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蘿的眸色清明瞭些,那些記憶註定是要隨風飄散的,就算在這個幻境的輪迴之中被勾起了一部分,她也會像看待一個陌生的故事一般看這個黑白世界。
那白衣舞動,如同一朵潔白無瑕的花朵。
她默然向前方邁步走去,彷彿是一種命運的指引一般,隨着命運的指引,來到那片記憶裡變得單調了的泉水面前。
那裡的的確確是一片天泉了。飛流之下的瀑布傾瀉而下,帶着白色的絲綢一般的夢幻和柔軟,而在那天泉涌入的地方,那瀑布形成的水幕背後,不知又連接着什麼世界。
這裡就是夢柯城所謂的守護神,名曰希望天泉的那個地方,那個在她心中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地方。
那一瞬間,她又瞥見了在泉水彼岸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一瞬間她竟有些不想再看下去的衝動。
既然那背後的故事已經發生了,並且血腥而又恐怖。既然那是她墮入地獄的一個起點,既然那泉水的背後涌入的是千萬人的覆滅,又有什麼好去看的呢?再看一遍,不是能夠明悟什麼東西,而是會平添生命深處的惆悵的……
還是讓那些美好的事情永留心中吧!她經受過太多的磨難,那雙纖細白皙的手上已經沾滿了罪惡的黑暗,儘管她現已經永遠和輕蘿仙花融爲了一體,可是那那純淨而空蕩的心靈深處,還是有無邊的黑暗的啊!
她確實是完成了復仇,以至於在那死亡的地獄之中不知帶了多久,以至於在九個輪迴深處看見了不知多少事情。在她到達第九輪迴的真正的輪迴幻境時,她看了一遍無數歲月前發生的這一切,在心靈的覺醒之中,憑藉罪惡的影子尋到了她自己,在她曾經爲了尋找第九輪迴中遇到的一個恩人古葬而來到傀儡塔時,她跌入了所謂的色彩輪迴,說是色彩輪迴,其實就是從白色的純潔到紅色的血腥再到黑色的黯淡,最後摒棄一切,重新回到什麼都沒有了的白色世界之中。
她又是感受到了歲月深處的折磨,那些她想忘了忘不了的記憶,她第二次找到了自己,那一次是因爲她已經忘了過去,她找到了曾經的自己。
而現在,曾經和在曾經的現在她都已經尋找到了再看一遍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是歲月而已,她也只剩下了這段枯槁而又悽美的記憶了吧!
輕蘿莞爾一笑,終是回頭,朝着那片黑白世界的另一端走去,再也不會回頭,無論她的身後,經歷着多麼刺痛人心的恐怖畫面,或是淚漣和憤怒的傾瀉。
她走了,就不會再重新回望了,過於執着在記憶中只會在原地踏步,甚至於墮入記憶之中的。
她朝着她來時的那座山峰走去,她不該來到這個村莊,不該來到這個本就不存在的世界。
因爲這裡是無盡的黑暗,沒有陽光射進來,千百年來,這裡就是人間的一處葬地而已,因爲渺小而不被人所銘記,而註定又因爲太過於渺小而被埋葬在記憶和和歲月的風雪之中。
她所要尋得的是希望,是光。是黑的對立面,黑白世界中真正耀眼的那一抹白色。
她註定要爲了這而度過餘生……
……
另一邊,世界已經開始發生了轉變,其實這樣說本來就不貼切,因爲世界何時停止過改變?哪怕是在真實的世界,每一刻,每一秒都有宿命引領下的變動,只是我們的凡眼看不見,我們的心在跳動之中和世界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纔不至於被世界巨大的改變所震動,而絕望,甚至被我們自己所侵蝕罷了。
流雲和花舞齊齊望着遠方,那裡,又是一道色彩分明的界限從天際穿梭而來,緩緩,無聲,卻帶着令世人動容的力量。
在四季變得如此迅速的時候,我們才能感受到四季綿長的魅力和每一個季節的意義,那裡面是有我們自己的,每個人組成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四季,其實四季本就虛幻,那稱作四季的東西,無非是映在眼簾裡的縮影。
在那道光流慢慢朝着流雲和花舞延伸的那一頭,那山的盡頭,最後的一抹枯黃的草影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了漫天的雪。
淒涼而而沒有美麗,純淨而又冰冷。
這就是雪,這就是冰,這就是冬天永恆的代表之物,萬年也不會改變。因爲冬就是一個淒涼的季節,而枯寂和冷漠的化身,就是白色的飄零的雪。
一時間流雲忽然想到了那陌生的幽雪神城來,他終是要見到那終年下雪的真實幻境吧!
十方幻境每一處都是真實的幻境,而它們也是隔絕於七界的一方方世界。
一時間,在深思之中,雪影已經飛走,只剩下了漫天的塵埃一般的雪。
這已經是他這一天第二次看見雪了,一時間,也沒有對於雪最初的那種陶醉和敬畏了,因爲他的心已經足夠冰冷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此時的風居然如此純淨,雖然刮在臉上有一種淒涼的感覺。
“雲哥哥……”花舞一怔,不禁輕輕地喚道。
“閉上眼睛吧!一個輪迴就要結束,第二個輪迴即將開始,我們是該走了。離開這片幻境,去到我們該去的地方。”流雲淡淡一笑,隨後竟輕輕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白天,白草,白樹,白花,已經全部印在了腦海和眼睛最後那一抹留戀之中。
“可是雲哥哥,我要怎麼……”花舞有些焦急,不禁向流雲懦懦地說道。
“閉上眼,花舞。閉上眼,你就會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記憶深處那個嘶啞的聲音忽然響起,流雲不禁輕輕喃喃了出來。
花舞再一次看了看流雲陶醉一般的神色,咬了咬薄紅的嘴脣,終是閉上了眼睛。
“花舞,用你的一呼一吸,用你的每一處心跳,感受這片世界。”流雲的聲音很是及時地出現在她的耳畔,彷彿隨着這有着某種特殊力量的聲音,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一時間竟夜心存着一種感悟了。
其實所有的感悟都是在靜寂之中忽然間傳到你的心房,特別是對於大自然的感慨。
花舞感覺自己和那天空離得如此近,又如此之遠。
“花舞,用心去想。我們經歷過的四季。”流雲再次淡淡說道。
花舞定了定神,腦中回想起了這些時辰裡她看到聽到的一切。
從生機朦朧的春天,陽光微露,大地飄塵,再到生機蓬勃到了一個極點的夏,花開半夏,卻終有凋謝之日,這一刻在秋風落寞的背影之中,秋天就悄然來臨了,落葉是秋的代表,而隨着葉子全部凋落,就變成了令人心寒和空靈的冬。
一時間,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花舞,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流雲的話語有些飄渺了。
“每一個季節的象徵,和每一個季節最爲純淨的姿態。”花舞應聲答道。
“它們都有什麼共同的特點?”
“美麗,美麗得到了極點,又總有些惆悵。輪迴之中的惆悵。”花舞輕輕開口。
“還有什麼?”流雲輕輕一笑。
“它們都是……在這片山谷裡的變換,自始自終,沒有脫離這一片山谷。”花舞淡淡答道。
“它們又丟缺少了什麼?”流雲繼續問道。
“人。萬物之中最爲高明的人類。這一片地帶只有我們兩人。”花舞抿了抿嘴。
“好了……既然如此,相比你也應該明白,輪迴的本質是什麼。四季輪迴的本質又是什麼。我們要從這輪迴之中找到自己,關鍵只要找到夢的不真實之處,和它爲什麼稱作幻境的地方。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找到那最後的真實,那就是我們自己。”流雲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