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世民起了一個大早。軍中的鼓聲也比平常早半個時辰敲響,將士們今天都不用晨練了,而是早早吃過了早飯,在鄣縣城前開始排陣。
李世民依舊站在高高的雲梯架上,親自指揮。不多久,八千餘名將士陣勢排好,時間已經快到辰時。
李光進仍然與皇帝同在雲臺,他有些擔憂的說道:“陛下,我軍只有八千餘人,當真足夠嗎?末將以來,還是多出人馬從旁護助吧?”
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沒有關係。用兵之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朕特意只擺這八千人馬與論莽熱對敵,他肯定以爲朕又有別的什麼安排。像論莽熱這樣的將領,用兵謹慎思慮周全是他最大的優點。但同時,這樣的人又不免有多疑的缺點。朕若擺出七八萬大軍的陣勢,他安敢上前迎戰?就是這八千人,正好。讓他摸不透朕的用意,又不好怯戰而退。身爲統帥既然應了戰約,是不好退縮的。不然在將士面前都不好交待。到時候,論莽熱只好上前應戰。只要他入了朕的這九宮天羅陣,今日這勝負朕就有把握了。”
“原來如此,還是陛下英明。”李光進由衰的感佩,心中想道,行軍用兵,也不外乎揣透對方心思,而讓自己的行蹤意圖變得迷離,令對方看不懂。也許皇帝在用兵韜略上並不勝過論莽熱。可是這識人、御人、洞查人心的本事,絕對是超越論莽熱太多。看準了對方將領的習性再對症下藥的想出對策,方纔是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辰時初刻,論莽熱親率兩萬鐵騎準時到來。他離唐軍戰陣兩裡之處停下,令大軍扯起了白幡,軍中先奏起了吐蕃祭奠亡者的哀樂。
吐蕃將士,全部頭戴白布爲論頰熱掛孝。論莽熱的眼睛裡已是佈滿血絲,臉上怒意盎然渾身殺氣四射。
李世民站在雲臺上遠遠看見,心中一陣冷笑。下了臺來騎上戰馬,來到了陣中。
吐蕃軍隊操辦了一陣,也在論莽熱的帶領之下徐徐推進。雙方陣角的弓箭手各射兩箭釐定陣界,然後兩方大軍停住。都擺好了陣勢。
論莽熱今日一身戎裝,親提大刀上前幾步,拿刀指着唐軍陣中大叫道:“李漠,你出來!本帥今日必將你碎屍萬段!”
李世民騎着馬悠悠然的晃了出來,拿馬鞭指了指論莽熱高聲說道:“論莽熱,你身爲三軍統帥,臨陣之時心中念地卻是自己的私事。朕本以爲你是一員難得的將才,沒想到你假公濟私。也不過如此。”
“廢話少說!”論莽熱心中憤怒已不可遏制,大聲吼道,“是誰殺了我弟弟?站出來,與本帥陣前單打獨鬥一場,先了結私人恩怨。然後兩方兵馬決一雌雄,今日都要分個勝負!”
“呵,你一介蠻匹。朕憑什麼聽你使喚?”李世民大笑道,“論頰熱陣亡於渭水,殺他的大將乃飛龍騎將軍薛平,目前並不在軍中。莫說是不在。就算是在,朕也不會讓他出來與你單打獨鬥,逞匹夫之勇。論莽熱,今日是兩軍對壘,朕奉勸你先放開私人恩怨以國事爲先。否則,你心不在此,今日必敗!”
“胡扯!”論莽熱倒也明白李世民說得對,這時將自己地怒氣按了下來,大聲說道,“就憑你這幾千萬餘雜兵。豈是我吐蕃鐵騎的對手?你不是有十萬大軍嗎?何不都搬將出來,與本帥痛痛快快的殺一場!這區區一點人馬,本帥擔心我手上的將士還沒有出汗。就已經殺得乾淨了!”
李世民放聲大笑。馬鞭指着論莽熱大喝道:“論莽熱,先不要狂妄!朕今日也就跟你明說了。並沒有其他的任何後援或是奇襲安排。你帶來了兩萬人馬,不妨就與朕的這數千人馬較量一回試試。朕答應你,你今日若勝,朕退守岐州一月不出,並將論頰熱的屍身還給你;你若敗,就乖乖的滾回蘭州龜縮起來,不要再日日到我陣前耀武揚威,等着朕來攻拔蘭州即可!”
論莽熱眼睛一瞪,咬牙切齒地大喝道:“如你所言!”
李世民提馬而回,中軍盾牌開合閃出一條道,李世民一騎很快消失在了唐軍陣中,迅速回到了雲梯臺上。
論莽熱策馬回到本陣,心中疑慮重重。他的副將們也很是不解,在他耳邊嘀咕道:“大帥,李漠想幹什麼?他放着十萬大軍不用,僅用幾千小卒與我兩萬鐵騎對陣,豈不是雞蛋碰石頭?”
論莽熱表情嚴峻,眼睛死死的盯着唐軍的軍陣,沉默了良久,說道:“李漠,這是排的陣。”
“陣?”衆吐蕃將領自然不明白這種東西。
“是的,陣。”論莽熱說道,“本帥熟讀漢人兵書,曾多次看到過關於陣的說法。但凡漢人歷史上地名將,都有用陣的經歷。陣,是專門用來與敵正兵野戰的。區區一點人馬按照特殊的方位排列運轉,就可以發揮令人意想不到地效果,戰鬥力倍增。不過,本帥雖然知道這一回事,卻對眼前這個陣法一無所知。漢人的軍事文化太過深厚,令人研究不透。就是漢人自己,也未必有人知道所有的陣法來路。眼前的這個陣……給我一個很不祥的感覺。那區區數千人馬的站位排列,十分詭異特殊,陣中彷彿埋伏着千軍萬馬,隱約有無窮無盡的變化。兇險!”
“有這麼神奇嗎?”一名副將大惑不解的說道,“再怎麼變再怎麼換,幾千人還是幾千人,莫非能變成幾萬人?”
“陣就是這樣的。”論莽熱說道,“只要排列得當,就可以最大限度的發揮每個人地戰鬥力。敵人衝進去,彷彿就在與陣中的很多人、甚至是每一個人同時交手。這就是陣的奧妙所在。所以,千萬不能小看了這個陣!”
“大帥,也沒必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吧?”副將說道,“李漠只擺這幾千人馬迎敵,分明就是有意羞辱我軍。說不定只是虛張聲勢。本將願意先上前對敵應戰,探他虛實。如果此陣當真厲害,大帥也可以遠遠看清楚了再想對策。”
論莽熱想了一想,點頭道:“也好。就命你帶五千鐵騎先上前衝陣。一探虛實。切記,不可蠻幹戀戰,稍有不對勁,馬上撤退。本帥會派人救應你。”
“是!”那員副將大聲一應,拍馬而走就去清點人馬了。
這時,唐軍陣中已經敲響了隆隆戰鼓,巨大地長角吹得嗚嗚作響,發動了挑戰地信號。
論莽熱臉色一沉。將手一揚:“出擊!”
五千鐵騎,大聲呼嘯而來。第一輪攻擊開始了。
李世民和李光進站在雲臺上遠遠的看得清楚,都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
李光進說道:“陛下,那論莽熱也果然是個謹慎地人。他沒有親自出戰,只派了副將領數千人來試探。現在該怎麼辦?”
李世民說道:“既然來了,當然要好好招待。朕要讓這撥人馬如同泥牛入海,有來無回。論莽熱如果膽小怕死。早早退回去滾回蘭州;如果擔心這幾千兵馬的安危,不妨再派人進來救應好了。”
李光進大笑:“哈哈,如此甚妙!就請陛下快快下令吧!”
此時的吐蕃鐵騎,拿出了自己最擅長的奔射。一路衝擊一路放箭。凌厲地箭雨沖天而下,朝唐軍陣中呼嘯而來。唐軍將士早有準備,排陣的人每人手中都拿了護盾。這時紛紛揚起盾牌來護體,將損失減到了最小。本來這幾千兵馬站的方位就十分獨到,而且不像平常兩軍衝鋒對壘那樣站得綢密,吐蕃人的騎射功用發揮不到最大,大打折扣。與此同時,李世民也揮動了令旗,陣中將士開始往來奔跑,陣形大變。
論莽熱遠遠的瞪大了眼睛在看。滿心疑惑的道:“這是什麼陣?怎麼從沒見過?”
吐蕃的人先頭騎兵,已經大肆衝進了陣中。唐軍將士排成的九宮天羅陣,就像是一頭巨獸張開了大嘴。當先地人馬朝兩旁迅速挪開。並不與敵爭鋒,而是放他們進了陣中。
論莽熱心頭一緊。隱約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衝進了陣中的吐蕃副將提刀就一陣亂砍,不料唐軍將士只顧左右來回的盤旋奔跑,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與他對敵。而且,那些在不停奔跑的唐軍將士,偶爾刺來一槍,神出鬼沒飄乎不定,讓他摸不着頭腦。
李世民在雲臺上笑道:“這個領軍的吐蕃人是個十足的呆子,從死門衝殺進來,直指三個生死盤地核心。他將死得最慘!因爲那是戰陣煞氣最重的地方,有三員大將坐鎮的極兇之地。這下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他了。”說罷,李世民手中令旗一揮,陣中的唐軍將士跑得更快、步伐更詭異了。衝入了陣中地吐蕃人緊張的左瞅右看,個個摸不着頭腦。他們打了這麼久的仗,哪裡見過這樣拼殺的軍隊?這是打仗還是捉貓貓呢?!
令旗再動,陣中的唐軍將士發動了攻擊!從各個方位刺來的刀槍,令吐蕃人始料不及防不勝防。騎兵想要衝突起來,卻只能撞上厚盾組成的堅實堡壘,然後盾後面就是一排整齊的長槍伺候。人馬洞穿,死得極慘。吐蕃副將的腦子頓時就迷糊了,看着跑來跑去的唐軍眼睛都快要花掉。正在這時,中間唐軍圍成地一道圓圈突然中開,一撥騎兵呼嘯殺來。唐軍大將郝拍馬橫刀衝了過來,大吼道:“敵將何在,快來受死!”
與此同時,周圍的唐軍將士齊齊一吼,將手中長槍一齊橫到了身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一齊向中央剿殺而去。
生死盤急速緊縮,留在中間地生靈命懸一線!
那一隊騎兵,就是生死盤地誘因與殺招所在。郝帶着身邊數騎猛衝而來,吐蕃人一陣驚懼。四周長槍如林從下盤刺來,馬匹陣陣慘叫,多大數被洞穿,吐蕃人慘叫落馬。然後,生死盤又再度張開,郝一彪騎兵彷彿從天而降,飛快的從吐蕃人地人堆裡殺過。一陣刀光劍影,落馬的吐蕃人連聲慘叫,不明不白的就做了刀下冤魂。
站在雲臺上的李光進哈哈大笑道:“陛下,這九宮天羅陣當真玄妙無比!敵軍進了陣中,就像迷失了方向根本摸不着頭腦。這一迷糊起來,轉瞬間就要丟了性命!郝將軍主持的前軍生死盤,一輪衝殺下來就輕鬆的就屠殺了近千人馬。這一撥吐蕃的探路先鋒,恐怕都要屍骨無存了。”
李世民笑道:“蠻人匹勇,漢人多謀。這個論莽熱倒也學了幾分漢人的兵家本事。可是他畢竟只是學生,就算一時得了小逞,又怎麼可能完全勝得過師父呢?像這這樣鬥陣,就是他們最陌生也最忌憚的。朕昨日送給了他論頰熱的首級,今日又只排出數千人馬挑釁,就是要激他出來與我鬥陣。以我之長攻彼之短,蔫能不勝?”
“呵呵,陛下高明!”李光進大笑。
遠處的論莽熱伸長了脖子在看,卻只看到戰陣中一陣煙塵四起喊殺聲震天。時時傳出一陣慘叫,卻就是看不太真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派出去的五千人馬,就像是消失在了一片迷霧之中再也看不清人影。
論莽熱心中驚道:如此詭異,莫非對方有鬼神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