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爲什麼要來雲州城,來到韓家。這個問題,沒有人會想到真正的答案。
包括他自己。
他有許多非來不可的理由,但裡面唯獨不會缺少一個,那就是殺人。
殺什麼人,劍聖宗的人!
劍封雪,當年小蓬萊對我做的一切,難道我會忘記,難道你以爲,真的就可以高枕無憂的當正道第一了?
莫非,在污衊完劍仙殿以後,你真的以爲劍聖宗可以一家獨大了?
七夜看破劍漫天的陰謀,因爲自身的原因,也就順勢答應下來,從一邁進韓家大宅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了殺人的決心。
他現在不是正道,他是徹徹底底的魔修,魔君七夜。
拜劍封雪所賜,他成功背叛了正道,那麼現在,就應該讓劍封雪嘗一嘗,這個正道叛徒的怒火了。
“不過,你們這兩個謀略上的蠢材,有一點沒有說錯。如果我現在將你們都殺了的話,劍封雪那個老傢伙會不會以爲,是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女自相殘殺,導致了同歸於盡?”
這句話,劍辰聽得熟悉,因爲他剛纔才和自己的妹妹劍漫天說過,沒有想到現在就被七夜拿來套用。
這是何等的諷刺。
“七夜魔君,你不要高興的太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手段,能夠對抗這麼多的法訣六重巔峰,還有三個登仙境的長老!”
劍漫天高聲呵斥,她對江由打了個撤退的手勢。
不管七夜有什麼後手,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本來這一場博弈,就是她輸了,她沒有指望勝利。
所以,七夜的出手,反而正正好爲自己吸引了目光,讓他們這一方安全退出。
“劍漫天姑娘,我方纔說的話,你似乎還沒有聽明白,我說的,是兩撥人。”
“七夜,你不要太過分了,我現在撤走屬下,是在給你減少壓力,你不要不識好人心!”
“好人,我從來不需要什麼好人。我只知道,拳頭最硬的道理,在這個世上是絕對正確的。”
七夜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前方,是劍辰和他那三個號稱登仙無敵的長老;前方,是劍漫天和她周圍滿滿當當的五十一法訣六重巔峰修士。
他向前一步,無畏無懼。
一步之下,那些原本消失不見的白霜,驀地全部從地面出現,整個韓家都變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
從覆上的白霜裡,一片片藍紫色的冰片,薄如蟬翼的,從地面浮起,漂浮到空氣中。每一個修士,都從冰片的反射中,看到了屬於自己的惶恐。
“原來,你早就在做這個準備了!”劍漫天看着自己腳下,根本無法阻止的浮冰,恍然大悟。
早在一開始,七夜踏進韓家的第一時間,就在準備,他說的都是真的。魔君七夜,這一次來不是爲了救人,而是爲了殺人!
虧她自己還幫助其隱瞞,以爲是無關緊要的事情,現在真正發動起來,居然無人倖免。
是的,那些法訣六重巔峰的修士,感覺到一股徹底刺骨的寒冷,從腳下蔓延到他們骨子裡,凍住一切。
甚至連那三個,不,那四個登仙境的修士,都一時間動彈不得。
這是七夜積攢的招式,怎麼可能不做完全的準備,怎麼可能讓人輕易擺脫。
原來,他剛纔第一次的時候,並沒有使出全力,只是爲了迷惑,和放鬆他們的警惕。
九歸寒潮訣,漫天瀰漫的寒潮真氣,地面上那一層白霜,正是七夜凝練成實質的真氣,而不是什麼其他東西。
當初在煉魔窟的時候,連魔師伊相都要用狂瀾貫清扇來抵擋,而現在在場的人,誰能比魔師厲害?
更爲詭異的是,這股侵入體內的寒氣,不僅封住了經脈的真氣運轉,還在不斷吞噬,他們察覺到,屬於自己的真氣本源在被掠奪。
九歸寒潮第四歸,納元歸一;九歸寒潮第五歸,萬象歸潮。
吸納,模擬,轉化。
越來越多的真氣被掠奪,從覆蓋的白霜上傳遞到七夜體內,再經過回饋,繼續加固那些封印。
所有人,都感覺到,他們腳下的冰霜,在一步步地爬上來,準備爬滿全身,成爲冰雕。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在互相防備,要一起爆發。
不然,無論是哪一方的人,都極有可能死在這突然殺出的黑馬手上!
劍辰和劍漫天對視一眼,他們是兄妹,他們難得有了默契,一起拍上了腰間的納袋。
只是腳下被寒冰禁錮,真氣運轉不靈,不影響他們招出納袋中保命的法寶,那是劍封雪留給他們的,這一次沒有偏袒。
“終於想要招出底牌了?你們最愚蠢的地方,就在於遇敵的第一時間裡,沒有全力以赴。”
“總是想着,我有底牌,等到真正危機的情況,讓你大吃一驚。這種可笑的心態,究竟是誰教給你們的。”
“真正的強者,會怕底牌?真正的強手對決,幾個沒有自己的底牌。所以,底牌不是關鍵,關鍵是底牌的運用。很不幸的告訴你們,因爲時機的把握問題,你們將沒有機會使用,能夠傷到我的底牌。這都是你們的愚蠢,一手造成的。”
七夜面不改色,他看着劍辰和劍封雪的手按上納袋,他說出了三句話。
七夜的三句話,讓劍辰和劍漫天內心動盪。
底牌,是用來使用的,而不是用來隱藏的,隱藏起來的底牌,沒有機會使用的底牌,那都只能稱之爲沒有用處的廢物垃圾。
他們驚懼地擡起頭,那些法訣六重巔峰的修士,那些法訣七重的登仙修士,都紛紛擡起了頭。
他們覺察到頭頂,那個一直孜孜不倦照耀他們的太陽,突然黯淡了下去。
失去了太陽光的照耀,他們覺得頭頂有了一絲涼意。
他們還覺得,這股涼意正在逐漸增大,和腳下攀附而上的冰霜,有種相仿的感覺。
最後,他們終於看到,之前躲藏在雲層中的,那一大團冰色隕石,一顆巨大到足以覆滅整個韓家的,無比龐大的恐怖星屑。
九歸寒潮第三歸,冰星隕屑!
七夜的準備,他的手段,和魔師伊相有那麼些許相似,都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
即使不能誇下海口算無遺策,不過天星地網之下,這些劍聖宗的修士,只怕很多都會殞命於此。
這是他的準備,和韓仙梓一道,全力施展出來的手段,和當初在極冰域,對抗恐怖冰爪的時候,一般無二。
劍辰和劍漫天在內的所有修士,他們頭頂的巨大冰球,他們腳下的寒潮禁錮,他們已經無路可退,避無可避。災厄,在頭頂降臨。
“七夜魔君!”劍辰瞪大眼睛,他的納袋中,那個劍封雪留給他的底牌還只攥在手中,沒來得及施展。
“住手!”劍漫天怒斥,她的底牌也沒來得及展開,她有許多底牌,有攻擊的,有防禦的,唯獨沒有後悔的。
一顆冰星,片片隕屑,裹挾着勢不可擋的氣魄,散發着恐怖至寒的氣息,上演一出撞擊韓府的大戲!
轟!
第一刻,隕星砸在高臺上,沒有阻擋片刻,登時化作齏米分崩毀。
轟!
第二刻,一衆劍聖宗的修士彎下腰俯下身,爲自己施展出最後的救命手段騰出時間。
轟!
第三刻,一團團色彩繽紛的真氣炸裂開來,這是強行運轉真氣衝開寒潮真氣禁錮的場面,這對自身有着毋庸置疑的損耗。
他們也後悔了,如果在被寒冰禁錮住的瞬間,就用這樣果斷的方式,只怕情況要比現在,好上太多。
轟!
第四刻,這一小團一小團的真氣,和那藍紫色的冰球隕星,碰撞在一處。
轟!
第五刻,一切的一切,韓家所有的建築都毀於一旦,所有婚禮的佈置豪華,都煙消雲散。冰球壓下,一切覆滅不存。
包括人。
他們被壓在了冰球下方,生死不知,七夜沒有再管這些劍聖宗的修士,他帶着韓仙梓一起,第一時間離開雲州城。
剛纔和劍辰劍漫天說話的功夫,已經恢復了不少真氣,兩人的速度不慢。
在韓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整個雲州城都被驚動,很快一定會有人過來,七夜不想被麻煩纏上。
事後,一則被封鎖禁口的消息,還是無聲無息的傳開:劍聖宗大弟子大婚當日,韓家住宅被入侵,婚禮大亂,死傷無數!
劍聖宗宗主,和韓家家主在宗派和家族中發佈追殺令,懸賞魔君七夜。
至於處置韓仙梓的態度,那又是後話。
……
韓家大亂,巨大的動靜驚動了雲州城內所有人的目光,七夜和韓仙梓的出城,反倒顯得一帆風順。
“這也是你的佈置?”出城後,韓仙梓掙脫了七夜,在他身後冰冷冷地說道。
七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看着韓仙梓,眼神中沒有波動,似乎在考慮什麼問題,欲言又止。
“你額頭上的那枚火焰,是怎麼回事;你的性情似乎起了變化,剛纔殺伐間的果決,和往日的你並不一樣;還有,你爲什麼現在不打哈欠了。”
韓仙梓的冷漠,在七夜的冷漠面前,突然融化開來。
三年後好不容易再次見面,她有許多的問題要問,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詢問。
比如當日的背叛,比如這三年來的經歷。
韓仙梓的一個個問題,如同連珠,語氣中沒有了冰冷,波動起伏,顯露出不平靜的心緒。
“這些問題,以後都會告訴你。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把百息丹交給我。”
轟!又是一聲悶雷,明媚的天空終於被烏雲佔據,周圍開始烏蒙,彷彿在告訴着世人,最初的陽光總是假象,暴雨只會不期而遇。
陰雲遮住了太陽,也遮住了七夜的臉,他的臉不再發光,變得黑暗,只剩下額頭上的火焰圖案仍舊妖豔。
把百息丹交給我。
這是已經三年未見的兩個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閒聊,不是解釋,不是寬慰,而是一句要求。
原來,我並不如百息丹重要,那些東西,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韓仙梓胸口起伏,她額頭上的鳳冠霞帔還未來得及摘下,她心中萌芽的東西,卻已經沉淪冷卻。
“你來韓家,不是爲了阻止我,只是爲了殺人,和百歲丹?”韓仙梓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天氣的原因,或許是被雷聲震得不清晰。
她看着七夜,一動不動,手中的百息丹緊緊攥着,生疼無比。
“把百息丹給我。”七夜不回答,他不能回答韓仙梓的問題,他有理由,但沒有藉口。
救韓仙梓是救,殺劍聖宗是殺,奪百息丹是奪。
三者都是,三者都有。
但是韓仙梓這樣的問法,讓他不好回答,只能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請求。
“你回答我,我就給你!”
轟隆!天際又一道悶雷,閃爍的雷光照亮了兩個人蒼白的臉頰,語言一時間成了無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