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裴晟親自帶着姜澈一行離開了帝都,他沒有明確告訴她將會去哪,但她直覺是和凌玄素的事有關。今日去宮中探視被禁足在宮的裴瑾,卻因皇令而被攔在了宮外,她無奈之下只得去御書房求見軒轅璟,想要一道手諭進宮探視裴瑾。
御書房內,時不時傳來的爭執聲響徹四周,軒轅璟高坐龍椅,雙手撐着面前的龍案,面色陰沉地聽着一衆的爭執不休,半晌未開口。
已經整整兩個時辰,朝中數位重臣爲了一個禮部侍郎的位置吵的不可開交。
而軒轅璟身爲堂堂天子,卻連決策一個吏部侍郎的人選都要得到質疑。
丞相律文灝、太師陸雲池、中書令澹霖、以及六部尚書在場,竟只有澹霖與工部尚書張雲錦、刑部尚書夏炎支持他的決策,其餘數位大臣皆是異口同聲舉薦揚州刺史李嘉。
“律相不過是想扶植自己的人補這差事罷了,李嘉身爲揚州刺史,從未接觸過朝廷內閣政事,如何當得起吏部侍郎之職!”澹霖雖早已辯得口乾舌燥,可面對重重質疑,雖有些力不從心,卻仍舊堅持皇上的決策。
“想當初澹大人你也不曾接觸過內閣之事,先帝也照樣將你提爲戶部侍郎。”兵部尚書律中磊出言相駁。
澹霖一時語塞,眼中微有慍怒,心中卻明白,這是律家一次刻意的針對。
“皇上!”御書房外,太監總管李雲怯怯地出聲打斷了御書房的爭執不休,他弓着身子稟報道:“大將軍夫人姚丹青在外求見皇上。”
軒轅璟聞言,臉上的陰沉微微緩和,律中磊則厲喝道:“沒瞧見我們正與皇上商議要事嗎?讓她候着!”
軒轅璟倒是緩緩一笑道:“正好,傳她進來。”
“皇上不可,一介女流,不可妄聽朝政之事!”律中磊連忙出聲制止,粗獷的嗓音在御書房內極爲兇悍。
軒轅璟卻異常堅持:“姚丹青乃裴晟的夫人,她所代表着的便是大將軍。”
李雲即刻退下,趕忙去請姚丹青。
姚丹青在外邊聽聞御書房內時不時傳來的爭吵聲,本想着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正打算離開,可李雲卻像是瞧見救星一般將她留下,並擅自入了御書房,向皇上稟報她求見之事。
李雲是何等人物,在先帝身邊侍奉多年,察言觀色早已耳濡目染,他此舉必然事出有因,想來是皇上遭遇困境。
“夫人,皇上有請。”李雲側了身子,迎姚丹青進去。
姚丹青收回思緒,便邁步進了御書房。
才踏入御書房,便覺着在場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她望了過來,她緩步前行,緩緩欠了個身,“妾身姚丹青參見皇上。”
軒轅璟揮了揮手,示意她起身,“裴夫人來的正好,朕正與衆臣商議吏部侍郎的人選,卻遲遲不能做決定,如今大將軍遠豫州,你的一言一行便代表着大將軍。你倒是說說看,誰能勝任吏部侍郎的職位?”
姚丹青
起身,對上軒轅璟眼中充滿了期待的光亮,心中卻是一沉,原來衆臣是在商議吏部侍郎的職位,軒轅璟此番請她進來,無疑是想請她來解決他的困境。
姚丹青輕聲細語地開口問:“不知皇上與諸位大人因哪兩位遲遲做不出決策?”
澹霖清了清喉嚨,上前一步道:“皇上屬意金科狀元白啓,而律相則舉薦揚州刺史李嘉。”
姚丹青聽罷,才緩緩開口道,“倒是個難題,金科狀元白啓初入朝廷,火候不夠,難堪大任。而揚州刺史李嘉雖爲官多年,經歷豐富,卻也對內閣之事一知半解。”
“說了等於白說。”律中磊冷笑一聲,眼底滿是輕蔑。
姚丹青繼續道:“照我看來,二人皆不適合任職吏部侍郎。”
軒轅璟問:“那你可有好人選?”
“妾身斗膽,舉薦侍中段韶任職吏部侍郎之職。”姚丹青一語既出,在場諸人面色各異,盡顯詫異。
姚丹青則繼續道:“段韶此人曾以一篇《天子策》豔驚四座,蒙前太子軒轅珞賞識,憑滿腹文采升至四品侍中,四年來對朝廷內閣之事略有接觸,是吏部侍郎的不二人選。家父姚從興在世時,亦對其欣賞有佳。”
此時的澹霖則與夏炎、張錦雲對望一眼,亦是不解爲何姚丹青會推舉段韶任職,朝中皆知這段韶是律文灝的人。
皇上召姚丹青進御書房的目的,是爲了讓她代表裴晟支持白啓任職,而此番姚丹青卻如此不知輕重的推舉段韶,無疑是給皇上潑了盆冷水。
陸雲中倒是揚眉一笑,“裴夫人說的好,臣倒是將段韶此人忽略了,確實是個有才情的人,任吏部侍郎之職再好不過。”
軒轅璟亦是愣住,盯着那斂目低眉的姚丹青,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卻選擇相信她,將緊蹙的眉峰鬆開,笑道:“段韶此人確實滿腹文采,朕也頗爲欣賞,律相,你覺得呢?”
律文灝面色平靜無波,一雙精銳的目光卻若有所思地盯着姚丹青,半晌纔開口道:“段韶確實能堪當此任。”
“好,既然都贊同,便這麼定了。”軒轅璟猛然起身,大步離開龍案,朝姚丹青走去,“今日議政便到此,你隨朕走。”
姚丹青見軒轅璟點了她隨聖駕,旋即轉身尾隨其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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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丹青隨着聖駕一路離開御書房,途經深深迴廊,春日暖陽迎面照來,秀野深深,清香撲面。
轉過迴廊,柳暗花明,百花盛放牡丹獨秀。
花石爲路,怪石嶙峋,楊柳柔條隨風擺動,婀娜多姿。
軒轅璟擯退了身旁的宮人,與姚丹青漫步在風景秀麗的御花園內,途經石橋,流水潺潺。
“爲何推舉段韶?你應該知道,段韶是律文灝的人。”
“皇上若繼續與他們僵持,到最後只會下不來臺。”
“朝中大半律家門生,少數沉默觀望,武將雖追隨裴晟,但他們終究只有匹夫之勇,玩弄權術萬萬敵不過律家人。朕必須在朝中
培植自己的勢力,白啓當屬朕第一個看中之人,可你卻推舉了段韶。”
“正因爲皇上想培植自己的勢力,所以才必須將段韶推上位。”
姚丹青的話讓軒轅璟停住腳步,側首凝望她的面容,想從中找出點什麼來,“爲何?”
姚丹青亦停住步伐,對上軒轅璟的目光,娓娓道來:“皇上就不覺得奇怪,段韶是律文灝的人,爲何卻四年來依舊是四品侍中,沒有得到任何提攜?段韶的斐然文采,出衆才華是朝中有目共睹的,此番吏部侍郎之位於段韶來說是量身定做,可律文灝卻偏偏未推舉段韶,反倒推舉李嘉。”
軒轅璟經這麼提醒,恍然大悟,忽然想起段韶的妻子乃夏炎的二女兒,“難道律文灝因夏炎的關係而與段韶產生嫌隙?可據我所知,段韶與夏炎的關係並不好。”
姚丹青點頭道:“這層關係只是其一,想當初夏家還是支持楚親王時,律文灝便從未在朝中推舉段韶,四年來他一直居於四品侍中之位,可見律文灝對段韶還是有顧慮的。”
軒轅璟垂首,緩緩邁開了步伐,腦海中閃現無數的思緒,喃喃道:“段韶曾被律文灝派至軒轅珞府上爲細作,這便是衆人爲之詬病的一點,若是段韶被推上高位,律文灝曾謀劃軒轅珞的不光彩便會被放大。”
“段韶參與的太多,知道的也太多。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律文灝根本不信任段韶。”
“既然容段韶參與了那麼多,爲何卻又不信任他?”
“那皇上就得問律文灝啦。”姚丹青聳肩笑笑,“若皇上肯賭一場,段韶便是最大的突破口。”
軒轅璟饒富興趣地說:“繼續說!”
“其一,段韶跟在律文灝身邊多年,對他知根知底。其二,段韶此人寒門出身,胸有城府,必然不甘願一生只爲四品侍中。其三,段韶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姚丹青輕嘆一聲,想起北胡戰事連連,“阿晟雖然手握天下兵馬大權,可連年戰事,隔三岔五的遠赴邊關,遠水救不了近火……皇上應該再培養一個像阿晟一樣能征善戰的武將。”
軒轅璟忽然輕輕一笑,卻認真地說:“你這是在拆裴晟的臺啊,朕若再培養一個如他一般的武將,豈不是要分去了他的兵權?”
“手握重兵也未必是好事,我倒情願天下兵馬分落數家,這樣皇上纔會對阿晟少些戒心。”
軒轅璟聞言,眸子一眯,盯着姚丹青那風輕雲淡的神情,“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姚丹青神情有緣,似帶着些懷念,“因爲我依舊當皇上是當年那個顧七。”
軒轅璟微震:“朕以爲你已然不記得了。”
姚丹青眼底複雜,苦澀一笑:“那個肯陪我同生共死的顧七,我怎會忘記?”
“可我卻是你仇人的兒子。”
“不,他是他,你是你。”
“你放的下?”
姚丹青的眼中乍現冰冷地殺意:“從御書房到御花園這段路,我有無數個殺你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