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夢中夢
只見血莧輕蔑一笑,隨即踮腳躍起,踩在螞蟻組成的臺階上撩起了自己血紅色的長髮,然後雙手交叉畫出一道黑色的十字斬,瞄準了我們飛來。雁南歸直接迎上,用青鋼鬼爪斬斷了那道黑色的光線。
“啊哈哈哈哈,本以爲能多陪奴家玩一會兒,可誰知道你居然這麼耐不住性子。”血莧彎腰坐下,蟻羣迅速組成了一把寶座,她擡起食指在自己的脣間輕點,然後反手就給了我一個飛吻。
豈料這並不是單單一個飛吻,而是一隻黑色的昆蟲直朝我飛來,我不及躲閃,飛蟲即刻落在了我的額頭上,一陣刺痛,我再伸手去摸,可那飛蟲卻早已經鑽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不可能!我身體裡明明有那伽骨!蟲子是根本不敢靠近的!
一陣強烈的痠麻感從我的天靈蓋傳來,我雙腿一軟就跌倒在地,雁南歸及時攙扶起我,而文溪和尚此時也上前,手持無患子珠默唸一段佛經,一縷橙光就籠罩在了我的身上。
“這是梵妙印,能暫時封住你身上的穴位,以防那飛蟲帶毒,毒素沿着你的血脈侵襲全身。”文溪和尚急忙摸向我的脈搏,可我此刻除了渾身抽搐之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惡狠狠地盯着血莧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騙你?”
血莧把玩着自己的紅色長髮,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說道:“呵,可笑。你以爲你真的能連續欺騙我兩次麼?我告訴你姜潤生,我臉上這道疤痕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我你五十年前欺騙我的事實,我怎麼可能會那麼傻,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身上的痠麻感越來越強烈,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血莧厲聲怒吼,一揮手就朝我們撲了過來。雁南歸起身瞬間擋住了血莧的攻擊,然後轉身對文溪和尚說道:“你帶姜楚弦先走!”
血莧張開魔爪就向雁南歸揮去:“逃也沒用!你以爲你有那伽骨就萬無一失了麼?我告訴你,你中的可是我整整煉製了五十年的毒蠱,是我專門爲你準備的,姜潤生,你讓我好好嚐嚐生不如死的感受!啊哈哈哈!”
我無法拒絕,被文溪和尚背起就離開了古墓,所有的螞蟻都對我們避讓,讓我們順利地逃了出去。我的耳畔傳來文溪和尚的喘息聲,我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我的身體像是被無數的蟲蟻所蠶食,渾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遭到撕扯,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揉捏然後再重聚,身體早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像是跌入了萬丈的深淵黑暗之中,四肢都被灌入了泥漿,每一個細微關節的細微活動,都像是牽扯了筋絡般鑽心得疼痛。
我……難道要死了麼?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體機能的迅速衰敗,這種加速的絕望讓我身心俱疲,就像是躺在病牀上等死的病人,雙目空洞地沉淪在深層的夢境中不省人事。
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境,在夢裡,我回到了生命的起始,睜開眼一片黑暗,我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冰冷的石棺讓我感到恐懼和無助,直到有一雙溫熱的大手將我從黑暗中拯救,我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尋了四年卻不見的師父。
我居然……想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記憶。
我竟從嬰幼兒時期便有了記憶,滄桑卻年輕的師父將我從古墓中抱出,挨家討飯,好不容易找來一碗稀粥,自己卻根本不捨得喝下,而是用手指沾着米粥喂入我的口中。我在師父的照料下一天天長大,那師父那張年輕好看的面龐,卻漸漸出現在了我的臉上。
真切的記憶回到我的腦海中,才終於坐實了我誕生於古墓的過去。但我的師父又究竟是誰,爲何會將莫名出現在古墓中的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我躺在黑暗中沉淪着,像是沉入了河底般不見天日,這場漫長的夢境不知到底持續了多少個日夜,身體劇烈的疼痛已經麻木了我的神經,我備受煎熬,祈禱自己能趕快停止這生不如死的現狀。我就這樣在夢境深處懸浮着,飄蕩着,不知自己到底何時才能醒來。
“友人,醒醒。”
一聲十分親切熟悉的問候敲擊着我麻木的神經,我努力睜開眼,卻在這黑暗的夢境中看到了夢演道人的身影。我苦笑着搖搖頭不去看他,不知該怎樣以自己如此狼狽的形象面對這位曾經的摯友。
“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中?”我的嗓音已然變了樣,腫脹的咽喉發出了詭異的音調,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夢演道人信步走來,身姿輕盈宛若步步生蓮,紫色的衣袂輕飄,如同下凡的仙人,只見他浮塵一擺微笑說道:“我曾與友人共處那麼多年,偷師學藝這種事情,怎能不信手拈來呢。”
我聽後笑了笑,可是身子卻痛苦得很,就像是生鏽損毀的零件需要更換一般。
“可惜,本來答應了要同你對飲,這下恐怕要失約了。”我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絕望,我不知道那蟲蠱到底有什麼樣的威力,竟讓我變成了這般行屍走肉的狀態,而且沉睡在深層的夢境中無法醒來。
可誰知夢演道人卻搖了搖頭:“友人是不會這麼輕易死去的。難道你忘記了,那日在牌局上你贏來的那根貓毛了麼?”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了拿東西。此時那貓毛正揣在我的懷裡,可是我並不知道它究竟有什麼作用。夢演道人蹲下身子從我的懷中摸出那柔軟的毛髮,捏在手心中輕輕一吹,毛髮便散落成粉塵,落在了我的身上。
說也奇怪,我的身子沾染上那灰黑色的粉塵之後,竟然莫名地變得輕盈了起來。疼痛感逐漸消退,失去的身體機能也漸漸重組拼湊,就連我那一直在衰弱的呼吸也變得強勁了起來。
夢演道人見我一臉驚訝,於是笑着對我說道:“友人忘記了,人常言貓有九條命麼?”
我驚訝地站起身,此時此刻,我的身子已經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活動筋骨,卻是涌出了用不盡的力量。難道說那日在牌局上咩咩輸給我的東西,竟然是它九條命中的一條!?
這根本不是一場普通的牌局,而是夢演道人設計好的,爲了幫助我打敗血莧的策略。
我正要道謝,夢演道人便將手掌放在了我的肩頭:“先不說那些客套之詞,友人你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師父與夢演道人果然是真情實意的摯友,我剛到嘴邊的話就不得不強嚥了下去,轉而換了一個話題:“是的,等我醒來,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妖女!”
看來我們之前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被男人傷害過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用以前的那一套根本不管用,現在除了正面與血莧對抗之外別無他法。可是對手過於強大,我即便是獲得了重生,也一樣不是她的對手。
“友人莫慌,難道你忘記了夢中夢這回事?”夢演道人話中有話,看我有些焦頭爛額便急忙對我拋出了支援。
“夢中夢?”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
夢演道人繼續說道:“曾經你還是姜潤生的時候,就同我提到過這個方法。通過進入宿主夢境中其他人物的夢境,也就是第二重夢境,這樣一來,夢境疊加,夢中邪祟妖物的力量就會相對削減,友人曾說過,這是一種對付棘手人物背水一戰的賭注,如果失敗了,不僅你會失去性命,就連夢境的宿主也會因夢中夢的坍塌而受到性命的威脅。”
我沒有再去計較他將我當做姜潤生的事情,而是被他所謂的“夢中夢”吸引了注意力。我從來不知道捕夢獵人還能夠通過夢境中的人物再去進入一重夢境,更不知道夢境疊加之後,居然會對製造噩夢的邪祟產生削弱的作用,這麼重要的理論和方法,我師父居然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
“你怎麼不早說還有這麼個方法!”我激動地打了個響指。在現實中對抗血莧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是在夢境中,我們幾人也都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如果通過“夢中夢”來實現對血莧力量的削弱,那麼我們便又增加了幾分勝算!
夢演道人走近我,雙指捏起了我胸前掛着的天眼吊墜。我這時才注意到深棕色旋渦狀的天眼此時已經變成的純淨光滑的亮白色,我根本沒有注意過它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正要發問,夢演道人就主動發話了。
“友人可還記得這枚天眼的用途麼?”
我點點頭:“是不是能夠活血化瘀,快速癒合傷口?”
夢演道人搖搖頭:“友人說的,只不過是它的附屬效果而已。”
“哦?”我驚訝地接過那枚天眼,放在手中觀察起來。
“天眼其實是區分夢境與現實的座標,當友人身在現實的時候,天眼是呈旋渦狀的閉合狀態。只有友人身處夢境之中,天眼纔會睜開,變得圓潤光滑潔白。這,是捕夢獵人區分現實和夢境的最好的判斷方法。如果進入夢中夢,人會變得很容易迷失,也很容易忘記自己是身處夢中,爲了避免被幻術迷惑,驗證自己是否從夢境中醒來,只要參看天眼的狀態就能知曉。”夢演道人雙手背在身後說道。
我沒想到這枚吊墜居然有這種用處!
“這麼說來,只要我佩戴天眼進入夢中夢,就能時刻提醒自己身處夢中而不會迷失?那太好了,所有的條件都對我有利,這次血莧那妖女定不會逃出我的手心!”我緊緊將天眼攥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