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殿內一室寧靜,軒轅璟高坐金漆雕龍紋寶座,陪着靜佇在金鑽鋪就的九階之下,二人神色凝重,隱約透着爭鋒相對的氛圍,冷凝到極致。
須臾,軒轅璟終於開口道:“若朕還姚家一個公道,你當真會交出虎符,卸甲歸田?”
裴晟面色沉鬱,卻無比認真地答道:“是,只要皇上昭告天下。”
軒轅璟卻嗤聲一笑,“你該知道,若你交出兵權,朕絕對不會放過你。與其受人擺佈,爲何不拼死一搏?若你登上這皇位,亦可還姚家一個公道。”
“我裴晟爲大晉征戰天下近二十載,所有的榮光都是軒轅家給的,沒有先帝的賞識便沒有裴晟的今日。而我始終相信,皇上您並非昏庸之輩,你有雄圖偉略,北胡已滅、律家已除、兵權已收,殺裴晟於你來說並不是明智之舉。”
“你說得對,若朕殺了一個像你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才真正是愚蠢。”軒轅璟凝重的臉色緩緩鬆弛,忽而問道:“你交出兵權,便要與姚丹青遠走高飛,隱居山林嗎?”
裴晟聞言,卻沉默良久,才答:“只要她願意,我會陪她到天涯海角。”
軒轅璟像是早料到他的答案,點了點頭,“若朕不允你走呢?”
裴晟眸心一冷,似有狐疑。
“朕答應將姚家滅門真相公諸於世,條件是你裴晟這一生都要爲朕守護這大晉江山。”軒轅璟一字一句清晰響徹大殿,無比的信任與託付。
裴晟霍然震驚,對上他面上炙熱的溫度,似一灣清泉流淌入心間。
“朕曾疑你,更因父皇臨終的囑託,早已打定主意要在除掉律家後,決斷的將你除掉。但那一日,姚丹青與朕的一番肺腑之言,似乎點醒了朕混沌的心。她說的不錯,朕已是個成年人了,不該束縛在父皇臨終的囑託中,該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遵循自己的心去相信一次。”軒轅璟緩緩起身,自那九龍金階上走下,停駐在裴晟面前,“這一次你本可除掉律家後調轉頭對付朕,廢朕帝位登上皇位,可你沒有。這一點足以讓朕看到你對
大晉的忠心,朕爲這些年對你的疑慮與猜忌道歉。”
軒轅璟話音至此,竟是雙手抱拳,深深地朝裴晟作揖。
裴晟見此情形,猛然托住他的雙肘,制止他的大禮,“皇上使不得。”
軒轅璟淺淺一笑,“你知道,朕也有身爲天子的無奈,自登基以來,律家大權在握,在朝政上,朕從未掌控過實權。如今律家已除,若朕將姚家滅門的真相公諸於世,接受天下臣民的審判,此事便會成爲軒轅家最大的污點載入史冊,更有可能失去天下民心,讓朝臣心寒。”
“所以皇上便要臣留下,穩定民心,助你重振朝綱。”這一刻,裴晟已然明白了軒轅璟的用意,姚家滅門真相公佈於世,必然引起軒然大波,若他也卸甲歸田,這軒轅家的江山將岌岌可危。
“朕曾打定了主意,要讓姚家的案子成爲永遠的懸案,這樣才能永保軒轅家的威嚴。可直到那一日,姚丹青明明可以殺了朕報仇,但她最終還是放棄了,她臨走時對朕說,一個帝王應有的不僅僅是退讓有度,更應有的是勇於擔當,而朕永遠成爲不了名傳千古的帝王。”軒轅璟想起那一日姚丹青對自己說的話,不由會心一笑,“可朕偏要讓她看一看,軒轅璟可以成爲名傳千古的帝王。”
軒轅璟的右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頭,誠摯地說道:“裴晟,你可願與朕一同守護江山,創建大晉太平盛世?”
裴晟問:“皇上信臣?”
軒轅璟道:“這一次,朕會給你全部的信任。”
裴晟對上他堅定無比的目光,內心卻是無比複雜,腦海中猶然閃現那一日,姚丹青決絕而去的背影。
“好。”他平靜地回答,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卻是他對軒轅璟的承諾,對這個大晉的承諾。
小青,也許這是我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誠如你所言,自此後,裴家與姚家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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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丹青命人請了京城最好的穩婆與大夫,攜着他們一齊趕往裕王府。
此時裕王府戒備森嚴,任何人進入都必須嚴加排查,守衛者正
是將軍府統領雷之。
雷之見來人竟是夫人,臉上滿是驚愕,即刻上前迎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姚丹青問:“聽說裕王妃臨盆,你們竟連個穩婆都不讓請?”
雷之當即回道:“是大將軍之令,不允許任何人出入裕王府,否則殺無赦。”
“事情要分輕重。”說着,便向朝夕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穩婆與大夫帶進去,可雷之卻即刻攔住,一臉爲難,“夫人,這將軍有吩咐……”
“有任何事,我會擔着。”姚丹青冷聲打斷。
雷之有了她這句話,這纔敢放行,他不是不知道,大將軍對夫人的縱容,他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攔下她。
進入裕王府時,裡屋時不時傳來的陣陣痛苦的哀叫聲,那尖銳的嗓音飽含着嘶啞虛弱,穩婆與大夫趕緊奔入屋內。
“二小姐,既然都來裕王府了,您就見一見王爺吧。”朝夕仍舊勸說着,她又何嘗不知,此時此刻的裕王府只在旦夕之間,這一面只怕是最後一面了。
姚丹青卻問:“你可知,這些年來,凌玄素一直在利用你?你這樣爲他,值得?”
朝夕的眉宇黯然,“我知。”
“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如此執着?”
“因爲愛。”朝夕說的無比堅韌,隨即自嘲一笑:“雖然我的愛很卑微。”
姚丹青此時看着朝夕這副狼狽的模樣,心中僅剩的一些介懷終究是煙消雲散,朝夕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朝夕是真的將您當主子,未曾想過背叛,只是那一日王爺找到我,要我去金鑾殿揭發您的身份。他承諾只是用你的身份來對付裴晟,你的性命絕對不會受到威脅,所以我才答應了。自打踏上金鑾殿那一刻起,朝夕便明白與你主僕情分已盡,可我不後悔,因爲我愛王爺,所以我希望他開心。儘管我知道他對我那些承諾都只是謊言,但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守護他……”她眼底的真切與誠摯是那樣動人,“即使這些年過去,我仍舊明白,王爺的心中只有你一人,儘管他對你有過太多的傷害,但他都是逼不得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