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微兩人坐在臺階上,本想詩意些看看日出什麼的,可惜這遮天蔽日的大樹徹底斷絕了我的念頭,所以我現在只能將頭靠在微的肩頭,眯着眼睛, ,安安靜靜地享受只有微能帶給我的安詳感受,看晨曦一絲絲驅盡黑暗,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慢慢照亮整片樹林。
忽然想起一句歌詞: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少女時期,也曾期待過轟轟烈烈的愛情,然而如今,我只希望能和心愛的人平平安安過下去。不用海枯石爛,不用山盟海誓,只要脣齒相依,只要還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那便足矣。
我不奢望永生永世的愛情,有人說,前生五百世的回眸,才換得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也許五百次的輪迴之後,我還能再遇見你。但我不願意冒着失去你四百九十九世的危險,來換得那一世的擦肩而過,所以我要把之後四百九十九世的愛統統透支到今世來愛你,只爲愛你。有了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我就不會害怕分開之後的孤單,今世的溫存,足夠我回味之後的輪迴。只希望下一次我們再相見的時候,我能夠在第一眼的凝望時便認出你來。
經歷了一夜的內心折磨,現在一放鬆下來,疲憊便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微身上的味道,對我來說有着天然的催眠作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沉沉睡去。
半醒半睡間,我感到有人把我打橫抱起,然後身上被蓋上了一層暖暖的被褥。夢中猶自對昨夜的寒冷膽顫,於是我自動緊了緊被褥,身子縮成了一團。我聽到身邊有人低低嘆了口氣,然後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了我的臉頰。
這一覺睡得着實舒暢,雖然期間醒過幾次,可是很快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腦子整個混沌了。支持着痠軟無力的身子慢慢坐起來,一陣天旋地轉,昏天暗地,整個人又向後倒去。腦子裡終於迷迷糊糊閃過一個想法:完了完了,睡了一覺,睡出高燒來了……
想我當年在現代的時候,因爲老媽總喜歡搗騰些營養吃食,全家人都被她養得健健康康沒病沒災的,這一次的感冒離上一次到底有多久,我都已經記不清了。沒想到這病要麼不來,一來就如此氣勢洶洶。都說病來如山倒,我現在真是連動彈的力氣和慾望都沒有,嗓子眼乾得要冒煙,可是水壺在咫尺天涯的外間,我夠不到,欲哭無淚啊!
沒想到正在我翻白眼將自己想象一條離開水之後掙扎不已等待死亡的魚的時候,一杯水竟然憑空出現在半空中。不會吧,那麼快就出現幻覺了?抖擻精神,我沿着持着杯子的那隻玉臂往上瞧的時候,纔看到奈妍一張略顯憔悴的臉。
噢,是奈妍啊!
“啊,奈妍,你怎麼會在我房裡?”生病的時候,人的反應果然比較遲鈍。
“喝水吧喝水吧,聽聽你那破嗓子,還好意思亂吼?”奈妍不耐地把水杯塞到我的手中,又扶着我坐起身來。
“睡那麼久才醒,你真是豬轉世啊!真不明白林哥哥到底是喜歡你身上哪點!”
我雙手捧着杯子,恨不得將腦袋埋進杯子裡,無奈這杯子着實太小,完全遮不住我的臉。於是我只能咬着杯沿,看着奈妍嘿嘿傻笑。涼水順着嗓子滑下,火燒火燎的感覺明顯緩和,可是還是剛剛那句話,這杯子實在太小了,即使我再小口小口喝,也很快見底。又不好意思叫奈妍再幫我倒一杯,於是我只能惋惜地看着杯底。
“還要是吧,還要你就說啊,這麼不乾脆,你身上又多了一點讓我厭惡的東西。”奈妍奪過我手中的杯子,撂下一句話,又轉身幫我倒水去了。
我看着奈妍的背影,嘴角慢慢上揚,其實奈妍還是個心腸很好的孩子,只是有時候刀子嘴豆腐心了些。很快,奈妍又折了回來,把水遞到我手中,順道把水壺放在了我的牀腳。然後她後退了幾步,雙手插在胸前,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我,權當我是一外星人。
“你看你,長得沒我好看,身材也沒我好,還老喜歡穿男裝,穿上男裝還雌雄莫辯。”奈妍在一旁評頭論足,不過這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難道林大哥其實喜歡的是男人,只是不好意思在人前承認,所以只好找一個長得像男人的女人?”奈妍疑惑地自言自語,而我口中的水終於毫無顧忌地噴射出去,濺到奈妍的身上,奈妍像避瘟神一般跳着腳,嘴裡罵道:“你看你還那麼粗魯無禮,你們漢人不是很講究道德禮儀的嘛!你到底是何方妖孽,用了什麼妖法迷住了林大哥?”
什麼叫做惡人先告狀,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
奈妍擦乾淨身上的水,又回到我的身邊,指着我的鼻子質問:“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你說呢?”我無力。
“還會發燒就應該不是妖怪。可是你這樣一個粗魯無理懶惰拖拉又沒有絕世容顏的人怎麼能贏得林大哥的心呢?”奈妍的手無力垂下,雙目黯然。
我怎麼知道,我還從來沒問過微呢!下次倒是可以問問。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可是這一次,爲什麼我得不到林哥哥的心呢?”奈妍喃喃,神情若泣。
我失神。感情的事,哪裡能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又哪裡能說斷便立馬斷得?我拉過奈妍的手,將她引到我的牀邊坐下,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揣摩着該怎麼說明白這個糾結的問題。
“奈妍,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吧!傳說神造人的時候,先是造的男人,但是神覺得這樣男人太過孤單,於是便從男人身體裡取了一根肋骨出來,並將這根肋骨化作了一個女人,要這個女人永永遠遠陪伴着男人。所以在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擁有一個用自己肋骨化成的女人,也只有這個女人才能夠真正得到他的心,因爲他們本是一體。就像比翼鳥,他們各自擁有一翼,只有找到了和自己翅膀相配的另一半,才能夠比翼雙飛。所以奈妍,你只是喜歡錯了人,真正屬於你的人,並不是你林大哥,而是另有其人。你要做的只是及時撤離,尋找這個屬於你的男人。他一定比你的林大哥好百倍千倍,會視你若珍寶,會珍愛你一生一世。”
“真的嗎?” 奈妍淚眼朦朧地看着我,我鄭重地點點頭。
“我曾經有過很多個男人,多到我自己都不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可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一直是空蕩蕩的,我沒有被填補的快樂。和他們在一起,只是因爲聖女的職責。直到遇到林哥哥,我的心中才第一次萌發了想要擁有一個人的感覺。”奈妍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其實當林哥哥毒發的時候,我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有機會得到他,甚至連你都願意把他讓給我,可是……”奈妍苦笑下,接着說道,“他把我推了出來,即使那時候他被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他也不願意爲了自己而背叛你,寧願一個人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我也終於算看清楚了他的心。我死心了,並不因爲你,而是因爲林哥哥對你的愛太深。說實話,我覺得你愛得不如林哥哥深。”
我詫異於奈妍最後的一句話,爲什麼我的愛不如微的深?
“別不相信,我問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可以爲他而死?”
在現代人的思維看來,爲人而死其實是沒有必要的,現代人的愛情都太過理智,參雜了太多的東西,愛情變得不再純粹,於是生死與共的愛幾乎已經成爲歷史。但是直到我愛上微,我才知道原來愛情真的可以讓人失去原本的矜持,我不敢說我可以爲微去死,但是看到他痛苦的時候,我真的希望那些疼痛可以發生在我身上,讓我來代替他受苦。心痛的感覺那麼真實,折磨到我的五臟六腑都皺縮在一塊兒。
於是我點點頭。
“你看你不能馬上回答我的問題,但是我相信我拿這個問題去問林大哥,他肯定不會有一絲猶豫。”奈妍不屑地看我。
“我……我只是……”我想爭辯,卻看到奈妍擺擺手。
“你不用向我保證什麼,我和你並無多少交集。我只是想告訴你,現在有那麼一個機會可以證明你的真心。”
“什麼?”我聽得一頭霧水。
“我放過你們,也放過自己。你們不是要鰈離鶼背的解藥嗎,我給你們就是。”
一聽到這話,我立馬激動了,身子都不軟了,直接想蹦跳起來擁抱奈妍。還好最後一絲理智還殘存在我的大腦,我想到一個問題。
“既然如此,爲什麼昨晚的時候你不拿出解藥?”
“你以爲我不想啊,你以爲看到林哥哥那樣我不心疼啊!可是這解藥需用我的精血養透七日七夜纔有效用好吧!”奈妍對我怒吼。
我歉意地笑笑,奈妍一揮手,臉色忽然變得凝重。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的是,鰈離鶼背的解藥必須由真正愛着中蠱人的人親自服用纔有效。”
“啊,不是由中蠱人服用嗎?”
奈妍搖搖頭:“鰈離鶼背之所以會發作是因爲蠱的一方感應到另一方想要相聚的心意而變得焦急。蠱一旦進入人體,便會慢慢與中蠱人的心智融爲一體,可以根據中蠱人的感情變化從而做出相應的反應。 種在林哥哥身上的蠱受命於我的感情,換言之,只有對我的感情才能牽制鰈離鶼背的毒性,可是自從林哥哥到了這裡,他的一顆心便全在你身上,於是纔有了昨晚的爆發。要平復這種怨氣,只有用施蠱者自己的血洗清之前的詛咒,再加上一顆真正愛着中蠱人的心才行。”
“那也沒有關係啊,我絕對愛着微,我應該可以服用。”
“確實,你可以服用。但是如果我告訴你蠱的怒氣必須要用性命來平復,你還會回答得如此輕鬆嗎?”奈妍的眼神略帶挑釁,但是我已經沒有了反應。
“你說性命?”我不敢置信,又慢慢複述了一遍奈妍之前的話。看到奈妍點了點頭,我的心整個沉了下去。
“你剛說你願意爲林哥哥付出生命的,怎麼現在又不行了?”奈妍一擡眉毛,頗爲好笑地看着我。
“不……不應該是這樣,怎麼會這樣?”我喃喃。
“你最好儘快做好選擇,我今天已經開始制解藥,七天之後便可以使用。而且解藥一旦製成,如果三天之內不加使用,解藥就會失效。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林哥哥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也回天乏術了。他將會在半個月內慢慢死去,那半個月內,他將日日忍受昨夜的折磨,而且時間越來越久,痛苦越來越甚。”
我聽到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但是茫然四望,卻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落地,可是那個聲音明明那麼清晰,我看看自己,才知道原來我的心已經四分五裂。我的腦子嗡嗡作響,空白一片,四肢無力,一個人失去了支持,就這樣滑倒在牀。
“從今天開始你有十天的時間可以猶豫,這時間已經夠長,讓我看看你稱頌的生死與共吧!”留下這句話,奈妍起身離開。
門口忽然傳來碗碟破碎的聲音,奈妍離開的腳步停駐。
“喲,看來你的那個妹妹在偷聽我們的談話嘛!現在逃得到快,把給姐姐的飯菜丟門口也不管了。”我聽到奈妍對我說道,我沒有回話,然後奈妍離去的腳步聲重新響起。
現如今,我哪裡還有心思考慮妖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