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門中興。”
兩人口內同時吐出這四個字之後，贏行天與姒道衍又都沉默下來，暗自咂摸着這段華夏修行者界幾乎人盡皆知的“奇特”歷史。
自上古神話時代巫門始祖蚩尤被黃帝所斬之後，巫道傳承雖然從未斷絕，但始終都處於修行者界中的二三流地位——在遼金時代之前，甚至於蟲豸道這樣的蠱門、迄今已斷絕傳承的墨門、還有許多不入流小組織，都要排在他們前面。
那個時代也只有巫道的微末傳承、只有零散修巫者獨行，並沒有“刑兵”這樣一個全由巫門修煉者組成的勢力存在。
而這一切就在遼金時代，完顏阿骨打建立了“金”朝，並與南北宋對峙三百年的時期，出現了令修行者世界奇異各門各派都全無意料的變化。
原本越來越式微連傳承都困難的巫門，突然間從全國各地到處開花。
大江南北、極北極西、繁華中原，就這麼無端端地冒出來一大批巫門頂尖高手。
記載中明確提到：“宗師過百”！
要知道如今這個信息爆炸、交通便利，能量寶石開採比古時效率高出千百倍的現代社會——各大勢力中的宗師境高手全部加起來，也上不了二十人。
歷史上正常每個時代的宗師境高手，基本都在十五人左右。
像遼金和南北宋這段所謂的“巫門中興”時期，短時間內冒出過百名巫門宗師境的情形，幾乎是絕無僅有。
現如今唯一的巫修組織“刑兵”，也正是在那段時期被建立並傳承至今。
可惜這段歷史對於巫門而言是中興是無上榮光，對於華夏其他修行者勢力而言，卻是最爲黑暗的時光。即便以“潛龍淵”傳承之久遠實力之龐大，在當時也只能選擇蟄伏不出，暫避其鋒。
“那段時間裡，巫門最令人絕望的不是請祖巫上身，而是好幾種能擾亂甚至控制敵人心神之手段。”姒道衍輕嘆口氣，望向贏行天手中那具神像：“我道門先祖中就有數位宗師，正是死在這種詭異能力之下。”
“彼此彼此。”
贏行天回了一句，也低頭看手中神像：“若果真是如此的話，很多問題倒的確可以得到解答了。戰將、會寧府、神像、還有這雄偉至極的地底城池……”
如果說世上還有什麼人真能在這深不知幾許的地底，建造這樣一座龐大城池，恐怕也只有“巫門中興”時期，號稱有着過百宗師的“刑兵”纔夠資格。
而一直到此刻，他與姒道衍才真正找到了這個從一開始，就幾乎亮若夜空皓月般明顯的答案。
除了過百宗師藉助祖巫“后土”之力，世間還有什麼樣的存在能建造此處奇蹟？
兩人對話間，旁邊妘真真和歐海潮很快也是一副恍然大悟模樣。只有不熟悉修行者世界歷史的姬亦鳴還有些不明所以，等妘真真湊過腦袋低聲把“巫門中興”這段歷史簡單解釋一遍後，才真正明白過來。
“所以那個做清兵戰將打扮的頂尖宗師，口中所說會寧的確是金朝第一處國都會寧府，而他應該也是當年‘巫門中興’時代的親歷者。”贏行天輕輕轉身，望向前方筆直綿延街道：“這座城池、那個頂尖宗師身後，隱藏着當年巫門無緣無故崛起，從傳承凋零到轉瞬間宗師過百的秘密。”
妘真真眼內發光。
姒道衍呼吸有些粗重。
連一向來總是付嬉皮笑臉模樣的歐海潮，都禁不住神情肅然。
唯有姬亦鳴並不太關心這些，只一心想着爲何直到現在，城池內任何地方都未曾發現過姜芷幽留下痕跡。
姜芷幽……你到底是不是來過這裡呢？
城池另一側。
空曠無人，寂靜冷清的青石板街道上。
金屬敲擊地面聲音有節奏的響起，清兵戰將那全身包裹金屬身形在極遠處出現，只短短几個跨步就很快走到近前，又迅速消失在道路盡頭。
而他前行方向，正是贏行天幾人此刻所在的位置。
……
……
“找到了！”
沿着青石板大街前行一千多米，祝荒五人終於站在了那座奢華宏偉的“王爺府邸”面前：“秘本記載中所言非虛，我巫門中興時代那位號稱最強宗師的府邸，果然就在這座巫城中心處。”
赤緯等四人還好，祝荒臉上卻是禁不住浮起股激動之色，連推門而入的手臂都微微有些顫抖：“這裡……就是 ‘刑兵’組織初建的遺址——我巫門傳承千年的奇蹟，正是從這座府邸中開始。”
“這裡，就是初時之地？”他身後四人終於露出了同樣激動之色，跟隨在祝荒身後踏入府邸大門時，身上氣息甚至開始變得有些不穩定起來：“典籍記載中提及無數次，傳說隱藏着我巫門中興時代大部分秘籍、陣法的所在麼？”
“沒錯，我巫門第一代中興之主，完顏宗翰的府邸。”隨着幾人進入，前廳內美輪美奐的建築雕塑、壁畫，頂端紅木案、太師椅、精美屏風很快便落入他們眼內。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兩側牆壁上那四條五爪金龍。
以及更內進房間裡那個半米多直徑的深邃坑洞。
“看來贏行天他們運氣稍差一些，直接被傳送進了外圍迷陣之中。”祝荒掃了眼洞口，先笑着搖了搖頭又隨即眉頭微皺：“不過能破開迷陣直接找到巫城所在，潛龍淵底蘊之深倒是可見一斑。換了當世其他任何組織，哪怕全員出動也未必能做到如此程度。只不知道是不是那陣法大家閆思光手筆。此人不除……日後必成大患。”
“老大，此處所有建築、壁畫和傢俱都是清朝風格。”三位上品巫師高手中，一個熟悉華夏古代歷史者看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巫門中興之主，完顏宗翰前輩的府邸明明是金朝名臣，爲何會跟清朝扯上關係？而且這座巫城在潛龍淵情報中，也始終被稱爲‘前清祖地’……”
祝荒伸手摸了摸強上那宛若活物般浮雕，笑而不語。
他手指在其中一條金龍鱗身上輕輕滑動着，脖頸處那“夸父追日”紋身光華隱約閃動，全身上下血管大筋悄然隆起，額頭甚至隱有汗水滲出。
以他宗師境實力，雖然未施展任何請祖巫上身秘術，卻也將體內流動着的巫道內息運轉到了極致。
淡紅色光華閃動中，祝荒額頭、光禿禿腦袋上汗水越滲越多，雙目緊閉臉上神情卻反倒變得越來越輕鬆甚至有隱隱笑意從嘴角浮起。
“有了！”
摸到龍身無數金鱗的其中某一片時，他終於倏然睜眼口中禁不住輕笑出聲：“我巫門，我‘刑兵’的真正傳承……就在這裡！”
伴隨着這位巫道宗師手指按下，那一片浮雕金鱗周圍很快出現四道縫隙，被他輕易地摁如了牆壁之內。
然後大廳當首處那座珍貴紅木大案前，一個斜向下的凹洞悄然出現。
沒有轟隆聲，也沒有機括活動聲。
只有這一米見方的凹洞，和顯露出最上面幾層，斜斜向下延伸的青色臺階。
五人同時屏住了呼吸，眼內閃動着激動、緊張、不能置信等種種光芒。
哪怕心中早有預料，但真正第一次面對曾經“巫門中興”時代那位“刑兵”老祖宗留下來的秘籍寶藏時……就算心中篤定如祝荒，也禁不住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所謂巫門叛徒留下的千年機緣，只是此行目的其中之一。
而眼前這一處密藏所在，對於整個刑兵組織而言哪怕重要程度不如前者，真正傳承意義卻要遠遠勝出。
“這裡，就是我們的根啊。”
祝荒帶領下，現如今刑兵組織中最強大的五個人，就這麼沿着陡峭石階向下走去。
……
……
清兵戰將……不，應該被稱爲“金兵戰將”走到距離贏行天等人不足千米時，那股子比之前更爲凝聚鋒銳的氣息，才終於被前者等人注意到。
“他回來了？”贏行天身形轉向氣息傳來位置，雖然隔着大約數十棟建築和兩條街道，但已能清晰感應到對方所有一舉一動：“好像沒什麼變化……”
這個傢伙消失了半天，無緣無故離開又無緣無故出現，難道是神智恢復去找那汲取自己與他戰鬥時力量的“幕後黑手”去了？
“不對，氣息似乎比剛剛更濃重、更純粹了了些。”感應着千米外那股沖天戰意，贏行天也很快釋放出同樣的頂尖宗師境氣息朝他迎去：“你是不是，恢復神智了呢？”
兩股氣息在空中相撞，很快再度出現之前那種雲氣成團，赤色閃電爆發之奇景。
“叫齊所有人，跟我過去。”
不知爲何，贏行天臉上突然露出幾分嚴肅神情，頭也不回地朝着金兵戰將所在方向行去：“亦鳴，準備好讓你的蠱蛇出戰。”
被叫到名字的姬亦鳴心中微動，《太一長生訣》敏銳靈覺朝空中稍稍感應片刻，很快也露出與前者同樣嚴肅表情：“好，小心點。”
剩下姒道衍和歐海潮面面相覷了陣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旁邊妘真真沒做多少猶豫就很快衝向周圍幾處建築，將分散搜索的那些遺蹟探索部成員全部叫了回來。
“潛龍淵”這傳承數千年組織的機動性與令行禁止，就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短短不足一分鐘時間內，所有成員都被聚攏到贏行天與姬亦鳴身後。
蠱蛇小陽本來就在不遠處躺着休息，感應到空中兩股頂尖宗師境對撞的氣息後，很快便一個翻身游過來湊到姬亦鳴身側。銅鈴般金色眸子閃動着危險的光芒，赤色蛇信發出“嘶嘶”聲，同樣望向千米外那金兵戰將所在位置。
它和贏行天都感覺到了，這一次……
跟剛纔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