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浩突然昏倒,把局長嚇一跳,忙從桌子後面轉出來,彎腰去扶他。
門外隨即跟進來一個穿警服的。
局長看着他眼生,問道,“哪個部門的?”
“局長好,我是打洛森林派出所的。”那人敬了個禮。
局長立刻就明白了,指着馮浩問,“人是你送回來的吧?”
“是的。”警員說,“他在山裡逃了半夜,到了派出所後又馬不停蹄地往這邊趕,連口水都沒喝。”
“那一定是累脫了。”局長說,招呼着警員幫忙把馮浩擡到裡間他臨時休息的牀上,打電話叫來醫務人員。
一番救治後,馮浩慢慢睜開眼睛。
他骨碌着眼睛四下看,從圍了一圈的面孔中認出了局長。
“局長,我山哥呢,你們有沒有去救他?”他蒼白着臉虛弱地問道。
“就等着你醒了說說情況呢!”局長說。
“還等啥呀,您快點叫人備車,咱們在路上說。”馮浩騰一下坐了起來。
“你累壞了,得留下來休息,把情況告訴我就行了。”局長說。
“那不行,我必須去。”馮浩翻身下牀穿鞋,“那裡地形十分複雜,我連地名都說不上來,還是親自帶你們去比較保險,快點吧,晚了山哥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
局長拗不過他,只好讓他先去沖澡換衣服,隨後出發。
脫衣服時,馮浩纔想起口袋裡的手錶項鍊,忙掏出來交給了局長。
局長這會兒也沒時間看,把東西鎖進抽屜,打電話調回部分警力,留下幾個坐鎮,其餘的跟他去打洛。
開了兩臺車,局長特意騰出後座,讓馮浩躺着休息,自己坐在副駕,聽他介紹情況。
車子一路鳴笛,暢通無阻,兩個小時之後,到達打洛派出所。
派出所只有一個門衛和一個值班民警,其他人都被所長帶出去找萬山了。
局長也立刻帶人往山裡趕。
路上聯繫到所長,所長說馮浩提供的位置太模糊,面積太大,至今沒找到萬山,現在有一處發生了泥石流,他們正在現場查看。
按着所長提供的方位,兩隊人馬匯合。
泥石流過境處,滿目瘡痍,道路被沖毀,樹木石塊雜亂地堆積在淤泥裡,幸虧這一帶偏僻,沒人居住,否則傷亡不可估量。
留了幾個警員在這邊清理山道,剩下的由局長帶隊繼續找人。
從昨晚馮浩和萬山分開至今的任何情況他們都不瞭解,不知道萬山是逃掉了還是被抓了,或者在哪裡出了意外,加上暴雨沖掉了所有的痕跡,在這茫茫山林裡,想要找到兩個人,真的是太難了。
日近中午,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馮浩的體力嚴重損耗,幾次差點暈倒,不管局長怎麼勸,他都不肯停下,局長沒辦法,只能下令全隊收工,回去吃了飯再來。
往回走的時候,接到所長的電話,說是從淤泥裡扒出一個人,已經死了。
一行人立刻趕過去。
馮浩遠遠看到地上躺着的屍體,身高體型都和萬山相似,嚇得腿一軟,跌坐在泥地裡,眼淚都下來了。
要是山哥死了,他也不用活了。
“先別怕,看看臉再說。”局長安慰着馮浩,自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吩咐兩個警員把馮浩攙起來。
與其說是攙,不如說是拖拽,馮浩腳軟到走不成路。
到了近前,那人的面部已經被擦拭乾淨,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萬山。
局長鬆了一口氣,說馮浩,“看,你就是自己嚇自己。”
馮浩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不是你山哥,你哭什麼?”局長問。
馮浩哭着說,“這人是彪子的手下,既然他在這裡,就說明他們追我山哥追到了這裡,我山哥和南導肯定也被埋在裡面了。”
說完掙開兩個警員的攙扶,瘋了一樣的跑出去,撲到泥石堆裡扒拉。
局長也嚇壞了,趕緊命令所有人進行搜救。
十幾個民警一字排開,沿着泥石流的流向展開地毯式搜索,半小時後,終於在山谷的淤泥裡找到了萬山和南雲。
他們還牢牢地綁在那顆大樹上,大樹被幾塊巨石架住,纔沒有完全陷入淤泥中。
兩人的生命跡象非常微弱,手卻緊緊握在一起,幾個人用了很大力氣纔給掰開。
看着他們緊握的手,馮浩瞬間淚崩,一路從山上哭到車上,從車上哭到醫院,在急救室外哭得差點暈過去,誰都勸不住。
局長表示無奈,就隨他去了,伴着哭聲在門外焦急等待。
過了一會兒,急救室的門突然開了,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盯着門口,馮浩也停止了哭泣。
白衣小護士探出頭,遞給局長一個筆記本。
“這是從女傷員身上發現的,用膠帶纏在小腿上,保存得非常完好,纏膠帶的地方皮膚都潰爛了。”小護士說。
馮浩本來不哭了,聽她這麼一說,又開始哭。
這一哭就沒停下,直到萬山和南雲被推出急救室。
“暫時脫離危險,還需要繼續觀察。”
醫生的話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馮浩終於不哭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萬山先醒了。
馮浩就趴在他牀邊握着他的手打盹,他一動,馮浩就醒了,見他睜着眼睛,欣喜不已,“山哥,你終於醒了!”
萬山轉轉眼珠,吃力地問,“南導呢?”
“重色輕友,一醒就找你女人。”馮浩又活了,抱怨着閃開身子,指指對面的牀,南雲靜靜地躺在那裡。
萬山放下心來,看看馮浩,又問,“眼怎麼腫了?”
“啊,那什麼,蚊子咬的。”馮浩說,“山區的蚊子真是大,又毒。”
萬山勾勾脣,說,“咬得還挺對稱。”
“啊,那什麼,我去叫醫生和局長來。”馮浩不好意思,一溜煙跑了。
萬山笑笑,轉頭看向對面牀上的南雲。
她又瘦了,眼窩凹陷,顴骨突出,臉頰已經沒有幾兩肉,蒼白得像一張白紙,右手放在被子外,手背上插着針頭,手腕細得像筷子。
就這麼個瘦弱的人,愣是咬牙跟着他在山上跑了半夜,遭遇這麼大的災難還頑強地活着。
她瘦弱的身體裡,到底蘊藏着多大的能量?
“山子,你醒啦?”門一響,局長從外面大步走來。
“隊長!”萬山還是習慣性地叫他的舊稱,掙扎着要坐起來。
“躺着躺着。”局長摁住他,笑呵呵地拍拍他的手,“你小子,果然沒讓我失望。”
“都是南導的功勞。”萬山說。
“對,這丫頭也不錯,我沒看錯人。”局長說,“她帶回來的帳冊我都看了,證據確鑿,明天我就回版納,向上級遞交申請,對胡光宗和孟超傑進行抓捕。”
“好。”萬山點點頭,“給我一個手機,我要打個電話。”
“打給誰?”局長把自己的電話遞給他。
“打回老家。”萬山說,接過電話,撥了老家派出所所長的號碼。
十分鐘後,萬山面色凝重地放下手機。
“所長怎麼說?”馮浩第一時間問。
“所長說,彪子被他姐夫保釋了,出獄後一個人來了趟雲南,很快又回去了,最近幾天突然沒了蹤影。”
“媽的!”馮浩憤憤罵了一句,說,“可不沒蹤影嗎,跑這來了。”
萬山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麼,說,“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在植物園看孔雀時,我好像看到了他,但是人一晃就不見了,我以爲我看花眼了,後來一直沒再遇見,我就把這事忘了,現在看來,他那時候就是來見胡光宗的。”
“肯定是。”馮浩說,“咱們現在怎麼辦,彪子拉來的那一車動物和皮草不知道還在不在。”
“我都沒逃過泥石流,他們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貨暫時應該還在那邊。”萬山說,“隊長你要趕緊派人去看看。”
“行,我這就去通知所長。”局長起身出去了。
門一關上,萬山的臉色立刻沉下來,眼神也變得悲憤。
“怎麼了山哥?”馮浩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常。
“耗子!”萬山閉了閉眼,拳頭攥得咔咔響,“所長告訴我,彪子纔是殺我爸的兇手,之前被槍斃的那個,是替死鬼,彪子出獄後親口承認的,還揚言說誰都奈何不了他。”
“臥槽!”馮浩吃驚道,“真的假的,你剛纔怎麼不說?”
“剛纔隊長在,他要是知道我和彪子有殺父之仇,肯定不會讓我參加接下來的行動,但是我必須參加,我要親手抓住他!”
“……”馮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山哥爲了給父親報仇,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所裡的同事都非常清楚,那人槍斃後,山哥雖然被免職,好歹也算是大仇得報,了了心願,現在劇情突然反轉,告訴他殺他父親的另有其人,叫他情何以堪?
“山哥,不管怎樣,我一定會幫你抓到彪子的!”最後,馮浩只憋出這一句。
“謝謝!”萬山情緒低落地說,“有煙嗎,給我來一根。”
“給我也來一根!”對面牀上的南雲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