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人適才都不敢作聲,此時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終於還是虞人傑發言了:“諸位以爲他像是老魔之徒嗎?”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唐先河。
那藍色人說道:“以他方纔所言,似乎這全是一場誤會,然而我們也無法斷定事情的真僞。畢竟江弼那賊人我們都沒親眼所見,但憑浮光掠影,確非有力證據。”
“廂人贊同史道長所言。”其中一位紫衣姑娘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據廂人愚見,江弼的武功恐怕不在斯人之上,況且秦政這老魔一身武學盡出旁門左道,怪異得緊,有其師必有其徒,再說秦政也未必能調教出這般高明的徒弟來,起碼在功力上還不可能達到恁般境界。”
點一點頭,穿嫩紅衣裳的一女子也說道:“申姐姐所言極是。這人能替人打通任督二經脈,一身功力足有一甲子以上,放眼當今武林,內功有如此修爲的又能數出幾個來?何況是年青一輩的末進之秀!混世魔王秦政有這樣的功力倒也不足爲奇,但他劣徒江弼是萬不可能有的。如若能把此人爭取過來或者得到他的幫助,我們也就無需如此奔波勞累,而一事無成了!”
“這恐怕是可望不可及之事。”虞人傑嘆息道,“此人性情怪僻,喜怒無常,剛腹自用,目中無人,又怎麼肯與我們末流爲伍?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爲今之計,爲之奈何?願聆高論。”
青衣劍士說道:“愚以爲我們的人三番五次遭人愚弄,這其中必定有鬼。說不定江弼那賊人很有可能就藏在我們的隊伍之中,以圖渾水摸魚,樂享天倫。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稍微加以防範,就可以混得幾日安寧日子,及俟風吹草動之時,他早已逃之夭夭了,諸位以爲否?”
衆人點頭稱是。
一直未聞佳音,眼如秋水、面似桃花的妙齡少女這時又補上一點:“此事得絕對保密,我們回去後只需與凌虛道長商議即可,看他老人家意見如何再見機行事。”
“這樣一來,等計劃周全了,想必江弼就插翅難飛了!”史道長信心滿懷。
略一沉吟,紫衣少女卻說道:“我們可不能高興得太早。兵家有‘陷於死地而後生’之說,告誡我們切不可掉以輕心,不能只盯在骨架上而忽略了小節。內患固然要除,外敵仍要抵抗,只有左右兼顧,雙管齊下,纔是萬全之策。”
聞此一言,史道長臉上有點掛不住,對她的言論頗不以爲然,乃諷刺她道:“申姑娘之言雖然有理,但卻尚未切中要害,俗話說,治標不治本,尤如斬草不除根,只怕一覺醒來
,這一夜春風又把好好的計劃給吹得支零破碎、不可收拾了,你說是嗎?”
申姑娘到底是女孩子,麪皮比紙薄,經史道長以言一激,登時臉面氣得通紅,怒叱道:“史道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爲大局着想,只好冒犯,還望勿以爲怪。”史道長得意洋洋,他總算爲自己爭回點面子。
“你……”申姑娘心裡老大不高興,卻不知如何辨白批駁他,也唯有乾瞪眼的份了。
虞人傑早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深恐他二人將事情鬧僵,乃出來圓場,以和事佬的身份說道:“史道長、申姑娘,你們一人說少一句不也就阿彌陀佛無事太平了嗎?老魔之徒尚未找着,反而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這成何體統?”
“誰和這不近人情的牛鼻子是一家人?自個兒往自己臉上貼金,知不知羞!”申姑娘怒氣未息,冷不防插上一句。
這本是一句氣話,可聽在史道長耳中卻老大不是滋味,但見他暴跳起來,吹鬍子瞪眼珠厲聲道:“好你個騷貨,膽敢將惡言罵你家道爺!臭賤人,不規規矩矩地在家學那婦道,卻趕哪門熱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逃出來,也想在世人面前爭他個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我呸!沒半點姑娘家的矜持與穩重,只將那騷味搞得滿天飛,哪像個大家閨秀!”
申姑娘哪能容忍這口窩囊氣,乃針鋒相對聲言俱厲地叱罵道:“臭道士,由不得你來教訓本姑娘!像你恁般沒口德之人,豈不令張天師感到心寒?讓同門以爲不齒?”
“小妖精你有甚本事,也敢大言不慚!”
“牛鼻子,你趕哪路瘋子也在本姑娘面前耀武揚威!”
“好一張利嘴!今個兒不給點顏色你瞧瞧,還道你家道爺沒到!”說着,史道長就要撥劍出鞘。
“哼!誰怕過誰呢!還不知鹿死誰手?”申姑娘毫不示弱,義氣幹雲,有點花木蘭血戰沙場的英雄氣概,也提劍以對。
眼看一場惡鬥即要出籠上演,虞人傑哪容申史二人輕舉妄動?是以趕緊加以阻止,勸道:“史道長,你也不是三歲小孩了,切不可意志用事,還是俗話說得好:好男跟女鬥。也就無謂操這門心了。一老一少打起來像什麼樣子!豈不讓人笑話不成?依我虞某人愚見,還是算了吧。”
那邊紅衣少女也苦口婆心勸道:“申姐姐,甭與這人一般見識,我們閨閣中人豈是不明事理之人?如若因此事而讓人說三道四、指桑罵榆,我們的面子又往哪裡擱呀?到底不光彩,是不是?多一事不如少
一事,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你們要是真的打起來了,豈不讓江弼這小子佔盡便宜?結果兩敗俱傷,於事無補,反讓外人一飽眼福,從中取樂,這對你又有何裨益呢?言至此,你自己衡量輕重,看着辦吧。”
這話說得言懇委婉,切合情理,申姑娘本也是吞不下這口惡氣,如今既已有橋架來,自己何不趁此下臺,也不失爲保存面子的善舉,是以如此一想,心中釋然,只好作罷,佯怒冷哼一聲,背向不語。
紅衣少女見狀,心中一寬,無奈地苦笑。
史道長在虞人傑的勸導下,只好“忍痛割愛”,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道:“若非看在你老哥的情面上,定然不輕饒!”老奸巨滑的他也見風使舵,見好就收。
虞人傑哈笑不已。
正當這時,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使這趨向融洽的氣氛頓時又變得緊張起來:“唉,可惜呀,可惜!好戲正在精彩處,就匆匆收場,這樣的小丑貨色留之何用?還不如死掉了乾脆利落!”說話人儼然一副興災樂禍的氣象。顯然,剛纔的那一幕脣舌大戰,他已盡收眼底,一覽無遺。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驚訝萬分,慌忙循聲望去,看是哪位小子膽大包天,竟敢出此狂言!
此時東方已露魚肚白,雖不甚明亮,卻也辨出個大概。六雙涉目像流星,炯明如炬,這一看,已將說話之人瞧在眼裡,看他肩寬膀闊,虎體狼腰,高大威武,濃眉大眼,只是這副尊容還談不上英俊爽朗,多少叫人有點遺憾之感。
在他旁邊那女的爲人睹之無不精神爲之一振,但見她高高蛾眉,盈盈秀目,眼含秋水,面似桃花,笑容醉人,輕啓朱脣。真個是看似比花穩重,比月聰明,歷品疑仙,穎思入慧,當真是男人見了魂兒牽,女人見了妒火生!
青年劍士恍見如此佳人,心中不禁對那男的又慕又妒,恨恨地忖念道:“小子好造化!我杜玉賢豈能讓你獨佔天之寵物,等着瞧吧!”想至此,又不由得向這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兒多看幾眼,心中卻已打起了算盤。
那頗有美人之稱的少女見了唐少萍之後也不能無動於衷了,暗暗地想道:“我還道世上唯我最美呢,想不到這個小妖精更勝我一籌,這豈不教我自慚形穢,使天下裙衩相形失色?”
六人六般心,各懷鬼胎,卻形不露色。
還是虞人傑沉着穩重,有長者風範,見着這如花似玉的人兒,略一遲疑,復又肅容正色道:“來者何人,意欲何爲?”
聽此一言,倒有點哨兵查問過往征夫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