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具瓷屍，齊齊整整地站在四人一蛇面前。
沒有青丘。
不同的是，每具瓷屍身上都帶着隱隱流轉的晶瑩光華，色澤青中透白質地細膩，看上去比之前更像“瓷”而非“人”。
所有瓷屍臉上也不再慘白一片，都掛着股淡淡的嫵媚笑容，與昏迷前閆思光臉上那種詭異媚態，如出一轍。
更令姬亦鳴心頭髮沉的是，雙方雖相隔大約十米，但那股熟悉的低溫嚴寒氣息依然遙遙透射過來，令周圍整片空間內溫度又低了至少五六度。
變強了。
他閉上眼稍稍感應片刻，再度睜開時已能確定面前這十二具瓷屍……至少比上一次擊殺的，強了兩倍以上。
“你情況怎麼樣？”他轉頭望向贏行天，看着後者那副疲憊面孔心中微微不安：“暫時應該還不能戰鬥吧，恢復大概需要多久？”
贏行天目光死死盯着蠱陣中心昏迷過去的閆思光，臉色陰沉一片：“我們之前猜測沒錯，他果然有問題。那個所謂鎮壓大陣，和這裡的蠱陣，都是藏在思光身體裡意識的陰謀……我……至少需要六七個時辰，才能恢復五成以上實力。”
六七個時辰，姬亦鳴看着不遠處尚未發動攻擊的瓷屍們苦笑——這羣傢伙，恐怕六七秒時間都不會給我們——他又轉向另一側，看着長長身軀上鼓脹三個大包、神情同樣萎靡仄厭，一副消化不良模樣的蠱蛇，微嘆了口氣。
“海潮老哥，能戰鬥的恐怕只剩我們倆了。”
就算體內《太一長生訣》不知何故能剋制瓷屍的詭異瓷化力量，但以瓷屍們此刻身上散逸出的氣息、行動間那股越來越靈活的動作，他心中卻沒半點把握。
就算不被瓷化，自己這幅身軀又能擋得住十二具瓷屍們幾次物理攻擊？
從方纔開始臥蠶眉歐海潮就一直沒有說話，目光始終在瓷屍、贏行天、蠱蛇和地上那座純黑色蠱陣處打轉。直到姬亦鳴開口之後，才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那張平淡無奇臉上寫滿了愁容：“它們實力，超過生前水準了。別人不清楚，我那三個弟子活着的時候，自身實力可絕沒有現在表現出來的這麼強。”
“贏老大，你那些屬下呢？”
贏行天微微搖頭，低沉地回了句：“沒這麼強。”
“是啊。眼下這種水準，幾乎個個都是中階頂尖了。”臥蠶眉苦笑着搖搖頭，又轉向姬亦鳴：“小老弟，你姬家嫡傳心法雖能剋制詭異的瓷化之力，但我看你自身實力也不過堪堪摸到武者中品而已吧？”
“中品？”
姬亦鳴才問了句，贏行天就從旁開口：“武者，武術家和宗師各分爲上中下三品，你目前實力……最多內息摸到中品境邊緣，打法外功什麼的都一塌糊塗，真實戰力連中品都算不上。”
“對啊。”歐海潮繼續嘆氣，站起來拍了拍前者肩膀：“所以這場戰鬥，已經超越你能參與的極限了。這十二具瓷屍無論哪個稍微摸一下，都能讓你筋骨斷裂。”
姬亦鳴默然不語，心中卻知道歐海潮所說沒錯。
《太一長生訣》只能讓自己不懼瓷化，甚至藉助那股低溫嚴寒力量提升內息，但以此刻瓷屍們表現出來的力量水準，根本非是他所能參與的戰鬥。
何況還是二對十二。
“所以。”歐海潮上前兩步，直接擋在了剩下三人一蛇前，正面對上十二具臉上始終掛着淡淡嫵媚微小的瓷屍們：“跑吧，帶他們跑去水底隧道那裡，出去後等恢復好了帶上後援，再回來收拾剩下的殘局。”
“老道我貪生怕死一輩子，想不到臨了臨了還有機會當一次英雄。”他說着說着，臉上苦笑一掃而空表情逐漸平靜下來：“說好的小酒小菜怕是沒機會再喝，回頭替我收了屍送到‘焉道’吧。若有閒暇的話……記得多去陪我老婆子說說話。”
說話間，十二具瓷屍已開始踩着整齊步伐朝幾人走了過來，那股極致的低溫嚴寒之力撲面而至，令除了歐海潮之外兩人一蛇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姬亦鳴回頭看看神情疲憊的贏行天，和仍未恢復正常狀態的蠱蛇，啞然失笑：“歐老哥，這英雄你一個人做不來。十二具瓷屍，你一人也拖不住。”
話音未落，他同樣上前兩步與歐海潮一起將贏行天、蠱蛇都擋在後面：“既然叫我一聲老弟，那這英雄……就咱倆一起做了吧。”
兩人身後，贏行天掏出枚南紅瑪瑙費力地捏碎，像之前青丘模樣將赤紅色粉末全部吸入鼻端然後緩緩站起身：“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輪不到你們倆做英雄。”
姬亦鳴與歐海潮對視一眼，同時笑起來：“想做個英雄，還真挺難的。”
說話間三人都未再猶豫，直接衝向了瓷屍羣。
後方蠱蛇痛苦地扭了扭身子，銅鈴般金色巨眸內寫滿了焦急。
進入古窯城後最危險的一場戰鬥，正式打響。
……
……
“458” 號寶塔形古窯前。
幽藍色光芒從窯洞中亮起，片刻後青丘所化瓷屍就從裡面鑽了出來。
動作舒緩自然、關節也顯得極爲靈動，根本沒之前那種不似真人的僵硬感。
臉上也不再是慘白一片，只是表情看上去卻有些陰沉。
他活動了下頭顱望着前方青色城牆位置，從口中發出鏗鏘金石聲：“該死的，只差一步而已。只要三個白癡再堅持哪怕一炷香功夫，那傢伙力量就會被削弱到極限，我就計劃便有機會完成了。”
“居然不上當，白費一番心思。”他從口袋裡掏出已經沒電的IPHONE X手機，歪頭看了看隨手捏成堆碎金屬片：“沉睡一千多年，這個時代的科技居然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哼……不是告訴你我醒了麼，爲什麼還要死扛着不放！”
青丘所化瓷屍一邊聽着極遠處傳來的氣勁交擊聲、瓷器碰撞的脆響聲，又猶豫了片刻後單手按住“458”號古窯窯身，瞬間消失。
再度出現時，已站在衆人最初進入古窯城的水底隧道口。
“行，你們去打吧。”他望着地面那潭已在低溫下被凍成堅冰的古上嶴湖水，臉上露出絲詭異笑容：“別忘了這裡還有整座大陣的核心呢。”
“應該是……”青丘原地轉了幾圈，很快找到座馬蹄形古窯：“在這裡。”
他隨手一拳揮出，馬蹄形古窯很快就伴着聲轟鳴，瞬間坍塌成一堆廢墟。底下那座被閆思光、歐海潮兩人都確認過——據說能搭配《清虛洞溟心經》的原版“山龍陣”很快露了出來。
“青丘”看都不看這對當世修行界極爲重要的陣法，揮揮手直接將滿地碎磚石和鑲嵌寶石的陣紋全都抹去，露出片三米見方的空地。
然後他就蹲下身子，用力擊碎鋪在地面上的青石板，雙手飛速挖起滿地泥土。
“應該沒有錯，當初那傢伙就是將陣法核心設在此處。一千多年……哼哼，我親愛的皇兄，你已塵歸塵土歸土……我卻拜你所賜有機會真正永生了呢。”
隨着他動作，大塊大塊的泥土不斷從擊碎的青石板下被挖起，很快掏出個深達六七米寬約一米的巨坑。
一座彷彿倒着建築在坑底的反向寶塔窯，逐漸露出平整陣基。
陣基上，則是無數道光看去就能令人目眩神迷、頭腦發脹的複雜陣紋。
陣紋與寶相花紋飾極爲類似，但每一朵花瓣也是同樣反向刻畫，閃耀着微微黑色金屬光芒，看上去充滿股詭異邪惡味道。
這不是完整陣法。
而是一座規模不知道多麼巨大陣法的其中一部分。
“青丘”埋着頭連續挖了很久，手上身體上都沾滿了溼漉漉的地底淤泥，直到幾分鐘後，纔將整座反向寶塔窯的基礎部分徹底清出來。
紛繁複雜的陣紋之上，鑲嵌十幾枚各色寶石。品質比地面上這些古窯陣法，高出不知多少倍，每一枚都流轉着隱隱寶光。
而把古窯陣基部分挖出地面的青丘，此刻卻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最中心處某朵“反寶相花”紋飾發呆——那裡，有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空洞。
片刻後，一聲帶着壓抑不住怒氣的低吼，從他口中響起：“東西呢？！！！！！”
……
……
衝入瓷屍堆裡的三人，贏行天內息消耗過巨實力不足平時兩層，姬亦鳴雖不懼瓷化之力卻在力量與速度上不及瓷屍們遠甚。只有歐海潮苦着臉嘆了口氣，從脖子上那串頂級雲蓋寺綠松石珠串裡，連續取下三枚硬生生地捏碎，然後手中連續畫出三道“紫薇諱”“太陰諱”和“上清諱”，分別罩在前兩者與自己身上。
“別太大意，每道最多隻能管一分鐘而已。”他身形最爲靈動，直接引走大半瓷屍跑向右側：“贏老大，你的紫薇諱可以暫時抵抗瓷化力量。姬老弟你的太陰諱可以增強力量與防禦，等快到一分鐘了就主動靠過來，我重新打諱令。”
說完後又突然乾笑一聲：“這些可都是老道我一輩子的積蓄，該算戰鬥損耗吧？”
“出去後找‘潛龍淵’報銷，我再私人送你一批丫角山高貨！”
“好嘞！”歐海潮聞言精神大振，似乎連戰鬥力都提升了幾成。
姬亦鳴未去理會他倆，只感應着身上“太陰諱”帶來的力量感，調運《太一長生訣》內息率先一拳轟向當頭那具瓷屍。
後者並未像之前般傻愣愣的站着捱揍，而是頗爲靈活地單手架住，直接回了一腳。與此同時，身邊還有三具瓷屍也拳腳亂揮，同一時間足足有兩拳兩腳攻向他全身。
姬亦鳴心中慌而不亂，身形勉強扭了下堪堪躲過一拳一腳，手上動作卻未變依舊全力轟向面前瓷屍。
“砰砰砰”！
連續三下清脆擊打聲響起。
他身上所中一拳一腳果然如歐海潮所說般，被“太陰諱”淡淡紫色光芒擋下，只震不痛身形也是稍稍一歪。而擊中那拳，則直接在後者手臂上留下道枝蔓般裂痕。
力量果然增加了。
伴隨而至的，還有瓷屍體內那股熟悉至極的低溫嚴寒之力。
《太一長生訣》內息則彷彿有着意識般，迅速朝着前者蜂擁而去。同樣的冰雪消融感從雙方交匯處傳來，糾纏不足半秒鐘就被他內息驅逐出體外。
中拳瓷屍倒退一步。
姬亦鳴身形未動，繼續全力追擊。
他臉上露出微微喜色——兩股力量相交之後《太一長生訣》內息，又增加了。
而且比上一次，增加的幅度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