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天總是姍姍來遲,我來到約定的地方時,天甚至還沒有大亮。落月早已經等在那兒,站在一輛馬車旁,一身粗布衣裳,手肘處還打了幾塊補丁,頭上戴了一頂斗笠,黑色的面紗遮住他絕世傾城的臉。可是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身裝扮不和諧---明明想要的是一般人家的效果,衣服沒錯,可是那頂故作神秘的斗笠算是怎麼回事啊?
落月看我到來,微微頷首。我站在他身旁,一起等待最後一位成員的到來。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大半,眼看着紅豔豔的朝陽都快越過城樓了,老頭子的身影還是沒見着。再等下去,估計整個棲心驛的人都起來了,我倒要看看老頭子要怎麼脫身。心中相當惱怒,越等待越焦急。
城門被巨大的鎖鏈慢慢吊起,吱呀呀的聲音拉開了一天的序幕。原本約定城門一開我們就離開的,結果老頭子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來。
要是他敢破壞我的計劃,我一定饒不了他!我憤然念道。
終於街角邊出現了一個相當臃腫的身影,落月目力好,他對我說了聲來了。我眯起眼盯着那個漸行漸近的人,恨不得把他盯死在路上。
老頭子走到我們身邊,傻傻笑着看着我們,雙頰通紅,一張口,一股燻人的酒氣就向着我的臉噴了過來。
“女兒,我來了,我來了……”
“你還知道來啊!沒事喝那麼多酒,差點耽誤我們行程,給我上車!”我和落月扶着他坐上馬車,,然後我也坐上馬車,落月駕駛着馬車向着城門行去。
老頭子一沾座位,二話沒說,直接閉上眼睛---睡了過去。邊睡還邊砸吧嘴,好像在夢中還在回味美酒的味道。不多久車廂狹窄的空間中便瀰漫着該死的酒精味道,我拉開窗簾呼吸新鮮空氣,斜着眼睛看老頭子難看的睡相。
雖然開端不咋滴,但至少沒有釀成大禍,幸好之後的行程還算順利。邊行邊欣賞沿途的風景,倒也不覺得無趣。這時候南北方的植被還是有很大差別的,不像現代的時候,南北方的植物幾乎沒有區別。車行在城鎮中的時候,我們還順便考察了一下各地的風土人情和商業契機,老爺子時不時發下善心幫人看個病。經過一個月的奔波之後,我們終於站在了南疆的城門口。
看着高高佇立的城牆,我狠狠嚥了口口水。
南疆,我來了!
剛進入南疆時,我看着來來往往之人和周圍的建築風格,感覺有些奇怪。我還以爲所謂南疆和現代雲南苗族之類的少數名族聚居區差不多,該是遍地吊腳樓,姑娘們身着錦繡衣衫,手上腳上脖子上都是沉甸甸的苗銀首飾。卻沒想到這裡的人和這裡的建築和其他地區基本一樣,說不出什麼特色。要真說有什麼不同,那隻能說因爲這裡地處熱帶,所以氣候炎熱潮溼得多,人們穿的衣衫比其他地方單薄上許多。
老頭子聽說我的疑惑,神秘一笑,搖頭晃腦解釋道:“南疆這塊土地之前確實如你所言,只是後來中原文化傾入,越來越多的中原人士進駐到這塊神秘的土地,原來的居民分爲兩撥,一部分人樂於和中原人生活在一處,另一部人卻厭惡這些人攪亂了原來寧靜的生活。漸漸的,支持和反對的人開始分居。追求之前生活的人隱入森林之中,把這片漸漸充裕商業氣息的地方讓了出來。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便是所謂的商業區,並不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目的地。我們要去的地方,遠在那密林深處。”老頭子伸手一指,我終於看到遠處那些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和其中嫋嫋升起的蒼白色霧氣。
“那裡的霧氣可真濃厚啊!”我隨意抒情了一句,誰知道接下來老頭子就狠狠打擊了我。
“那可不是什麼普通的霧氣,那是瘴氣,你只消進去呆上片刻,絕對丟掉半條小命。”
我半信半疑,畢竟老頭子的話可信度絕對需要打個折扣。正在這時,人羣忽然沸騰起來。
“救命啊!”有人在大喊着。
我拖了老頭子就往人羣中擠去,邊擠邊喊:“大夫在這兒!”
終於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地上躺了一個青年男子,臉色竟然呈現出詭異的藍綠色,深紫色的嘴脣浮腫,比得上平時的兩倍,雙眼反白,像極了死魚的眼睛。衆人注視的時候,男子忽然渾身痙攣,口吐白沫,圍觀人羣被嚇得退後一步。
“嘖嘖,他一定是不小心進了那片禁林,所以才變成這樣。”人羣中有人說道,其他人附和地贊同。
“那林子中住的全部是惡魔,他怎麼敢進去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惜年紀輕輕就要命喪黃泉!”又一個人惋惜道。
老爺子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粒瑩白色的小藥丸,喂到男子嘴中,合上他的嘴巴後往上擡了擡男子的下巴,便看到男子喉結上下滾動,算是把藥嚥下去了。
“行了,他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們把他送回去吧!”老爺子對周圍的人說,然後拉着我的手,從人羣中退了出來。
“怎麼樣,剛剛一副不相信的形容,這番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老頭子頗爲得意。
“十分相信了。”我猛地嚥着口水,“他真的只是吸了那個瘴氣才變成這樣嗎?”
“廢話,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救得回他?”老爺子不滿地甩我一白眼。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敢相信身爲醫神的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那林中真的有人蓄意殺人,我根本束手無策。”於是我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的小火苗被澆滅了,只留下一縷青煙在那兒憂鬱地飄啊飄。
因爲到的時候已經接近遲暮,我們決定先在客棧之中過一晚上,再進入森林。晚上躺在自己的牀上,我都沒怎麼睡好,反反覆覆做着不同的夢,卻均是血腥異常,不是白骨林立,便是屍首分離。天未大亮,我又被一個血腥異常的噩夢給驚醒以後,便再也不敢睡了。索性起了牀,站在窗口遙望遠處的森林。瘴氣依然包裹着那片一望無垠的森林,慢慢移動着,像是一條吐着信子游走四周的毒蛇。我渾身的雞皮疙瘩有立起來的慾望。這麼可怕的地方,真不知道大哥怎麼會想進去的。
我打開門的時候,左右兩扇門竟然同時開啓了。我們三個人難得如此有默契,相視一笑,便走下樓去吃早飯了。匆匆吃完早飯,每個人都回房收拾了一下行李,便打算離開。馬車留在了客棧裡,交給小二一些銀兩,要他好生照顧。距離南疆那片廣袤無邊的森林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老頭子給了我們兩個每人一粒小藥丸,要我們先吞下,說是可以抵禦那片劇毒的瘴氣。
那些個恐怖的參天大樹眼看着越來越清晰,呼吸的空氣越來越潮溼,裡面還醞釀着泥土的腐敗氣息,不知道有多少埋藏在這片土地之中的屍體一起腐爛才散發出這樣濃厚的氣息,樹林濃郁的綠色被清晨的露水點綴得太過生動,讓人不禁聯想起這勃勃生機中蘊含的無限殺機。我看着這大好森林,感覺像是看着一個張開血盆大口的魔鬼,準備生吞任何侵犯它的生靈,我不寒而慄。
終於到了森林的入口。那裡有一棵大樹被削去了樹皮,露出了雪白的內裡,幾個扭曲大字被刻在上方,被染成妖豔的血紅色,筆畫的終結處淌下的紅色顏料還像是剛塗上時的燦爛,讓人自然而然聯想到流淌的血液。但是字體陌生,我不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內容。
“巫神禁地,擅入者死。”落月看着那些奇怪的字體,緩緩說道。
“小夥子,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苗文的?”老頭子的好奇心比我的還重。
“因緣際會罷了。”落月淡淡回答。
知道落月不想再說什麼,老頭子便閉嘴了。
步入森林,各種奇異的聲音傳入耳朵,或淒厲,或哀傷,又或者不知道哪兒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和這些聲音相比,野獸的嚎叫聲幾乎堪稱天籟了。更可怕的是,這些聲音縹緲無依,似乎長了腿腳到處晃盪。剛剛感覺很遙遠的一陣幽怨的哭泣聲忽然之間以光速飄到了我們身邊,轉變成刺耳的譏笑聲。我緊緊抓住老爺子的胳膊,連尖叫的勇氣都被嚇回膽子去了,只在那邊抖啊抖的,活像個活動的篩子。
“這林子,殺氣很重。”落月的手已經伸向腰際,最大限度地打開身子把我們護在身後,眼神敏銳得像只獵豹。我知道,他的腰間,纏着一把柔韌卻鋒利無比的劍。
“這裡的人一天到晚煉製各種各樣邪惡的蠱,培養的便是這股子怨憤,這裡沒有殺氣那才奇怪了。”老爺子嘀咕着,聲音也在那兒抖啊抖的,“搞不好,這裡每一個聲音都對應着一個冤魂吶!女兒,出來的時候記得燒紙沒?”
“沒有,誰知道這裡那麼慘啊!”我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生怕忽然之間又從哪兒冒出來個不乾淨的東西。
可是越小心越沒用,一聲尖叫聲毫無預兆炸開在我們的頭頂。我和老頭子被嚇得猛地一跳,對視的時候,我們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自己此時臉上的菜色和欲哭無淚的神情。
頭頂那個肇事者不似原先那些個嚇了人就跑的,看到自己惡作劇得逞了,它竟然咯咯笑了,聲音無邪得像是四五歲時天真無邪的孩童。
落月忽然出劍,一道藍光閃過我的視線。一瞬間周圍的空氣像是被一股極寒之氣凝住了,軟劍停在虛空中,藍光大盛,半空中傳來一陣淒厲的呼喊,它像是受到了什麼傷害。兵器因爲染上太多的鮮血,自然而然帶上了凌厲的兵伐之氣,即使劍鋒未真正接觸到實體,劍氣也足以摧枯拉朽。一陣陰風吹過,耳邊終於再次安靜下來,寶劍的藍光也漸漸黯淡下來,直到恢復原來的幽藍色。
“這劍竟然有驅邪的作用,着實是把好劍啊!”老頭子邊顫抖邊讚歎。
“是殺氣太盛,連鬼魂都畏懼之罷了。”落月還劍入鞘,自嘲地笑笑。
大概是被落月的劍震懾到,一時間原來此起彼伏的聲音竟然漸漸消停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潛藏在何處的灌木叢中偷偷觀察我們的動作。不管怎樣,現在表面看起來是安全了,我們得以繼續前行。
偉大的帥哥以及頂尖殺手落月終於要一展身手了,大家擦亮眼睛吧!南疆啊南疆,我要極盡噁心之能事,充分展現美妙的異域風情......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