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驅車把耀靈先送回家交給陳婆,唐亦天回房換衣服,韓念站在房門口踟躕。
陪耀靈玩了一天,運動衫上沾滿泥土和草籽,他換上一件質的襯衣就走了出來。見韓念等在門口,想來她是等急了,便匆匆下樓,“我們走吧。”
可韓念停在那裡沒動,腳尖在地毯上輕輕踢着,其實她不想告訴唐亦天自己和沈瑜的交易,不光是有自己的私心和對他的懷疑,還有的是她不願意讓唐亦天知曉,自己曾用他作爲交易的籌碼。
唐亦天回頭看了她一眼,即使他不知道韓念究竟是如何說服了沈瑜來幫她,起碼他也能感覺到韓念不願意讓他知道。
雖然兩個人在一起應當坦誠相見,可每個人心中總有那麼點*是不願意透露的,更何況是韓唸的心中有那麼多不安和顧慮。他說,“我只送你去,我不進門。”
韓念擡起頭,唐亦天站在距離她一米開外的地方,不遠不近,整個人乾淨又清朗。她想起年少時,她若是做了什麼小壞事被他抓了個正着,他也是這樣目光平和地看着她說,“行,你自己解決,我轉身不看好嗎?”
韓念有些動容,心裡那層堅硬的外殼一點點剝落,有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軟一點點露出來。明知道這樣無保護的坦露也許會受傷,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把純粹的自己投入一個人的懷抱中。
“謝謝。”她低頭輕聲說。那個連她自己現在想來都覺得卑劣的交易,她實在無法對他訴說。他們此時的安穩就像剛剛走過冬季的初春,陽光明媚時連風都是暖的,稍稍一個變天那細密的雨絲冷得能透骨。
他伸手拉過她,“好了,走吧。”
沈瑜住在顧家大宅,陪着姑奶奶沈豔秋,同時還能和唐亦天的姑媽唐莉交好。顧家的小輩們人都挺好,唯獨這個老太太沈豔秋不是善茬。
顧一鳴和顧雙城結婚後都不住在大宅裡,偌大的宅邸裡的三個女人,沈豔秋、唐莉和沈瑜都是看韓念不爽的人。說真話,要一個人走進這樣的地方,韓念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
車子在門口停下,唐亦天見她臉色不大好,伸手一握,她連手都是冰涼的。“真不要我陪?要不我和姑媽說一聲……”
他的意思韓念明白,有他在場,她們是不敢太爲難韓唸的。其實這些年爲難她的人哪裡少呢,相比被他看到那樣不堪的自己,韓念寧願被她們爲難。那是她小小的、卻不願意被磨滅的尊嚴,也是她希望留在他心中的美好。
“沒事的,我只是問她一聲罷了。”她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其實早在來的路上,韓念就在心裡猜測各種答案,想着想着她就發現自己之前真的有點蠢。在那樣慌亂的情況下,竟然病急亂投醫找了沈瑜,埋下了這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
唐亦天也許比這個世界任何一個人都盼着韓復周死,可是他卻又比世界上任何一個都在乎她。
開門的下人去通知沈瑜,韓念坐在客廳裡等着。顧家和路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同樣是大家族,同樣是人丁興旺,但一個冷清得叫人發憷,一個熱鬧得叫人羨慕。
路家老太太慈眉善目,和和氣氣的。而沈豔秋嘛,在韓念見過屈指可數的幾次中,每一次都讓她如芒在背。不過那時候,她還是韓部長的千金,即使沈豔秋是沈瑜的姑奶奶,對她也還算客氣。
如今……韓念深吸了一口氣。
不多一會,沈瑜就攙着沈豔秋同她一道下樓了,隔了幾年沒見,沈豔秋蒼老了很多,但一雙眼眸還是透着冷冰冰的光。“聽說韓小姐來了,我這個老太婆也得出來打聲招呼。”
“老夫人客氣了。”韓念站起身來,禮節性地擡手去攙扶,沈豔秋卻避開她的手,反握住了一旁的沈瑜。
“我這個老太婆可沒福氣要韓小姐扶我,我這個孫女和我一樣,也沒有韓小姐有福氣啊。”
這種倚老賣老、字字尖酸的老人,換做平日,韓念雖不會以上犯上,但也斷然不會給沈豔秋什麼好臉色,可無奈此時她有更緊要的事找沈瑜。
“沈瑜,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韓念略微尷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對着沈瑜說。
沈瑜有些遲疑,瞄了沈豔秋一眼。韓念頓時就明白了,她與沈瑜之間的交易沈豔秋肯定是知道了。既然大家都知道,倒也不必與沈瑜單獨說什麼了。
“看來老夫人也知道,那我也不用迴避了。”韓念大大方方地坐了回去,“我打聽到方亮的升遷消息了。文件你是不是已經拿到手了?”知道那場荒唐的交易已然不可能實現,可她還是得問清楚文件究竟在哪裡。
“我不知道。”沈瑜的眼神有些許的遊離,語氣卻是堅決得很,“我們倆談完後我就去打聽了,我根本弄不到。所以我也就沒去找你。”
“你不知道?”韓念提高了語調,目光直直地盯着沈瑜。
被韓念這樣看着,沈瑜心裡有些發毛,不自覺地往沈豔秋身邊挪了幾分,故作硬氣地嚷道,“對啊,難道辦不到也有錯?”
一旁的沈豔秋笑眯眯地接了話,“韓小姐,沈瑜年紀小,說話沒分寸。那件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家兄的這位學生和方亮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加上他去世多年,如今我一個老太婆,就是放下老臉去求別人,別人還不願意看我呢。人走茶涼這個道理,韓小姐應該更懂吧?”
韓唸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只要有沈豔秋參與就絕不可能這麼簡單,只是她明知道沈豔秋在隱瞞什麼,卻也沒辦法逼問她。
對方不想說,她還能如何?這屋裡的兩個女人都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現在的韓念不再是昔日的韓小姐,即使嘴上客氣叫她一聲,背後也難免一番嘲笑。
韓念端起桌上的茶淺酌了一口,“既然沈小姐不知道,文件也不在你手上,那麼我們的合作是不是就結束了?”
“是啊,很遺憾。”沈瑜淡然地說道,臉上遺憾的神色比她說話的口氣還要淡。
韓念知道,這祖孫二人早有了自己的打算,眼下她就是低□子求沈瑜告訴自己答案,沈瑜不但不會告訴她,反倒會把她踩得更慘。只是這個世界可以對她冷漠炎涼,卻萬萬別想從她身上踐踏過去。
“要是這樣我也安心了,我們家亦天還是一直怪我,現在好了,我不用爲了和沈小姐的合作頭疼了。”她淺淺地笑着,彎彎的柳眉下雙瞳剪水,精緻小巧的面龐如沐春風,看起來是真的鬆了口氣的樣子。
她這樣明媚的淺笑,瞬間讓沈瑜跳了腳,“什麼!你打從一開始就是騙我對不對!你壓根就沒想離開唐亦天!”
韓念不置可否,只是有些羞澀又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沈小姐你還年輕,只怕是不懂夫妻間的事。所謂牀頭吵架牀尾和,我當時也就是一時慪氣,畢竟我們倆孩子都那麼大了,難道真的離婚,讓別的女人……”她說着故意一頓,“只怕別人願意,亦天也不肯,他這個人,也算有感情潔癖吧。”
韓念悠悠然地吐字,每一個字打在沈瑜臉上,像只無形的手抽在她臉上一樣,一陣青一陣白。
“沈瑜!”儘管沈豔秋大喝一聲,也沒能叫住怒不可遏的沈瑜,她向來嘴潑手快,抓起茶杯就向韓念潑去。
只是這一次,韓念不打算像上次那樣義演,一把抓着沈瑜的手腕反手一推,一杯不算燙的熱茶就潑了沈瑜自己一臉。
舒展的茶葉滑稽地蓋在她精心梳理的斜劉海上,茶水順着臉頰滴滴答答落下,溫熱的茶水燙得她臉頰通紅。韓念抽了紙巾細細擦乾手指上沾到的水珠,“沈小姐想喝茶也要慢點喝,這茶還燙着呢!”
一旁的沈豔秋陰冷地一笑,“韓小姐現在有了後臺就是不一樣了,拋開自己的父親就爲了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不過也是,韓部長如今年事已高,哪裡比得上唐亦天正當青年呢!韓小姐可真會算賬呢!”
“呸——!”沈瑜抓起紙巾胡亂擦了幾下,衝着韓念啐了一口,“她就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她哪裡會管自己的父親!當初來求我,就是想演戲給唐亦天看罷了!韓念我告訴你,資料我拿到了,不過現在不在我手裡,你就等着韓復周死吧!到那個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和唐亦天的愛情有多偉大!看看你究竟有多麼不知廉恥!”
惡語中傷是最低級最難看的手段,沈瑜向來招式低劣,根本傷不了韓念分毫,只是後半句,卻讓韓念心頭一顫,她知道,她料想中最壞的答案終於出現了。
“你把東西給了誰?”明知道沈瑜不可能告訴自己,韓念卻還是追着她逼問。
沈瑜斜了她一眼,青春姣好的面容因爲妒火而猙獰扭曲,“我憑什麼告訴你,憑你不要臉騙我嗎?還是憑你天生下賤爲了個男人連自己的父親都不管不顧?你別以爲你風光了幾年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有什麼,你拿什麼和我比,你憑什麼纏着唐亦天不放!”
“憑我願意。”
清朗的男聲響起,韓念從沈瑜倏然睜大的眼眸裡看到了那樣一個身影,高大、挺拔,一點點放大,一步步走近,然後她的肩頭一熱,被人攬進了懷裡。
“憑我願意。我願意她在我身邊。”唐亦天又重重地重複了一遍,挑眉問沈瑜,“有問題嗎?”
所有人都不知道,唐亦天何時、如何進來的。但他的出現無疑叫她們都慌亂了。沈豔秋趕忙拉偏架,“唐先生來的正好,這倆孩子不知道怎麼就吵了起來,你看看沈瑜,這一身都溼透了!”
唐亦天的目光斜都沒斜一分,在他看來,他根本不關心女人之間是如何吵架的,他只關心自己的女人被誰欺負了。別人摔了一臉血也與他無關,但他的女人只要少個根頭髮,他一樣不放過對方。
“天生下賤這個詞我倒是頭一次從一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口中聽到。我想如果沈小姐說了這樣的話,小念就是潑了她,也不過是替老夫人教她罷了。即使小念不做,老夫人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對吧?”他說目光平和地看向沈豔秋,後者沉默不語。
“畢竟沈氏前陣子出事,您託我姑媽找我幫忙的時候,我覺得老夫人是一位格外注重家教禮儀的長輩。”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即便是沈豔秋這樣的人物也被那股魄力壓着,動彈不得。
此時沈瑜梨帶雨,楚楚可憐,正如韓念當初說那樣,她自毀形象到這個地步的話,唐亦天還是會看她一眼的。他確實側目看了一眼,“東西給了誰?”
沈瑜咬着下脣,不肯說。
唐亦天冷笑了一聲,“沈氏早兩年差點就被顧雙城強行收購的事我想沈小姐應該沒忘記吧。要不是我姑媽在中間勸說,我纔不會阻攔顧雙城。如今要是我親自動手,把沈氏收了,改成‘韓氏’,那麼沈小姐的風光只怕也到此爲止了,到時候你有什麼?”
沈瑜很委屈!還有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愛着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被他摟在懷中視若珍寶的賤女人不過是比自己早幾年遇到他罷了,有哪一點比得過自己!
她憑什麼!憑什麼就能有這一切!就連她掉入深淵,唐亦天都不肯丟下她,寧願陪着她一起墮入地獄。而自己呢,做盡所有,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笑話!不,自己從來就不在他的眼中。
之前他約自己吃飯,也不過是爲了登上八卦頭條給韓念看!自己就像個十足的小丑,永遠都是韓唸的陪襯罷了!
所有的不甘心在一瞬間化爲最惡毒的怨恨,沈瑜抓起手邊一隻細頸圓肚的瓷瓶就朝韓唸的頭上砸去!
那樣瘋狂的一股勁,居高臨下地就直衝韓唸的面門而來,她的瞳孔猛然收縮,那一瞬間有什麼擋在她眼前,她下意識地一閉眼,耳邊一聲尖銳刺耳的脆裂聲,像是有什麼輕輕劃過她的髮絲,涼涼的。
她緩緩睜開眼,一條結實的手臂撐在她前面,距離她不過一寸的距離,手掌張開護着她,此時鮮血從他的指尖滴落,滴在地上碎裂的白瓷片上,觸目驚心。
殷紅在瞬間浸染了他的襯衣衣袖,整隻手背鮮血淋漓,沈瑜自己也嚇壞了,膝蓋一軟,癱坐在了地上。沈豔秋動作快,搶在唐亦天說話前,先狠狠甩了沈瑜一個耳光!“沒分寸的丫頭!這種事也能開玩笑!”
沈瑜捂着被抽紅的臉,又驚又怕,沒有一刻想此時這般難堪又絕望,捂着臉哭得撕心裂肺。
除了手臂外,崩裂的瓷片劃過他的左臉,在眼下拉了一道淺淺的口子,鮮血細細地滲出來,韓念慌亂地去檢查他的左臂有沒有傷到筋骨,鮮血抹了她自己一手,紅得叫她止不住顫抖,眼淚一顆顆地掉落,“你沒事吧,疼嗎?骨頭疼嗎?”
唐亦天稍稍活動了一下痠麻的手臂給她看,擡手抹了下臉上的傷口,“我沒事,你呢?有沒有被砸到?”
韓念胡亂裡抹淚,倒把自己抹了一臉鮮紅,看着怪嚇人的,“我沒事,我一點也沒事!”有他那樣的奮不顧身的庇護,她怎麼可能有事呢?
仔細捧着她的臉檢查了一圈,唐亦天才確定她沒事。踩過地上的碎片,走過去拎起癱在地上的沈瑜,冰冷而簡短地又問了一次,“東、西、給、了、誰?”
那樣波瀾不驚的目光讓沈豔秋感到不妙,彷彿他現在還有些許的耐心來問沈瑜,只消再過片刻他沒了耐心,便能叫所有人痛不欲生。
“是……蘇海梅。”沈豔秋替沈瑜做了回答。
唐亦天立刻鬆手,客氣又禮貌地對沈豔秋告辭,“謝謝老夫人。我的手沒事,您不用擔心。”
沈豔秋的一口氣徹底鬆了下來,知道唐亦天最後一句話的意思是告訴她,他饒過沈家了。定氣回神後她才發現,向來老謀深算、穩如泰山的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沈瑜衝過去抱着姑奶奶,“憑什麼!憑什麼他那麼討厭我!憑什麼就對她那麼好!姑奶奶!你說憑什麼啊!”
沈豔秋無奈地說,“你就當一切都是命好了。”
這個世界哪裡有那麼多可以說得出所以然的感情了,更不可能把人放上天平,一一比較誰比誰好,誰又不如誰。有的只是擦肩而過,回眸相視,然後就知道那個人將與你共度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爲了爬收益榜單,昨天麻煩大家儘可能用電腦買v而不是手機,結果這麼多孩子都冒出來說以後換電腦,叫作者感動到淚流啊~有同學問到ipad,以及用手機打開電腦網頁算哪種的問題。
於是作者秉着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途徑的思想方法,親自去實驗了一下,結果就是無論是手機還是ipad,只要打開的是電腦版的頁面,而不是手機版的頁面,都是算作電腦訂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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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評小分隊:愛我的姿姿,還有一直被吞一半的愛吃布丁的雞想看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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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啊,*是有多抽,還是我最近寫的有多崩,留言又掉到了堪堪過百。。。別關廁所門,作者要進去哭會兒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