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善傷感了一會,又幽幽的說:“即使結成金丹之後,轉世投胎的時候也只能保留一絲記憶罷了。至於上一世修行的成就,更是完全帶不走。”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二弟和三弟都到了彌留之際,紛紛問我怎麼辦。”
“我跟他們說,肉身沒有了,還有元神,努力修行,不能有半分懈怠。而且千萬不能投胎轉世。只要保留記憶,就還有希望。”
“畢竟道家是有白日飛昇的傳說的,丟下肉身,元神飛昇仙界。既然成仙的時候肉身可以丟下,那麼誰又規定了鬼魂不可以成仙呢?”
我聽得連連點頭,覺得這個無善說的頗有道理。
誰知道無善苦笑了一聲:“成仙之說,虛無縹緲。世上有沒有陰間我們都鬧不清楚,有沒有仙界就更加不確定了。只是有了這麼個念想存在,好讓自己有一分寄託罷了。”
“我二弟三弟做了鬼之後,他們吞噬了很多陰氣,一天比一天強大。鬼魂如果不強大起來,就有可能魂飛魄散,可是強大起來之後,又有可能找來鬼墟。”
“我們一直小心翼翼,東躲西藏。有一天三弟說,他感覺自己可以結成金丹了。”
“其實修行法門擺在這裡,無論多麼笨的人,只要時間充足,自然可以結丹,那麼爲什麼只有天才中的天才可以成功呢?因爲人這一生實在太短暫了,往往還沒來得及結丹就已經陽壽耗盡了。”
“但是元神沒有這個限制,元神只要有足夠的陰氣維持,可以活上幾千年。所以三弟終於結丹成功了。”
“其實在他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魂魄可以結丹的,如果他真的凝練出金丹來,也許最後可以重新修煉出一具肉身來。當然……這就太遠了,不敢想,不敢想啊。”
“我只記得那天我和四弟都很興奮,等着三弟結丹。眼看他的氣勢越來越大,馬上就要成了,我們都很興奮,結果樂極生悲,我們忘記了,這麼強大的氣勢,很容易把鬼墟引來。”
“那天二弟和三弟都被鬼墟吞走了,只剩下我自己,孤零零的留在世上。”無善嘆了口氣:“我這才明白,爲什麼千百年來,從來沒有人可以用鬼魂的身份結成金丹,因爲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到這些,就已經被鬼墟吞掉了。”
無善講到這裡,就指了指三善:“後面的事,你來講吧。”
三善有點不情願,他好像懶得和我們說話一樣。
四善則自告奮勇的說:“那天三善金丹已經結成了,卻發現自己已經進了鬼墟,惱怒之下,在鬼墟中大鬧了一通。”
四善說到這裡,有些後怕的說:“後來在打鬥中我們發現,鬼墟是活的。”
“鬼墟是活的?”我有點驚訝的看着四善。我不是沒有進去過鬼墟,但是從來沒有感覺到它是活的啊。
四善說:“鬼墟就如同是一個蝸牛。外面那一層堅硬的東西是它的殼,殼裡面的東西,纔是真正有生命的。”
“我和三善進去之後,猜測殼裡的生命到處吞噬魂魄,是爲了滿足它的食慾。換句話說,它是一種怪獸,以人的魂魄爲食,至於爲什麼要吞噬力量強大的魂魄,那也很好解釋,力量越強大的魂魄,也就越有營養。就像我們吃飯,喜歡吃雞鴨魚肉,而不是草根樹皮,一樣的道理。”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麼說,當初我們逃出來的時候,打破的是怪獸的殼?
“至於你說進去之後,沒有看到那隻怪獸,其實也簡單的很。因爲當初一場大戰,三善把自己的金丹拿出來了,用金丹裹住了那怪獸,將它硬生生砸到了人間。也幸好是這樣,鬼墟里面的魂魄免了被吞噬的危險,換句話說,你們兩個其實是三善救的,不然的話,早就被吃掉了。”
四善嘆了口氣:“怪獸雖然被砸到了人間,但是我和三善沒能出來,而那個殼同樣在機械的吸收魂魄,只是吸進去之後,一時半會不會死掉罷了。”
我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之後,又問:“所以呢?你們既然已經從鬼墟逃出來了,爲什麼還要抓我們來這個地方?”
“嘿嘿,你還沒明白嗎?”四善笑了:“這個天坑,就是用金丹砸出來的。”
“啊?”我和木夭都驚呼了一聲:“修行人的金丹,可以砸出這麼恐怖的大坑來?”
與此同時,我和木夭也明白了,我們以爲自己很強大,其實距離結丹都很遙遠。至少以我們的實力,是沒有辦法弄出這麼大的坑來的。
無善淡淡的說:“我們三兄弟曾經躲在這裡。那天晚上他們被鬼墟吸走後不久,就有金丹丟了出來,在這裡造成了一個大坑。”
“三弟的氣息我當然認得,並且我隱隱約約感覺到,金丹當中,好像包裹着什麼東西。所以我一直守着這個大坑,一守就是幾百年。”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守護者守護的並不是精神病院,而是天坑,或者是,是天坑裡面的東西。
“現在三弟終於從鬼墟里面逃出來了。可以繼續煉化他的金丹了。金丹被煉化,金丹裡面包裹着的東西也會被煉化,最後被我們馴服。畢竟那怪獸失去了堅硬的殼,威脅已經小了很多。”
我聽得目瞪口呆:他們要馴服那隻怪獸?不要命了嗎?
“你們這是在自尋死路。”木夭也下了個結論。
可是無善幾個人已經陷入到了瘋狂當中,他們什麼都聽不下去:“一旦我們馴服了它,就再也不用擔心鬼墟了。我們會成爲鬼墟的主宰,甚至會成爲整個世界的主宰。”
“我們會吞噬鬼墟抓到的魂魄,以元神的形式活億萬年。而且沒有人敢來殺我們,因爲沒有人鬥得過鬼墟。”
無善哈哈大笑:“公孫衍這個笨蛋,就算寫成了天書又怎麼樣?到底還是不如我們兄弟三人,另闢蹊徑,達到了比他更高的高度。”
這三人志得意滿,放聲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天坑中來回飄蕩,震得人耳朵發麻。
他們的笑聲終於停止了,然後我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嗚嗚的哭聲,若隱若現,時有時無。
“你不是想要見精神病院的醫生嗎?他們就在那裡。跟我來吧。”說完這話,無善大踏步的走了過去。而我和木夭緊隨其後。
沒想到我在天坑中還能看到建築。這裡有一排小小的房屋,或者說,是一排排牢房。
牢房有三面牆,一面鐵門。鐵門裡面關着的是精神病人,外面遊蕩的是醫生。只不過這些醫生很暴躁,時不時拿着電棍捅進柵欄門裡面去電那些病人。病人捱了電之後,馬上就是一陣鬼哭狼嚎。
我看了一下,在醫生中間並沒有看到小孫。
隨後,我發現我也沒有看到錢院長。至於那些遊蕩的醫生,我更是一個都不認識。
“新來的?”有個醫生斜着眼問我。
我看到他之後,頓時愣了一下,這個人有點面熟啊,我猶豫良久,小心翼翼的問:“你是……彌勒佛?”
那醫生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來:“唉?你認識我?你是誰?”
“我是善果羅漢啊。”我隨口答道。
“啊,你好你好,原來是自己人。”彌勒佛興高采烈的拿過來一間白大褂:“來穿上。”
我披上白大褂,隨手一插兜,摸出來一塊布,看不料像是從褲子上剪下來的,上面還有一個纖細小巧的泥腳印。
我愣了一下,有點懷疑這白大褂是小孫的。
“你又是誰?”彌勒佛斜着眼看木夭。
木夭一臉茫然地看着我,而我回答說:“她是觀音菩薩。”
“原來你也是自己人。”彌勒佛很開心的遞給木夭一件白大褂。
木夭接過來就穿上了。她很聰明,知道我這麼做必有目的,而且看出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彌勒佛和我們寒暄了兩句,就提着電棍去電人了。
“怎麼回事?”木夭低聲問我。
“外面的不是醫生,是精神病人。籠子裡面的纔是醫生。我曾經見過這病人一面,那時候醫院裡還有一個病人自稱日光佛,他大肆分封,剛纔那病人就被他封爲彌勒佛。”
木夭一臉無語的看着我:“剛纔你們兩個一本正經的,我還以爲什麼神仙下凡呢。”
“哈哈,有趣,有趣。”無善笑眯眯的走過來:“胡異你真是交遊廣闊啊,在精神病人裡面都有熟人。”
我笑了笑,問無善:“這些是你安排的?”
“是啊,吃光了魂魄,接下來活人就是口糧了。我本來打算把他們都關進籠子裡面,但是轉念一想,這些病人被醫生關了這麼久,從來沒有嚐嚐關人的滋味,那對他們太不公平了,於是我讓他們穿上醫生的白大褂,充當了獄卒。”
我點了點頭,無奈的說:“你可真是夠公平的。反正這裡是你的地盤,由着你折騰吧。我和木夭就不用進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