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風華絕代雲破曉
聞人初靜的出現,原本就在臨晚鏡的意料之中,只是早晚的問題。所以,上一次她纔會試探性地與臨老爹提起他還有個孫子的事情。
反正,聞人初靜遲早都是要回臨家的,畢竟,他是哥哥的血脈,且,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好了,現在走吧,我們去接破曉姐姐。”收拾好聞人初靜,臨晚鏡才起身,對雲破月道。
“小姐,那初靜小少爺怎麼辦?”眼見着大家要出發,畫兒丫頭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她不說,臨晚鏡還真沒想到。
對啊,若是雲破曉見到這個小狼崽兒,該是多麼難過。未婚夫唯一的血脈,卻不是自己留下的,還是害死他的人。
不知道臨晚鏡他們要去哪裡的聞人初靜,滿眼期待地看着臨晚鏡,希望她帶上他。剛剛纔得到的東西,他不想馬上又失去,如同鏡花水月一場空。
臨晚鏡思忖片刻,吩咐道:“初初就留在這裡,琴兒,你留下陪他。”
“小姑姑,我……”難道,又要被拋下了嗎?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有淚珠盈盈,卻又倔強地不肯掉下來。那小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他想說,他也要跟着一起去,卻明顯看到了臨晚鏡堅定的眼神。彷彿,她決定了的事情,任何人也無法改變。
頓時,他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也不說了,瑟縮着收回扯着臨晚鏡衣襬的手。
“小姐,您就讓初靜小少爺一同去吧。反正,咱們又不是出遠門。”畫兒丫頭充分發揮了自己多嘴多舌的本事,一個勁兒地在那憐惜聞人初靜。
“不如,你也留下來陪他。”臨晚鏡神色收斂,目光微冷。
畫兒這丫頭,有些毛病也確實需要改改了。三番兩次質疑主子的決定,她懷疑,這丫頭需要送到絕一那裡去調教幾個月。
“嘭”地一聲,畫兒丫頭跪在地上:“小姐,畫兒知道錯了。”
不必多說,小姐剛纔冷下來的目光已經很明確地告訴了她,她有些得寸進尺了。小姐是不拘束她們,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也可以隨便說。但是,若妨礙了小姐的正事,是真的會受到懲罰的。
認錯倒是蠻有眼色的,臨晚鏡挑眉:“哦?你錯在哪裡了?”
“畫兒不該多嘴,求小姐不要把畫兒送去紅袖招掛牌。”畫兒丫頭一臉緊張兮兮的。
……
原來,最後一句話纔是重點啊。目的便是,不去紅袖招掛牌?
“紅袖招掛牌?這個主意不錯!”她的貼身丫鬟,若是送去紅袖招掛牌,估計她在燕都城的影響力還要翻幾倍。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可以與觴帝一較高下了。
“不要啊,小姐,人家長得又不好看,掛牌會丟您的臉的。”畫兒丫頭見自己的話竟然還提醒了自家小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聽見小姐還贊同這個主意,趕緊爬到小姐腳邊,抱住自家小姐的腿。
“我覺得還可以啊。這臉圓圓的,看起來就是個福相。說不定,哪個老爺看上了,還把你帶回去做個填房咧。”
某女彎下身子,掐了一把畫兒丫頭軟乎乎的臉蛋兒。
她其實身體不胖,就是臉圓,飽滿,有肉。從面相上看,確實是個富貴相,旺夫命咩。
“不不不,畫兒一點都不好看,也沒有福相,求小姐不要把畫兒送去紅袖招掛牌呀。”畫兒都快要嚇哭了,也不知是真哭還是假哭。
她不僅怕在紅袖招掛牌丟臉,更怕紅袖招裡的那位,紅衣魅主。魅兒姑娘第一次出來就嚇哭了畫兒丫頭,從此以後,她就怕魅兒了。完全不敢反抗魅兒的一句話,在畫兒面前,魅兒比臨晚鏡這個主子還管用。
“小姑姑,我哪裡也不去。”見畫兒這般悽悽慘慘慼戚,聞人初靜有些過意不去,又上前扯了扯臨晚鏡的衣袖,可憐巴巴地道。
他哪裡還敢提自己要跟着一起走?萬一因此惹得小姑姑和畫兒姐姐主僕不愉快,那就麻煩了。
“鏡兒,讓他跟着去吧。”雲破月在一旁緊鎖着眉頭已經半天了,當他終於想好,回過神來,這裡苦情戲都演了一出又一出了。
“破月哥哥的意思是?”沒空去理會纏着自己的畫兒丫頭,臨晚鏡側目回頭,看向雲破月。
他提議讓初初去見雲破曉,有何用意?
雲破月溫和一笑,揉了揉臨晚鏡的發:“曉曉願意爲晚照終身不嫁,定然也願意認下這個孩子的。”
這個孩子與晚照有七分相似,說不定還能成爲曉曉的精神寄託。
她既然不願再成親,總不能真的讓她長與孤燈相伴,守着與晚照的過去,孤獨終老。與其這樣,不如讓她直接入臨家族譜,以晚照妻子的名義,而聞人初靜,便認在她名下,一舉兩得。
“我明白了。”臨晚鏡本來就精,這一聽雲破月的解釋,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既滿足了雲破曉,又能認下聞人初靜,還免去了臨老爹心底的彆扭。有云破月和雲破曉兩兄妹起作用,老爹肯定也不會再反對讓初初回到臨家了。
豈止是一舉兩得,簡直就是一箭三雕嘛!
“好了,初初跟我們一起走。”臨晚鏡看向聞人初靜,他還拉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放開。她拍了拍他的腦袋瓜子,讓他安心。
地上的畫兒丫頭一聽自己主子的決定,立馬“唰”地一下站起來,樂呵呵地問道:“小姐,那是不是畫兒也不用去紅袖招掛牌了?”
瞪她一眼,臨晚鏡故作惡狠狠地道:“若是有下次,不用去紅袖招掛牌,本小姐直接把你發配邊疆。”
她這丫頭,就這副德性,完全沒救了。死豬不怕開水燙!
“是。”
反正,下次又是下次的說法了。畫兒丫頭完全不怕,瞬間滿血復活。看得聞人初靜都一愣一愣的。
許是,他在聞人家族陰謀詭計看多了,但是看這種胡攪蠻纏,脫線無厘頭的還不太習慣。
一個人,身處什麼樣的環境,就會見識到什麼東西,繼而學會什麼。
今後,某少年就愛和畫兒丫頭學。
幾人從天下第一樓的另一個門出去,臨晚鏡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了。最開始她本來沒打算用馬車的。後來想着接雲破曉回來,總不能讓人家跟着她們騎馬吧。何況,雲破曉又不止她一個人在別院,肯定還有丫鬟,說不定連騎馬都有不會的。所以,還是決定讓馬車出來。
現在,更方便了渾身是傷的聞人初靜。
“初靜小少爺,您在聞人家族是不是過得一點都不好?”臨晚鏡靠在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養神,畫兒丫頭就悄悄湊到聞人初靜身邊去和他聊天。
也許,畫兒丫頭覺得,關心小少爺,是她的職責所在。
這輛用黑鐵木做成的馬車足夠大,臨晚鏡一個人霸佔了一半的地方,都還能坐得下好幾個人。正好給了畫兒丫頭與聞人初靜聊天的空間。
“沒有。”聞人初靜搖了搖頭,過得再不好,又能如何?
孃親說,這就是他的命。聞人初靜不信命,卻,不得不忍下來,韜光養晦。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屬於聞人家族的。他們對他再壞,他都覺得沒什麼,因爲,他也從來沒把那些人當成過親人。
“你不要怕,說出來,咱們小姐會爲你做主的!只要你得到了侯爺的承認,聞人家族那些欺負你的人,統統都會被整得很慘。”
畫兒……你難道沒覺得,自己說的話邏輯不多嗎?你家小姐會爲人家做主,又爲什麼還要得到侯爺的承認?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東西亂入了?
“真的沒有。”聞人初靜不想再提到以前的事情。只有現在,對他來說纔是開始。
臨家,纔是他人生的起點。得到侯府的承認,完成孃親的遺願,纔是最重要的。
“畫兒,你何須多此一舉?”臨晚鏡掀開眼皮,涼涼地說了一句。
“小姐……”小姐不是最看不得自家人被欺負了嗎,爲什麼不想給小少爺出頭?
畫兒丫頭不解,聞人初靜看着他的小姑姑,心下有些失落。
小姑姑,好像一點也不喜歡自己。
“我臨家沒有孬種,自己的仇,自己去報!”對上聞人初靜那雙失魂落魄的眼,臨晚鏡面無表情地道。
這話,是訓誡,亦是,對聞人初靜的鼓勵。
家族沒有孬種,從哪裡被揍趴下,就從哪裡爬起來,繼續打,直到,報仇爲止。
這纔是臨晚鏡想教給他的。才十一歲的孩子,雖然因爲命運而早熟,很多東西卻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臨晚鏡不想他變得平庸,也不想他覺得自己回了臨家之後,就從此有了依靠。
“侄兒明白了。”臨晚鏡的話,瞬間讓聞人初靜眼睛一亮,剛纔的失落也一掃而光。小姑姑雖然對他愛答不理,但是,卻並沒有看不起他。她雖然不像孃親那樣,事事都爲他考慮周到,卻在用一種長輩的方式教育他。
他突然明白,這,纔是真正的親人。
不像在聞人家族,那些人不是嘲笑他,就是刻意對他好,然後,背地裡捅刀子。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臨晚鏡這樣的方式,讓聞人初靜覺得比他孃親和嬤嬤都好。
“初初,你要記住,從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份,就不再是聞人家族的小野種,而是,臨晚照的兒子!記住,你的父親,才華傾世絕的天下第一公子。你的祖父,少年封侯,一生榮華,而你,該成爲什麼樣的人,自己要想清楚。我承認你,把你帶在身邊,不是讓你戴着他們的光環生活在臨家。”而是,姑姑想讓你延續他們的光環,延續,別人對臨家的景仰,世人對臨家的傳說。
這孩子本性不壞,即便有目的來到臨家,她也定會讓他扭轉過來。
“小姑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現在,他以自己是臨家人爲榮,將來,他定會讓臨家以他爲傲。
這,便是小姑姑所期望的吧。
臨家,其實也有這樣一條家訓。對於子孫,年少的時候,以臨家爲榮,而長大後,臨家都希望以子孫爲傲,世代傳承,生生不息。
“嗯哼,聰明的孩子。”臨晚鏡點了點頭,表示欣慰。
最開始讓他進門就說好,先說後不亂。不然,她可以讓他成爲臨家人,也隨時可以將他逐出臨家。
西山別院,這裡環境清幽,風景宜人。
進別院的路,是一條青石板小道。小道兩邊,野花叢叢,流水迢迢。走在上面,給人一種“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感覺。
別院這裡,最適合夏日度假。一下馬車,臨晚鏡就只覺得一股涼風襲來。比她放置了冰塊在下面的馬車還要涼快。
別院的僕人很少,卻,個個都是穿雲城和臨家派來的高手,目的,自然是保護雲破曉的安全。
此時,那些人聽見動靜,也都出來看情況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雲破月,僕人們都認得他。
一箇中年婦女立馬迎接上來,笑呵呵地道:“城主,您終於來了,小姐說收到信都幾天了,還沒見到您的人影兒,她都想派人去燕都侯府問一問了呢。”
“張嬤嬤,曉曉近來身子如何?”見到來接之人,雲破月也是一笑。
張嬤嬤,是曉曉身邊的乳孃,也是雲家的家僕,功夫了得,卻甘願陪着曉曉隱居於此。連自己的兒女,都留在穿雲城,不加理會了。
這一次,雲破月來燕都,也帶了她的一雙兒女來看她。不過,他們是直接來別院的。所以早就到了。
“大小姐身體不錯,前些日子她精神頗好,還去山中打獵了。小姐心裡想着城主呢,說是打些野味,醃製好,讓城主帶回穿雲城去吃。”雲破曉雖然不會武,卻也會射箭,加上已經在這西山別院生活多年,對於在山中打獵,已經可以很熟練了。
甚至,這已經成了她的愛好之一。
每年雲破月來,她都會邀自家哥哥與自己一起去山中打獵,圖的就是兄妹間那一時的相處愉快,如同兒時,哥哥帶她去玩一樣。
“曉曉也是,這麼熱的天,山中毒蛇蟲蟻甚多,萬一傷到她怎麼辦?張嬤嬤,你可要多勸勸曉曉,不可如此陷自己於危險之中。”一提起妹妹去山中狩獵,雲破月就目露擔心之色。
雲破曉不會武功,只懂些騎射之術。若是在山林中遇到危險,護衛沒來得及出手相救,她就有可能受傷,甚至遭遇不測。
一想到這裡,雲破月更是眉心緊鎖,這一次,若是聞人初靜的出現,能把曉曉勸回燕都,或者穿雲城,纔是最好的結果。
“城主,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看着性子軟和,但是她從來說一不二。她所決定的事情,哪裡是老奴能夠勸阻得了的。”張嬤嬤也知道雲破月擔心的是什麼,她自己何嘗又不爲小姐擔心呢?
可是,如果小姐真的肯聽人勸,當年就不會義無反顧地從穿雲城跑來燕都,住進西山別院,守着臨家大少爺的牌位生活了。
“也罷,張嬤嬤你先去和曉曉說一聲,我與鏡兒一起來看她了。”
“後面的是臨小姐?”張嬤嬤似乎很是吃驚,看向雲破月的身後。
她最初,還以爲是城主的心上人。卻不想,竟然是臨家大小姐。
可是,這體型,怎麼看也怎麼與臨家大小姐相去甚遠啊。曾經的臨家大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胖。而且,每年過來看大小姐的時候,看起來都要比前一年更胖一點。
“可不是麼。”知道張嬤嬤驚訝的是什麼,雲破月也不多做解釋。他最初見到鏡兒的時候,也有些吃驚。
但是,驚訝過後便是一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臨小姐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啊。若不是城主說起,老奴還以爲是哪家的漂亮姑娘看上咱們家城主,所以跟着來了這裡。”先前就說過,穿雲城的人,也一直把臨晚鏡當成自家小姐一樣對待,對她並沒有偏見。何況,她先前性子雖然驕縱了些,卻也天真可愛,頗得衆人喜愛。
這會子,張嬤嬤見她清瘦了不少,人也漂亮了,心裡甭提多高興了。
“嬤嬤說笑了,三年不見,嬤嬤倒是越活躍年輕,越來越漂亮了。”夸人的話,誰都不會嫌說得多。
即便是一個老婦人,被人如此誇讚,心裡也是美滋滋的。
這不,聽臨晚鏡這麼一說,張嬤嬤簡直心花怒放:“嘿嘿,臨小姐這張嘴呀,比以前更甜了,話一出口,跟抹了蜜似的。說得老奴都要不好意思了。”
“嬤嬤哪裡能不好意思呢?鏡兒又沒說假話!”某女裝精的本事一流,立馬嗔怪地看了張嬤嬤一眼,然後又看向雲破月,似在徵求他的意見,“破月哥哥,你說說看,張嬤嬤是不是愈發年輕漂亮了?”
“是啊,鏡兒說得對。看來這別院的水土還真能養人,不若我們也在這住些日子?”被臨晚鏡拉下水,雲破月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半開玩笑道。
“我倒是想住在這裡,只怕爹爹會氣得跳腳咧!”
住在這裡,臨老爹肯定不得同意。何況,花燈節將至,老爹前些日子已經唸叨了許久。
“住這裡做什麼,城主和臨小姐若是能把小姐勸回去呀,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感激不盡了。看着我們堂堂穿雲城的大小姐,在山中過了十來年清苦日子,老奴這心裡發苦,都沒法和人說。”
雲破曉是張嬤嬤一手帶大的,她們情同母女,沒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過得好。每每看見小姐在山中睹物思人,她就心如刀割,疼得厲害。
“嬤嬤,您又說這些。”
隨着這盈潤的嗓音,青石板的盡頭,出現一窈窕女子。一身白衣,青絲墨染。她一步一步,朝幾人走來,款款而行,大家閨秀的風範展露無遺。
臨晚鏡猛然想到了一首詩: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沒有一身華麗的裝扮,卻用簡單的木簪綰髮,水袖素衣,讓人看到了什麼叫做與生俱來的雍容華貴。
芍藥的妖嬈,芙蕖的乾淨,都不及她的天人之姿。
當真是風華絕代雲破曉啊!
“曉曉!”見雲破曉親自出來迎接,雲破月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着自家妹妹,“這青石路窄,摔倒你怎麼辦?”
“哥哥,你這是在說笑嗎?妹妹已經在這裡住了十一個年頭,就算逼着眼睛,也不會摔倒。倒是鏡兒妹妹,三年未來,不知走這僻陋小路可還習慣?”說着,雲破曉看向臨晚鏡,溫婉一笑,眼底是真摯的關心與疼愛。
她比臨晚鏡大十歲,與臨晚照還有云破月一樣,是把她真當自家的小妹妹來疼。
如今看到她變了不少,雲破曉卻並無雲破月還有張嬤嬤等人的吃驚。許是愛屋及烏,她覺得,臨晚照的妹妹,本該如此。
“爲了看破曉姐姐,就算曆經千辛萬苦,鏡兒都不會有一句怨言。何況,這裡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就連這青石板的小路也別有一番風情,又怎麼會僻陋?”也不知是“臨晚鏡”的作用,還是她自己對雲破曉印象極好。
反正,這第一眼見到,她便喜歡上了這個女子。
或許,還沒見到她的時候,便爲她對自家哥哥的一片癡心所感動了。再加上,如今見到她本人,就更是感慨,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是怎麼下定決心,爲一個已經死了的未婚夫守身如玉的?她那麼年輕漂亮,明明可以有自己榮華的一生,卻選擇了,最清苦的一條路。
“難怪剛剛我在裡面遠遠地就聽見嬤嬤在誇鏡兒嘴甜了,趕緊過來姐姐看看,是不是抹了蜜來的?還是說,這半路上也野蜂蜜,你跑去偷吃了?”雲破曉打趣地對臨晚鏡招手,示意她趕緊過去。
臨晚鏡也順着她,說過去就過去。
待到雲破曉仔仔細細打量過臨晚鏡,纔不禁感嘆:“這一眨眼啊,我們家鏡兒都快及笄了。你哥哥若是知道,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會開心的。”
說起臨晚照,雲破曉神色不變,就如同,她已經忘了這個人。可是,臨晚鏡還是讀出了她眼底深處的寂寥和失落。
其實,雲破曉是想到,這一轉眼,哥哥也死了十一年了吧?
“哥哥開不開心我不知道,但是,破曉姐姐能爲鏡兒感到開心,鏡兒就心滿意足了。”臨晚鏡上前,親熱地拉住雲破曉的手。
原本,她是想與雲破曉親近些,牽着手一起走。
卻不想,她一側身,便暴露了緊隨其後的聞人初靜。
雲破曉沒有搭臨晚鏡的話,就這樣目光直視着那小小的身影,有些出神。
當然,雲破曉盯着聞人初靜的同時,聞人初靜也在看着她。
這就是曾經名動天下的第一美女兼第一才女雲破曉嗎?父親真正喜歡的女人,他的青梅竹馬,指腹爲婚的未婚妻。
孃親說,父親這一生,唯一的愛情,都已經在最浪漫的年華給了眼前女子。
而眼前女子,也甘願爲父親未婚守寡,終身不娶。
他們浪漫而悽美的愛情故事中,他的孃親根本無法插足,即便在最後好心救人,卻也辦了壞事,成了世人眼中,害死父親的兇手。連帶着他,也不受世人待見。
不過,眼前女子,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確實都是上層,也難怪,孃親說,她永遠也比不上風華絕代的雲破曉,所以,根本不敢奢求她心心念唸的男子會回頭,哪怕,給她一個眼神。
想來,那女子是認出他是誰了吧?
不過,她的眼底並沒有憎恨,只有淡淡地思念與複雜。
“曉曉。”雲破月早就發現了不對勁,見雲破曉盯着聞人初靜看得入神,生怕觸發了她對臨晚照的情殤。
“嗯?”雲破曉被雲破月這樣一叫,慢悠悠地回過神來,“哥哥,怎麼了?”
女人的脆弱,有的時候是不會表現出來的。比如,此時的雲破曉,她在自家哥哥面前表現得很坦然,很鎮定,就彷彿,聞人初靜的出現完全不會影響到她的情緒了一般。
實際上呢?
心底的傷,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十一年了,眼前這個孩子,也快滿十一歲了吧?
若是他活着,她十五歲出嫁,她們的孩子,是不是也該有將近十來歲了?
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她還是像他?心裡的苦澀,不敢與任何人說。只看見眼前這張有七分相似的臉,她便忍不住想要失聲痛哭。
阿照……你說過會鋪十里錦紅迎娶曉曉的,爲何不兌現自己的諾言?
“曉曉,他叫聞人初靜,是晚照的孩子。”雖然知道自家妹妹肯定認出了聞人初靜的身份,卻還是忍不住介紹了一番。
他也想知道,曉曉的決定究竟是什麼。
“怎的姓聞人?”一聽到這個姓氏,雲破曉下意識地蹙眉。如果這一生,她還有最恨的人,那便是聞人家族。
她恨不得這個家族的每一個人都去死,即便是無辜的孩子。
只因爲,她最心愛的男人命喪這個家族之手。
“你也知道的,伯父不肯承認他。”若是肯承認,聞人霜華也不會爲兒子起這個名字了。原本,他該叫臨初靜纔對。
“臨爹爹真是固執,這好歹是阿照的孩子,即便不認,也不該便宜了別人!”
雲破曉語調悠然,完全看不出息怒,甚至,還有打趣之意。
只是,她的話聽得臨晚鏡直翻白眼。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麼?怎麼破曉姐姐的性子,與臨家人更像?一個姓氏罷了,原本也沒什麼,但是,被她這麼一說,倒也真的像是那麼回事兒。
爲了不便宜聞人家族,她決定,回去後就讓老爹給初初上族譜,把名字改過來。
“曉曉,這不是重點。”雲破月無奈地嘆氣,他覺得,自己帶這倆妹妹,有時候是心都要操碎了。
雲破曉是懂事,但是,關鍵時刻,性格真的更趨於臨家人。
“哥哥,你今日帶他過來,我明白的。”他們兄妹倆,很多時候都能心意相通。哥哥今日帶來這個孩子,分明就是想換種方式勸她回去。
離開西山別院,去侯府,或者回穿雲城,都可以。
她能明白,自然最好,雲破月問:“那,你的意思呢?”
“他既然是阿照的血脈,自然也就是我的兒子。”意思就是,她會認下這個孩子,“但是,我不會回穿雲城,也不會去侯府。”
“你的意思是?”不回去,那他的目的怎麼達到?
“孩子,你過來。”雲破曉沒再理會自家哥哥,朝聞人初靜招了招手。
聞人初靜乖乖走過去,儼然一個小白兔模樣。小狼崽兒模式瞬間收起,顯得天真無害。
“我是你父親,未過門的妻子,我已與他舉行過冥婚,這一世,便永遠是他的正妻。”她摸了摸聞人初靜的頭,柔聲道:“你可願,喚我一聲母親?”
……
無聲的沉默,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聞人初靜身上,想知道這個孩子的選擇究竟是什麼。
許久之後,聞人初靜才擡起頭,乖乖地叫了一聲:“母親。”
爲何不喚?他明白的,得到眼前女子承認,就相當於被臨家承認了一半。何況,雲破曉真的很好,她的眼裡一點恨意都沒有,有的只是對父親的思念,還有對他的善意。
想來,只是因爲她愛他的父親吧,所以,願意愛屋及烏。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是個人人辱罵的野種,她也願意認在自己名下。
母親,遙遠而陌生的詞語。孃親從來不讓自己叫她母親,她說她沒有資格。是不是,她也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己會叫眼前女子“母親”?
還是說,這是孃親期盼已久的?認祖歸宗之後,他的母親,便只有眼前人可當。
“乖孩子,你要記住,你是臨晚照的兒子。對內,要孝順謙恭,護短到底,對外,要擡頭做人,無愧於心!”
雲破曉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到聞人初靜手中:“這是你父親的遺物,他身前一直佩戴的玉佩。所謂,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孩子,仔細收好。從此以後,要時刻牢記,你是臨家人。”
“孩兒明白。”此時的聞人初靜,又哪裡還是外人眼前那個呆呆的少年?雖然看起來同樣無害,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卻越來越有臨家人的範兒了。
特別是,在接了雲破曉這塊玉之後。他明白,自己離被臨家承認已經不遠了。接下父親的遺物,便是延續父親的血脈和責任。
臨家人,便要守護臨家的每一個人,他定然會努力做到,並且,做到最好。
見聞人初靜應下,雲破曉欣然一笑:“走吧,我們進去,晚上的飯菜,我親自爲你們下廚,讓你們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也來嚐嚐我山中的粗茶淡飯。”
西山別院之行,可以說是非常愉快。就連聞人初靜,也在這裡恢復了少年本性。與莊子裡的下人們玩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不僅如此,他還每日進書房,聽雲破曉爲其授課。
雲破曉天下第一才女的名頭可不是別人故意擡高的,她的才華,可以說是與臨晚照不相上下。所以,二人的婚事,纔會被多人讚歎爲天作之合。
這書房中,陳列的書籍大多是雲破曉或者臨晚照四處蒐集的孤本。有的甚至價值連城,且已絕版,是臨晚照或者雲破曉自己一點一點找人問或者找資料而默下來的。
在這書房中,聞人初靜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學海無涯。他三歲啓蒙,一直是聞人霜華親自教授其識字。他五歲,聞人霜華病逝,聞人霜華的奶孃,還依舊找一些聞人霜華之前看過的書來教導他。只是,奶孃的學識到底有限,能教的東西非常少,常常都是聞人初靜自學。
如今,在這裡,他一邊看書,雲破月一邊指導。這孩子本就天資聰穎,學起東西來也異常的快。
一個晚上,這新晉的母子倆便相處得非常愉快了。
就連雲破月和臨晚鏡二人,都被拋在了一邊。
到最後,二人只能舉杯邀明月。
就這樣,他們在別院待了三天,就被拉二人涼了三天。一個教導兒子成癮,一個求知若渴。
嘖嘖,最後閒得無聊的某女直接跑進西山抓猴子玩去了。
她想逮一隻猴子回去和黑妞作伴,最好還是個公猴子。到時候,讓黑妞和猴子來一段猴貓戀。
但是,猴子沒逮到,倒是自己差點落入了獵人的陷阱裡面。某女心情不好,一回去就板着個臉。加上,臨老爹已經派人來催回去了,後天便是花燈節,再不回去準備一下就晚了。於是,她就更不愉快了。
“琴兒,你回去之後,想辦法讓絕二進西山深處看一趟。”在臨走之前,某女吩咐自家婢女。
“是。”琴兒乖乖點頭。
“小姐,那西山深處有什麼?”畫兒丫頭跟個猴子似的,反手放在眼睛上面好奇地望着遠處。
“有鬼。”某女瞪自家丫頭一眼。
意思是:哪兒都有你!
一說有鬼,畫兒丫頭立馬捂住了嘴。她第一怕魅兒,第二就是怕鬼。
“破曉姐姐,你真的不與我們一同回侯府嗎?”原本她以爲,有了聞人初靜,雲破曉真的會改變主意,跟着他們回侯府,就算是以臨家媳婦的身份也好呀。可惜,這姑娘油鹽不進,愣是不肯回。
說是,這裡有很多她和哥哥的回憶,要守在這裡。
守着這裡有什麼好?依她看,西山這裡,太平不了多久了。
“鏡兒,這裡的生活很適合如今的我。”沒有了他,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這西山別院,至少有很多隻屬於他們二人的東西。
“可是……”臨晚鏡還想勸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對,沒有哥哥在,不論是住在哪裡,雲破曉都該是心如死灰的,她又何必爲難她呢?
“就這樣吧,以後每個月,讓初靜自己來這裡住幾天。他有什麼功課不懂的就拿來問我,也當是陪我解解悶,而你這個當姑姑的,就負責給他請個日常師父。”雲破曉想了想,又道,“還有,武術師父也得請一個。阿照的孩子,豈能不會武?”
“……”你想得真周到。
最終,臨晚鏡答應了雲破曉的提議。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在異世遇到了對手。來軟的,人家比她更軟,來硬的吧,她根本狠不下心。這可是哥哥唯一心愛的女人啊,她哪裡敢對雲破曉來硬的。
雲破月也很無奈,自家妹妹死活守在這裡不肯走,他有什麼辦法?認命吧,以後經常回燕都,一看望伯父和鏡兒,二看望自家妹妹。
於是,二人打道回府,順便,打包了一個聞人初靜,算是給臨老爹的驚喜。
不過,某女在家門口就被攔截了。攔截她的,自然是王府的人。
乘風破浪見到臨晚鏡的時候,可謂是一臉憔悴。
某女心裡一陣好笑,這二人,怎麼跟縱慾過度了似的?她不過是三天沒回來而已。如今夙鬱流景體內的餘毒清除得很順利。即便三天沒施針,也已經影響不大了。
何況,她臨走的時候,好像有命人去和他知會一聲吧?
殊不知,那知會一聲的人,被她家老爹半路攔截了。以至於,夙鬱流景壓根兒就不知道臨晚鏡到底要去多久。就連她去了哪兒,也是手下查出來的。而跟在臨晚鏡身邊的人,因爲有云破月這樣的高手在,怕暴露了身份,也暫時撤回去了。
總之,沒有某女在,某王爺是相當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