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南山,樹葉紛紛落下,拂過少年的青絲,給月夜平添幾分悲涼。
林峰正手裡提着壇未開封的酒罐,失魂落魄地回到聽星院。華裳飄飛,青絲寥落,少年每一步都走得極爲艱難,一點愁緒深入心頭,攀上眉間,化爲清淚一滴,輕輕拂過蒼白的面頰。
他目中無神,漫無目的地前行,黃葉掛在他衣間,隨着他的前行,更顯其身影的迷離。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後他終於回到自己房間,解開酒罐上的泥封,舉起它猛地一倒,全身立刻被酒水浸溼。他伸出舌頭細細品味這夾雜着淚水的酒水,心中的苦楚再度涌上心頭。他又回憶起不久卻又很久前發生的事。
當時天下真人本要制服那幾個鐵血派的柔國人,誰知沈王爺突然出現在現場,帶來了皇帝的詔書,並表示自己雖不願沈夙然嫁到柔國那麼遠的地方,但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他也不得不贊同把沈夙然嫁給阿鐵木爾託。
這個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天下真人沒有任何理由阻攔,沈夙然雖然不願不肯,但還是隨着沈王爺下山去了。
當時沈王爺表示自己還會入宮勸說皇帝不要用沈夙然和親,然而在場的人都明白,那真龍天子如今已鐵了心要和親,哪會聽他一個受到猜測排擠的失勢王爺的話?於是林峰正沈夙然這對本來令人羨慕的鴛侶註定要被拆散,本來歡喜的定親禮瞬間變成了一場悲劇。
前來參加定親禮的人本被二人的氣度所折服,見他們不能結伴雙修,都心生遺憾,以爲天下正道少了一對優秀的人才。這天風雲激變,好事成空,不得不令人感慨命運無常,因緣難定。凌雲派受鐵血派挑釁,顏面盡失,天下真人對此更是耿耿於懷。他當衆宣佈從此與鐵血派勢不兩立並修書給天下正道各派掌門要求他們半月後去黃山議事,商議將鐵血派列爲魔道門派的事宜。
天下真人怒了,正道名門便怒了,鐵血派日後定然會遭到各派的圍殲。抱得美人歸,卻惹怒天下正道,阿鐵木爾託真的如願了嗎?沒人知道,就連阿鐵木爾託下山後也有點懷疑自己此行是否值得。
然而一切已經不重要了,縱使鐵血派被列爲魔門,依然換不回沈夙然。林峰正此時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酒本是烈酒,常人一飲便醉,然而林峰正卻醉不了。多一分酒水入肚,他就多一分清醒,直到一罈飲完。
他此刻的心悸動不止,臉上的淚也流動不止。他突然開始思考自己這一身,自己一心想造福天下蒼生,一心要追逐自己的夢想。可是如今他的夢想沒有半分真正實現。他再度想到朝堂,想到那個坐在金鑾寶殿中的君王。他竟然能爲了向柔國求和把視自己爲親兄弟的沈夙然嫁到草原上,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人!一瞬間,林峰正只覺這年輕皇帝的面容是如此地猙獰,如此地可怖!
“啪!”酒罈被林峰正狠狠摔到地上,瞬間化作了碎片,林峰正猛地站起來,一股酒勁涌上心頭,他藉此怒罵道:“陳廣禪!你個王八蛋,你個冷血無情的混賬!爲了自己的皇位能夠做得更穩你竟把夙然嫁到柔國去,你知不知道夙然是多傷心,你知不知道我,我不服!”
然後他又一掌向身前的書桌拍去,一下將它拍成了塵埃。他再度狂笑,又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這些上位者高高在上本該爲民造福,本該以民爲本。可是你們什麼時候把天下百姓放在心裡過,你們所作所爲不過是爲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可笑我當初還把你們當作我追求的目標,還對你們抱一點希望,可我現在算是把你們看透了,你們纔是天下百姓受苦手罪的原因!”
一口氣說完這些,林峰正終於支持不下,倒在地上,在陣陣酒意的衝擊下陷入沉睡中。
月光如水,落在華山羣山中。
青衣男子靜立在山巔,看河渭滔滔,奔流不止,心中突然有了一點感觸,他長嘆一聲,正欲轉身離去卻突然頓住了。
一陣寒冷的霧氣撲面而來,霧氣後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緩緩走來。她身穿素潔白衣,然而這白衣與她的肌膚比起來卻顯得黯淡無比;她頭戴玉簪,這玉簪與她冷傲的面容相比卻似染滿了塵埃。她素淨,脫塵,她簡直就是仙女下凡——不,她就是仙女,她比仙女還美上百倍!
青衣男子默默地看着她,心裡百味陳雜。
千年來,無數次試想見面的情形,有無盡的話語要吐露,可相見的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沒有話語可以說。
二人就這麼對視着,瞬間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你——”二人同時出言,卻都說了相同的話,不禁愣住了。
再度沉默。
青衣男子最後還是先發話了:“你,不是在閉關嗎?怎麼來這裡了。”
女子低眉輕輕嘆息,旋即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傲孤寂,道:“道心不穩,唸到天下即將有大變所以提前出關。”
“那你,”青衣男子頓了下,失去了常有的雲淡風輕,話語中也有了點感情的波動,“爲什麼來這裡?”
女子便道:“聽說計劃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步驟,所以來看看。”
“你不是這樣的人。”青衣男子淡淡道,“你真正的目的應該是來看那人一眼。”
女子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些都是千年前的恩怨,我早就看淡了。所以我並非爲他而來。”
青衣男子心裡苦笑一聲,道:“真的嗎?千年了,你看不透,不肯放手,制訂的計劃也一直以他爲中心,你以爲我不明白嗎?算了,提他作甚!你心裡既然放不下他,爲何不去和他再續前緣?”
女子面色一冷,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他早就不是他,我心裡的那個人自然更非是他。何況我已經輸過一場,再也輸不起了。”
“哪有輸不起的。”青衣男子心裡涌起一點苦意,道,“只是不敢面對而已。你是這樣,我也是,嫺婷也是!”
“唉!多說無益,”女子面上亦泛起一點憂傷,道,“明日我就要回去主持大局了,這邊就麻煩你了。對了,我看他好像遇上了一點麻煩,希望你能夠幫幫他,至少要讓他活到我們計劃成功之日。”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