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爲這個會議是討論行情走勢的李欣,此時也有些迷惑了:莫非這個會議另有主題?看來自己昨天晚上精心準備的資料和發言是沒有用了。
劉中舟說完那句開場白之後,停頓了幾秒鐘,掃視了一下眼前鴉雀無聲的會場,他對這個局面很滿意,這預示着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隨後,他迎着衆人期待的眼神,道出了會議的主題:“上次會議,集團做出了對下半年的產量賣出套期保值的決定,用一億兩千萬元的資金賣出了一萬噸的期貨倉位,這是一個遠期規劃,爲的是保障下半年的產品有一個好的利潤。這一點,大家都是知道的,爲了實現這一計劃,本來大家應該統一思想,齊心協力纔對。可就是有那麼極個別的人,總是瞻前顧後,左右徘徊,聽風就是雨。他的這種負面情緒,極大地干擾了領導的決心,不利於集團整體計劃的實施。今天召開這個會議,就是爲了把這個問題的重要性講明、講透,徹底消除雜音,以免這種不堅定的思想對集團的利益造成影響!”
聽到這裡,李欣完全懵了!
像會場上的其他人一樣,幾秒鐘前還對會議內容左右猜疑的他,現在知道劉中舟這次會議抨擊的目標就是自己了!
事情明擺着,肯定是自己昨天給劉中舟的那個短信惹的禍。
要是沒有昨天的那個短信,李欣還不敢肯定劉中舟說的是自己,因爲同樣的意見他也曾告訴過鄭國瑞,說不定昨晚鄭國瑞也對劉中舟說過這樣的意見。
李欣心想:難怪昨天發出信息後,劉中舟根本不回電話。他如果昨天回電話,說明他認爲這個問題還在可以討論的範圍內。可他選擇的是今天開會當衆來說這個問題,而且提到了統一思想的高度,這就表明他認爲自己是完全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李欣在驚詫之餘,不禁有些心寒:自己深思熟慮提出的意見,竟然被集團的最高領導看作是雜音,被列在應該消除的序列裡。
這個時候,會場上的其他人也都猜到劉中舟說的“極個別的人”是誰了,在不久前的那次關於期貨套期保值的會議上,李欣在會上當衆質疑劉中舟那個建議的情形,大家都還記憶猶新。在他們的印象中,只有李欣纔會幹這種事。
還沒等李欣回過神來,劉中舟的質問就撲面而來了:“李欣,你這麼左右搖擺,到底擔心什麼?”
伴隨着劉中舟的這句質問,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李欣的身上,看着他如何作答。
在一旁做會議記錄的烏雲玉,雖然也猜到了劉中舟指的是李欣,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結果。昨晚通知李欣參加會議時,電話裡李欣的反應很平常啊,他甚至還說要做會議的準備,怎麼一夜之間李欣就成了批評的對象呢?
這一刻,看着明顯有些發愣的李欣,烏雲玉知道他也沒有想到今天的會議會是這樣的,她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原本低着頭在注視筆記本電腦的李欣,這時不得不擡起頭來應對劉中舟的問題。
他掃了一眼所有人意味深長的目光,遲疑了一下,對劉中舟說:“董事長,其實我並沒有左右搖擺,第一次討論套期保值的會議上,我就表明了自己的意見。”
劉中舟一聽,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話有問題,讓李欣抓住了把柄。
一進會議室就面色嚴峻的他不容李欣繼續講下去,立刻打斷李欣的話,拉下臉來,再次問道:“我就問你,你到底擔心什麼?”
劉中舟的這一舉動,讓敏感的李欣覺察到了他那種爲了壓制對方不惜強詞奪理的心態,劉中舟這種不讓自己有任何喘息機會的做法,預示着今天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
李欣是一個做事極有條理的人,他其實並不是想和劉中舟糾纏自己到底是不是左右搖擺的問題,只不過劉中舟的問題中提到了這一點,他就在回答中順序做一下說明。說完了這句話以後,即使劉中舟不打斷他,李欣也立刻就會回答劉中舟問題中的下一個部分。
可是現在,劉中舟這種步步緊逼,一點也不想喪失主動權的舉動,讓李欣感覺到這個會議似乎已經沒有了討論的氛圍了。他嘴角微微泛起一絲苦笑,有些無奈地說:“其實我擔心的問題很簡單,就是怕銅價跌不下去,這樣的話,我們在期貨上賣出的倉位就面臨着很大的風險。”
劉中舟也不迴避問題,說:“沒錯,前天到昨天,期貨價格又漲回到了拋售儲備銅之前的水平上,可這能說明什麼呢?期貨價格就是這麼來回波動的啊。我們這個持倉,是經大家討論決定的,是要放到下半年的,這才兩天的功夫,你就擔心這擔心那的,以後還怎麼辦?”
李欣有些無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劉中舟見李欣不說話,緊接着又說:“你覺得銅價將來跌不下去,這只是你的看法,你知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的?且不說在集團的會議上只有你一個人這麼看,就說我這幾天參加的這個會議,到場的幾乎都是有色金屬行業的專家學者,人家在會上也都是一致看空的,這難道就不能說明問題嗎?”
說到這裡,劉中舟轉頭對薛晨志等人說:“今早是要開這個會議,我沒辦法去參加那個會以了,下午還有半天的議程,我準備要去的,你們要是有空,我建議你們也都去聽聽,受益匪淺啊!”
薛晨志問道:“會議地點在哪裡?”
劉中舟說:“江城賓館三樓會議廳。”
薛晨志說:“行,我下午去看看。”
此時的李欣,看着劉中舟那副不容分說的氣勢,認爲已經沒有必要再做什麼解釋了,反正自己的意見已經明白無誤的告知了他,怎麼認爲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何況聽劉中舟說那個會議上的專家學者都對後市一致看空,李欣心裡也有些打鼓,萬一將來是自己錯了,豈不是給集團帶來巨大的損失嗎?
於是他低下頭,看着電腦不吭聲了。
鄭國瑞此時暗自慶幸昨天沒有理睬李欣的建議,要是按李欣的建議,自己也對劉中舟提到注意風險問題的話,那麼今天自己就要陪着李欣挨批了。
與此同時,他心裡還對自己觀察判斷人物的能力沾沾自喜,昨天他對李欣做事方法的判斷,今天被完全印證了。這是自己的一項特殊技能啊,能保證自己在職場上趨利避害,將來要繼續發揚光大才行!
劉中舟的話,讓黃洪亮的心裡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他此時最關心的問題是期貨價格將來會怎麼走,要是繼續上漲,他就虧大了。現在劉中舟說有色金屬行業的專家學者都認爲將來銅價要下跌,那自己手裡這些浮虧,將來有的是機會變成利潤。
他趕緊問劉中舟:“董事長,今天是會議的最後一天了嗎?”
劉中舟說:“是的,最後一天了,不過參會的專家學者下午還都在會議上,晚上有一個全體人員的會議聚餐,明天他們才離開江城,你們有空都可以去聽聽,甚至下午會後可以去參加一下會議聚餐,在宴會上和大家聊聊,多做橫向溝通,有的是好處啊!”
黃洪亮說:“對對對,下午我也去聽聽!”原來心頭佈滿陰霾的他,這時候打消了對未來的擔憂,心情一下放鬆下來,有心思出去探聽更多的好消息了。
姜華瞥了一眼垂頭喪氣地李欣,嘴角露出明顯的笑容。要說矛盾,李欣和姜華的矛盾最大。劉中舟這樣收拾李欣,心裡最舒坦的就是姜華了,因爲劉中舟此舉,完成了姜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以前李欣在姜華手下時,因爲李欣的桀驁不馴,姜華對李欣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恨”。可那時因爲有劉中舟的話在前,不讓姜華安排太多的事務性工作給李欣,他對李欣是恨之入骨,但卻無可奈何。
現在的姜華,對李欣的感覺多了幾個字:“羨慕、嫉妒”。李欣現在的位置,讓姜華動不了李欣分毫,而李欣擁有的財富,就像那次李欣當衆鄙視他說的那樣,是他工作幾十年都無法達到的。看着李欣閃閃發亮的寶馬轎車,他心裡嫉妒的成份遠比羨慕的成分更多。
當然了,因爲李欣鄙視他帶來的恨意,在他的心裡一直有增無減。
劉中舟這樣一開始就在會議上針對某一個人,在以前是罕見的。劉中舟在集團內部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那種強悍的作風,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人敢於挑戰他的權威。
即便是像薛晨志這樣的實力派,手裡掌握着冶煉廠這一塊集團最重要的資產,在暗中和劉中舟掰手腕的過程中,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儘量處處留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