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蘇如繪、周意兒的臉色都禁不住變了。
霍清瀣卻笑着站了起來:“三殿下,您又來了?”
一身華服的甘棠大步走了進來,他似乎到彩明軒已經不是第一次,軒中伺候的宮女並不阻攔,進了花廳,甘棠烏黑的眼睛一掃,嘴角便是微微一勾。
“瀣兒姐姐這裡有客人?”
蘇如繪與周意兒心中暗暗叫苦,卻也只得上前行禮問安。
霍清瀣起身吩咐人拿甘棠愛吃的果子來,又吩咐人斟上茶水,一面笑道:“是啊,這一位意兒姐姐和繪兒姐姐,你難道還沒見過?”
“一個膽小鬼,一個僞君子而已。”甘棠言辭刻薄,鼻子裡哼了一聲,上前拉住霍清瀣的袖子,忽閃着眼睛道,“我還是最喜歡瀣兒姐姐。”
“你好歹讓兩位妹妹先平身吧?”霍清瀣微微蹙起眉,嗔道,“殿下怎麼還是這麼喜歡捉弄人?”
甘棠這才道了免禮平身,口中卻笑嘻嘻道:“本殿下雖然喜歡捉弄人,卻從來不捉弄瀣兒姐姐。”
蘇如繪表情依舊平靜,周意兒卻是一陣陣的氣苦,畢竟當初甘棠還沒見到她正面,就用蛇把她嚇得暈了過去,不但大大丟臉,更是第一次覲見太后都錯過了,險些落罪。此刻見他見了霍清瀣卻是一副千依百順的模樣,周意兒恨不得立刻回到鹿鳴臺去找出銅鏡來照一照。
霍清瀣就這麼美得老殺通殺,從太后到皇子都愛之如珠如寶麼?
周意兒從來都沒覺得自己丑陋過,就算有人容貌勝過她,周意兒自信自己幼承庭訓所培養出來的氣質風範,也足以使自己矯矯不羣。現在卻是好一陣心灰意冷。
若不是還有蘇如繪陪着她挨這些冷嘲熱諷,周意兒懷疑自己可能會當場哭出聲來。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爲什麼進宮時父親母親乃至於皇后都會反覆叮囑自己要忍耐,原本以爲自己怎麼說也是皇后的侄女,在宮裡又有誰會刁難自己?如今五位皇子才見着一位,就讓周意兒萌生回家之念,天知道另外四位皇子還有什麼花樣?
最可恨的是這甘棠生母乃是沈淑妃,位份不低,想來去和皇后告狀也是給自己姑母添個麻煩。
周意兒不知道,蘇如繪面上平靜,心中也是陣陣怒氣上涌。
僞君子?堂堂皇子,當着太后的面給自己殷勤奉上點心,爲一點小事賠罪,自己敢不吃麼?別說當時不知道他是摸過蛇後拿的點心,就是知道,自己也斷然無法拒絕!
蘇如繪暗暗咬牙,面上卻死命維持着風平浪靜。好在甘棠進來後,只顧唧唧喳喳的與霍清瀣聊天,再沒注意過她們。
反而是霍清瀣,生怕冷落了兩人,不住想要將她們拖進話題裡,但每次都被甘棠搶了話題,將兩人排斥在外。
蘇如繪和周意兒都是懊悔無比,早知道會在這裡遇見甘棠,她們情願在德泰殿外隨便尋個涼亭等到太后起身,也不願意到這彩明軒來。
好在不久之後,彩明軒的一個宮女進來稟告,說德泰殿傳來消息,太后已經起了。
蘇如繪與周意兒都是如聆佳音,立刻起身整理衣裙,甘棠自是與三人一起去請安。到了德泰殿,太后見到甘棠甚是喜悅,蘇如繪和周意兒有了彩明軒的經驗,均知道有這位三殿下與霍清瀣在的地方,自己最好還是乖乖做個陪聽的好。
德泰殿裡充斥着歡聲笑語,卻是完全與己無關。兩位千金小姐心裡說不難受,那簡直是假得沒邊。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門閥世家,在強盛時期的皇權面前又算什麼。
蘇如繪與周意兒都是千寵萬愛裡長大,現在卻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被冷落的滋味。也許以後要想留在這宮裡,她們還會感受更多。從這一刻開始,兩個不足十歲的世家女子深深明白了即使有煊赫家世爲背景,但是在宮裡是否過得舒心,關鍵還是要看皇家的恩寵在哪邊。
周意兒固然對霍清瀣嫉妒無比,蘇如繪卻並不嫉恨這位霍七小姐,太后與三殿下甘棠喜歡偏心誰,那是他們的事。霍清瀣其實沒有害過自己,又有什麼好嫉妒的。
她呆呆坐在德泰殿裡,開始思索着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稟告。
太子來請安了。
原本按着祖宗規矩,太后既然在,每天后宮妃姘都要在皇后的帶領下來請安。而皇帝可視政事每隔幾日來一次,至於皇子則看功課與成年後是否領事做而定。
只是嘉懿太后體恤後宮,吩咐每旬日請一次安便可。因此蘇如繪等人進了仁壽宮有兩天,太后之外,也就見過皇后與三殿下。
大雍如今的太子,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長泰帝的這位嫡長子容貌極爲出色,他剛剛滿了十歲,正是開始拔高身量的時候,身穿明黃太子袍服,面如冠玉,目光明亮,眸子烏黑剔透,聲音朗朗。
蘇如繪在行禮的間隔悄悄打量他一眼,覺得這位太子似乎集中了長泰帝與皇后容貌上的所有優點,俊秀而不失陽剛之氣。難怪聽說長泰帝極愛長子,襁褓中便冊爲太子,這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嫡長子的緣故。
太后看到這個長孫也是極爲開心,不等他跪下去便讓人攔住,一迭聲的吩咐賜座。
甘棠從太后膝上跳下去給皇兄行禮。
太子甘霖微笑着讓他不要客氣。
見禮畢後,太后若有意若無意的看了眼身邊的霍清瀣,笑着道:“霖兒今日功課不緊麼?”
甘霖身爲太子,又被長泰帝寄予極大希望,因此啓蒙之後,課業極重。據說連號稱自幼博覽羣書的周皇后都爲之心疼。
所以在能夠親自到仁壽宮請安的四位皇子裡,甘霖是到的最少的。
“功課雖緊,但給皇祖母請安卻更緊要。”太子甘霖微笑着道,他不似甘棠那樣黏糊着太后,但笑容真摯坦然,極有一國太子之風。
太后對這個長孫也是很滿意的,關心了他幾句課業後,忽然話風一轉,問起他身邊伺候的宮婢。甘霖自是一一回答。
太后思忖片刻,對他道:“你身邊有皇后照應,想來不會出什麼差錯,只是皇帝對你冀望極深,課業一向是繁重的,但你年紀尚小,凡事當一步一步而行,不可心急,免得傷了身子。”
“皇祖母關心,孫兒自是記下。”甘霖笑道,“父皇一片苦心,孫兒只怕自己愚鈍,辜負了父皇的期望。”
“連太師都贊過你聰慧,怎會辜負皇帝期望?”太后笑罵道,“哀家可是指望你的幾個弟弟都跟你學學,甘然就不說了,霍氏難得一個兒子養在身邊,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寵的越發沒了邊,剛纔還惹了皇帝大怒,連帶霍氏都被髮作!甘棠就是個猴兒性子,三天兩頭往哀家這裡跑,說是請安,還不是爲了躲上書房的功課,打量哀家不曉得他的心思!”
“皇祖母,這可冤枉死孫兒了!”甘棠在太子到後,一直規規矩矩的垂着手站在一旁,聞言立刻叫屈道,“孫兒一片孝心可鑑天地,的的確確是爲了孝順皇祖母來的!”
他忽閃着眼睛認真道:“反正有太子哥哥在,孫兒功課就算差一些也沒什麼,然而太子哥哥爲了大雍將來,身負重任,在皇祖母膝下承歡的時間不多,孫兒自是要多往仁壽宮跑,也替太子哥哥多陪陪皇祖母。”
甘棠話音剛落,甘霖已起身,滿臉慚愧道:“孫兒爲功課所累,不能常來仁壽宮陪伴皇祖母,卻是辛苦皇弟了!”說着他亦認真道,“不過皇弟說的哪裡話,就算孤有重任在身,難道皇弟就沒有麼?平凡人家尚且有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之說,皇弟可不要想躲懶!”
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正要說話的甘棠:“聽見沒?莫要以爲你將你太子哥哥推出來就能躲避過去,下次再逃課躲到仁壽宮來,哀家絕不幫你說話。”
甘棠頓時苦着臉,小聲對甘霖道:“太子哥哥,你倒是幫我說一說啊!”
他聲音雖小,德泰殿裡卻就這麼幾個人,又坐的不遠,哪有沒聽到的,一時間均是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