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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幾日在一個村子落腳,找了民居寄宿。

早上起來的時候,睡眼惺忪的推開窗戶,卻發現一股涼氣襲面而來,頓時清醒過來。定睛一看,外面卻是一片雪白的模樣,愣了半晌,我才意識到,原來是下雪了。

今年我所看到的第一場雪。

快速的梳洗完畢,我跑出門口,踩到了腳下厚厚的雪,才下了一個晚上,竟然已經有了這麼厚的積雪。

天空已經沒有了昨晚的陰霾,陽光稀疏,雲很多。我擡頭看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我嘆出一口氣,心情愉悅。

突然,我覺得背後一片刺骨的涼意,一回頭,卻是姬天行站在那裡朝我扔了一團雪球。他不懷好意的站在那裡,笑容囂張卻充滿了陽光的氣息。

我有一瞬間的微愣。

待我反應過來,卻是第二團雪球的襲擊。

我大喊:“姬天行,你這個卑鄙小人!!”

他笑:“夕瑾,莫要發愣。是你自己沒有防備。”

我趕緊轉身就跑,躲到樹後揉了雪球朝他砸去。轉眼,卻是看到又一團東西迎面而來。心中暗叫不好,趕緊閉眼,良久卻沒有東西砸到臉上,我睜開眼睛,卻見到墨軒塵站在我身邊。應當是他伸手化解了那團雪吧。

“墨軒塵,你不能耍賴,哪有打雪仗還用法術的!”遠處是姬天行的喊叫聲。

“有不能用法術的規定嗎?”墨軒塵平靜的說,彷彿那是理所當然。

我不由得笑出聲。這便是墨軒塵的性格。

墨軒塵轉過頭來看我,我連忙收起了笑容。我蹲着,他站着。我感到他伸手輕輕揉了揉我的發頂:“瑾兒,你滿身都是雪。”

略帶狼狽,我尷尬的說:“是姬天行趁我不備。”

“真好。”

我不解的擡頭:“什麼?”

“瑾兒,我知道你現在很快樂,真好。”

我迎上他的目光,一直覺得他的眼神是冷淡而平靜的純黑,現在卻恍惚間發現他的眼神裡似乎有一絲說不出的溫暖。他甚至淡淡的笑起來:“瑾兒,我希望你永遠都快樂。”

那一刻,我甚至有錯覺,覺得在眼前的人的眼中,滿滿的都是我的影子。可是隻是一瞬間,他便轉開了眼睛,望向姬天行:“姬兄,你欺負了我的師妹,可不能怪我不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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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尤記得小時候初次見到姬天行的那日。

那時我只有三歲,奇怪的是記憶卻特別清晰。

那日也是冬日,我做錯了事情,被夕顏狠狠罵了一頓。我傷心至極,偷偷地跑了出去。那時候小,跑了半日卻也只到了半山腰。卻已經走不動,疲憊至極。

就在我坐在半山腰上歇息的時候,有人突然一把把我提了起來。我擡頭看,卻是一個七八歲的男孩。

他手中拿着把木劍,氣勢張揚的看着我:“夕瑾,我跟着你很久了。夕顏是個大魔頭,我要殺了你爲民除害。”

我一掌打過去:“夕顏是魔頭,你要殺殺她,關我什麼事?”

他略帶驚異:“你只有三歲?竟然說話這麼惡毒。”

我快要吐血,這個人是白癡嗎?我對他尖聲的喊:“你不能動我,我會詛咒你,你以後會滿臉長瘡,駝背跛腳,討不到老婆,斷子絕孫!”

我看到他的臉瞬間漲紅,我甚至覺得他會把我扔下山去,可到底仍然是孩子,他沒有那麼做,只是看看周圍,輕輕跟我說:“如果我放了你,你就不會詛咒我了?”

我信誓旦旦的點頭。

“你是巫師嗎,真的會詛咒嗎?”

“夕顏是大魔頭,她教過我怎麼詛咒。”好吧,小孩子說謊應該沒有問題。

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來夕顏還會詛咒,我要叫師父小心她。”

他還要說話,卻一下子被打倒。我被人抱起來,擡頭一看,卻是杜黎遠,那時候他瀟灑飄逸,面如冠玉,我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朝他撇撇嘴:“師叔,這傢伙欺負我,你快點把他殺掉喂狼。”

我看到那男孩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杜黎遠沒有聽任我胡鬧,只是問那個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姬天行!”那男孩喊了一聲,突然又說,“你殺了我我師父會幫我報仇。”

“你師父是那個獨眼老怪?”杜黎遠語氣是疑問的,卻沒有留給他回答,轉頭對我說,“小瑾,不行,曦山和他師父無冤無仇,不能隨便殺人,不然教主會生氣,她生起氣來我也沒辦法。”

我也很怕夕顏生氣。

杜黎遠笑着看着我:“要不我們悄悄回去,當做沒發生過?這樣教主也不會知道你偷跑出來。”他特意強調了偷跑兩個字。

我頓時無話可說,只好不情願的點點頭。

杜黎遠於是對姬天行說:“姬天行,你記得了,今日我沒有殺你,是夕瑾放了你。男子漢大丈夫,有恩必報。夕瑾是你的恩人,你要知恩圖報,明白了沒有?”

良久,我纔看到姬天行極爲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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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我便看到姬天行滿身是雪,無力的躺倒在雪地裡。

墨軒塵站在他面前:“服了?”

他點點頭:“服,無比服。”

我嘿嘿的笑着跑過去:“姬天行,說了不要對付我,沒有好下場的。”

他躺在地上,撇嘴:“要不是每次都有人幫你,我早就得手了。”

我愣了愣,用一頓拳頭來伺候他。

這時,我卻聽到一個男聲對我們說:“三位,要不要用早膳呢?”

我轉頭,看到簫凡站在那裡看着我們。頓時覺得有點尷尬。簫凡的傷勢已經好了,現在我們所有的起居用度都是他一手打理的。他站在那裡,彷彿沒看到我們剛纔在幹什麼一樣。

他又說:“安陽一定要等你們一起來吃才肯動筷,有勞三位了。”

姬天行連忙站起來:“我們很快就到。”

墨軒塵站在一邊,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於是我們理了理衣服,跟着簫凡走進民舍。

安陽永遠穿着華貴的衣服,神情略帶傲慢。就連暫居民舍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看着我們走進來,似乎略帶不滿:“太慢了,幾位不知道守時麼?”

我想說我們似乎沒有約過時間。

菜色上來,雖是在民居,卻是道道精緻的小菜。我已然習慣,反正這位小姐有的是錢,不論何如,她吃的東西永遠都是最好的。

安陽看了看墨軒塵道:“墨公子,似乎一路上你都不怎麼吃東西,是不是菜色不合心意?”

墨軒塵搖了搖頭:“姑娘莫擔心,菜很好。”

“可是爲何你一口不吃?”

我笑着說:“這姑娘便有所不知。我大師兄從小修習法術,便不能近葷菜油膩世俗之物。而且他自身的法術可以維持身體的需求,不用進食亦可。若要進食,只是些清粥罷了。”

安陽微愣,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

她又道:“行至泉州已無多路程。可能再往前經過一城,我們就要分道揚鑣。”

姬天行笑着說:“我會想念安姑娘和蕭公子。”

安陽輕咳一聲:“一路上有勞三位照顧,不過還好沒有刺客騷擾,倒也一路平安。”

沒有刺客?那是因爲一路上的刺客全部被我們清理乾淨了。不然這安陽和簫凡肯定沒有命活到泉州。而且一路上跟着他們的護衛已經幾乎消失,看起來都已經被解決。

安陽又說:“安陽還有最後一個不情之請,請三位務必答應。”她擡眼看了我們一眼,接着說道,“我們怕接下來的路上會有人攔截,幸而家父早有所準備。他交給了我們一個假的浄水珠,若是遇上強盜倒也安心。只是這真的浄水珠,安陽實在擔心。可否請三位代爲保管?”

我愣住。

墨軒塵卻說:“姑娘什麼用意?”

“請三位代爲保管,然後再到泉州交給我們。”

我笑,泉州和東海還是有一段距離,她莫不是當我們很閒?

安陽喝了口茶,氣定神閒:“我知道三位去東海的目的。而且我可以幫助三位。”

我皺眉:“你知道?如何知道?”

安陽扯起嘴角:“我自有我的辦法,但是三位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三位去找人,這浄水珠倒是可以幫忙。只要三位和我合作,這浄水珠我可以出借,分文不取。”

說的冠冕堂皇,這倒是變相的威脅。

“若是我們帶着浄水珠直接走了,姑娘可不是吃了大虧?”姬天行問。

“這點可以放心,不是我,你們決不知道這浄水珠的作用,拿了也不過是值錢的珠子。倒是我可以放話出去說浄水珠在你們身上,自此之後,便是你們的麻煩了。”安陽笑容絕美,“三位可答應?”

我差點要掀桌走人。先是莫名其妙的一路上保護,轉而是威脅,安陽莫不是以爲她出了京城,她還是她那尊貴的大小姐,大家都由着她胡來麼?

不料墨軒塵卻說:“我們答應。”

我在桌下推他,墨軒塵卻只是轉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沒說任何的話。接着,安陽伸手將浄水珠交給墨軒塵,墨軒塵朝她淡淡一笑,接過,收起。然後他站起來,轉身出門。

我看着他的背影,竟覺得有一瞬間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