心底冷哼了一聲,皇帝寵幸一個奴婢,事後給個名份,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後宮從皇后到妃嬪,一直到粗使的宮女,任誰得寵都沒什麼。紅鸞若是其他人的奴婢倒也無所謂,哪怕是太后、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偏偏她是蘇如繪的奴婢,而且還是蘇家奉了太后之命送進宮的奴婢!
蘇如繪是什麼人?是長泰未來的兒媳。
照正常情況下,蘇如繪身邊的人,卻是爲長泰膝下的皇子做預備的!因此紅鸞這身份,便是十分的不倫不類。
太后提起她來自然不高興了。
“一個崔氏,哀家才懶得開這個口。”太后淡淡的說道,“只是西福宮,霍貴妃畢竟有這點年紀了,可憐見兒的,當年失了一個公主,也是傷了身子的根本,好容易才得了這麼一胎,卻是三災八難,皇帝連餘太奇都派了過去!前兩日,因哀家身上不大爽快,召回餘太奇,哀家心裡都提西福宮那邊提着一顆心,她倒是去讓貴妃替她操心了!”
“都是妃妾無用!”沈淑妃忙請罪,“前兩日陛下與皇后侍奉着太后,妃妾忙碌之下,竟是疏忽了!竟讓人去打擾了貴妃!”
太后陰着臉,正要說話,懷裡榮壽忽然爬了起來,脆聲道:“皇祖母,榮壽要多一個弟弟或妹妹一起玩了麼?”
聽着她奶聲奶氣,太后臉色頓時就緩和下來,憐愛的捏一捏她的小臉,笑道:“可不是?哀家的小榮壽,只可惜你那小哥哥得在宮外住到十歲,你獨自在宮裡想是寂寞了罷?”
“那榮壽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弟弟或妹妹?”榮壽公主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臉天真的仰望着太后,脆生生的聲音,猶如銀鐲碰着空竹,說不出的好聽沁人,直入心底,“榮壽把玩具都給弟弟妹妹呢,就像哥哥讓榮壽一樣!”
“是麼?小四是個好皇兄,看來榮壽也要做個好皇姐了。”太后哄着孫女,到底語氣軟了下來,對淑妃道,“既然都懷着皇嗣,着人問問清楚也就是了,至於處罰,就等皇嗣誕下再提不遲。”
沈淑妃趕緊應了下來。
蘇如繪眼簾顫了顫,復垂了下去,心道:奇怪,甘美剛纔做什麼要給榮壽公主使眼色,讓公主出面打這個圓場?難不成紅鸞竟連四皇子與唯一的公主都牽扯上了麼?
她悄悄咬了咬脣,陷入苦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