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變故
這幾日變故太多。雖僥倖勝了血竭。但我們也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藏身的破廟已然燒成灰燼。我們轉移至一處僻靜的山洞之中。我筋骨有傷。雁南歸也是傷勢未愈。因此並沒有急於趕往下關與嬴萱和靈琚匯合。況且段希夷現在身體異變。我們不敢貿然行事。只好先行休憩養傷。
文溪和尚與花獸少女負責照顧我們的起居。甚至連阿巴和小漠也都在葫蘆裡待不住。硬要出來幫忙。可他們倆既無手腳。也沒做過什麼照顧人的差事。除了不給文溪添亂。也就是兩人鬥鬥嘴調節一下凝重的氣氛罷了。
我手臂折斷。又被文溪和尚綁了支架固定。因此不好移動。我整日躺在山洞之中。倒不是擔心鬼臼會趁機出現。而是更擔心段希夷的屍首該如何處置。
按道理來講。段希夷早無任何生命體徵。是該早早入土爲安。可是偏偏在幽花玉棒的闢護下。讓她得以肉身不壞。眼下。應是該找一處合適的處所。妥善安置她的身軀纔是。
每當我側身看到她那張微笑的睡顏。我的心就會被自己的良知狠狠地撕扯。如果能重來。我寧願挨下血竭那一斧的人是我。怎麼也不應該是這個無辜的女孩。
文溪端了藥餵我喝下。見我如此愁眉不展便心知肚明。嘆了口氣安慰我:“姜楚弦。你別想那麼多了。”
我仰頭喝下苦澀的藥草。放下手中的藥碗苦笑:“我怎能不多想。原本躺在那裡等着下葬的人。可應該是我啊。”
文溪雙手瑟縮在袈裟之中。摸出了那串黑亮的無患子珠盤在手上:“佛曰。一彈指有九十剎那。一剎那有九十生死。自性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生即是死。死又是再生。既然段姑娘選擇在生死剎那間救你一命。你就千萬不要枉費了她對你的一片情誼。”
我擡頭看向滿口佛論的文溪。擺手否認:“可既然生死能夠被選擇。可段希夷爲何剝奪了我死亡的權力。”
文溪和尚輕笑:“說實話。我當時看到段姑娘衝出來的剎那。我也十分震驚。我沒料到她會在最後的緊要關頭選擇回來救你。或許她的本質就是如此善良。即便是父母被挾持。也要冒着失去雙親的風險。去營救眼前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這樣的勇氣。令我也很是佩服。”
“你別岔開話題。如果能讓我選擇。我寧願現在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我轉眼看了看平躺在角落之中的段希夷。
“姜楚弦。你別傻了。你不能死。”文溪突然起身擋在了我的面前。十分堅定地對我說道。
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忘記了你的初衷麼。你一直以來要尋找的真相。現在就完完本本呈現在你的面前。你身上肩負的使命與你需要傳承下去的東西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麼。如果說段姑娘的一意孤行讓你得以繼續戰鬥下去。一舉將鬼豹族殲滅。避免時間運行錯亂。那就等同於段姑娘救下你便是就下了了天下蒼生。這樣大我的犧牲。有何不妥。”文溪和尚突然言辭激烈。一旁的雁南歸也不得不側目。
我怔住。低頭思忖猶豫片刻後。緩緩擡頭:“那。按照你所說。若是今後再出現這樣的危機局面。就算是你……就算是還沒有找回妹妹的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救下我。自己去死麼。”
文溪和尚根本沒有絲毫的猶豫:“即便找回了子溪。天下陷入鬼豹族霍亂之中。又有何意義。”
我苦笑着搖頭。顫抖的肩膀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如同陷入了夢魘般發狂。最後聲嘶力竭地跪倒在地。
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靠點特異手段吃飯的普通人。爲何在大家知道了我是姜子牙後人之後。知道了我身負守護天神之力的重任後。便要無端受到身邊朋友如此大的恩惠。我視他們爲摯友。是可以交付一生的生死之交。可他們這般言行。卻讓我覺得自己是個需要無時無刻受到他們保護的重要角色……這種不平等的關係。纔是最爲傷人。
文溪似乎是注意到了我情緒的改變。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言語的不妥。急忙扶我起來:“姜楚弦你別誤會。當然。以後如果是我遇到了危機。我想。你也一定會不顧生死地來救我的。對吧。”
我沒有回話。默默坐下。轉頭盯着段希夷平靜的身軀。
文溪有些擔憂地嘆了口氣:“恐怕這心結。歸根結底還是段姑娘所賜……”
雁南歸見我這般。故意上前打斷了文溪和尚的話:“約莫算起來。萱姐此時應該已經帶着靈琚抵達下關了。咱們再耽擱兩天。也儘早上路吧。畢竟鬼臼還在附近。這裡不算什麼安全的庇所。”
“文溪。你說……段希夷她這個樣子。還有可能活過來麼。”我根本沒有理會雁南歸的話題。毫無遮攔地提出自己心中所想。雖然心底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總是暗自希望。他能給出我不一樣的回答。
文溪和尚面露難色:“這個……雖有肉身。可並無魂魄筋骨。姜楚弦。還是儘早節哀吧。”
雖然答案與我所想一般。但我還是有些失望地擺擺手:“算了。是我想多了。”
“友人。你還未問過我。怎算是想多了。”
突然。熟悉的聲音從山洞洞口傳來。帶着空曠的回聲。顯得如此有威嚴震懾。雁南歸警覺地抽出青鋼鬼爪一把將來人逼退抵擋。可是在我舉起火把之後。雁南歸便立刻停住了動作。
來人竟不是他人。而是許久未見的夢演道人。
“你、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蓋帽山麼。”我驚愕地在文溪的攙扶下站起身迎了上去。
夢演道人對着雁南歸微微一笑。一抖浮塵踏入山洞之中:“我若是不來。從雲南到河南這麼遠的距離。我可沒有把握能那麼輕易進入你的夢境。”
“你帶文溪進入我夢境的時候。就已經來這裡了。”我驚訝地轉身看向文溪。
文溪點頭:“當時爲了提防段姑娘。所以夢演道人沒有露面。而是通過夢境與我進行聯繫。”
我急忙讓開身子。讓夢演道人進洞坐下。
“誰。。”可誰知道。雁南歸併沒有就此放鬆警惕。反而再一次衝出洞口猛然揮爪。只聽一聲清脆的碰撞聲。熟悉的骨骼摩擦的咯吱聲便就此傳來。
“是我啊。還能有誰。”百靈鳥一般清甜的嗓音傳出。一副森然白骨便搖晃着走了進來。“郡主駕到。還不速速接駕。”
我輕笑。原來是那個青骨郡主。我示意雁南歸無礙。就看着那快要散了架的骷髏骨架不緊不慢地走入山洞。隨着一陣陣骨骼摩擦聲坐在了夢演道人的身邊。
“原來不僅僅是無息。你也來了……那想必。那隻黑貓應該也……”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青骨打斷:“咩咩沒有來。它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疑惑看向高深莫測的夢演道人。他卻只是笑笑。輕輕抖了抖紫色道袍上的枯草。
文溪和尚倒是先開了口:“道人方纔說。可是有計謀能救段姑娘一命。”
我一聽。也立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對。你剛纔所說。是爲何意。”
夢演道人輕捋花白的鬍鬚:“友人。生死有命。即便我道行再深。也做不得這種隨意控制生死的事情。”
“可是……青骨郡主不就是你……”我反駁。
“青骨雖失肉身。但魂魄尚有殘存。我不過是將她的骨骼當做了容器。重新拼湊一番而已。”夢演道人微笑迴應。
我有些失望。重新低下了頭。
“不過……雖然我沒辦法讓這位段姑娘死而復生。可是有一下策。不知道友人是否認同。”夢演道人故弄玄虛。讓剛剛灰心喪氣的我死灰復燃。
“什麼辦法。”我一把握住了夢演道人的手臂。
夢演道人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了段希夷的屍體旁。輕輕捏了捏段希夷依舊富有生機的手臂。隨即轉頭看向青骨:“怎麼樣。這副皮囊。你可還滿意。”
青骨緩緩挪動過去。上下打量了段希夷一番:“挺好的。的確和我原本的樣貌相差無幾。”
我瞬間意識到了夢演道人所謂的“下策”到底所謂何意。一把攔下了青骨。擋在段希夷的屍體前:“不行。段希夷爲了救我已然失去了性命。我就算再無能。也不能連她的屍骨都無法替她保存完固。”
青骨擡起白骨森森的手臂戳了戳我的太陽穴:“姜楚弦。你現在嘴硬。等下大大給你解釋清楚。看你不跪着求我。哼。”
我一時間茫然。轉頭求助於夢演道人。
夢演微微一笑:“青骨乃是前朝郡主。而段姑娘又是大理國公主。身份地位本就相似;青骨生前的音容樣貌與這位段姑娘更是相似;況且。青骨死時剛巧十八歲。面前的這位段姑娘今年也是剛好成年。如此推算。正是青骨死去之時。段姑娘才同時出生。兩人生辰八字幾乎相同。可謂是一個十八年的輪迴。說到此。友人應該知道我所謂何意了吧。”
我怔住:“你的意思是……段希夷。乃是青骨郡主的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