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後,京城上下都還沒從節日的氣氛裡出來,四月下旬是萬壽節,宮廷內外剛剛喘了口氣,就開始爲天子的壽誕忙碌起來。
爲了迎逢天子的好心情,工部尚書向天子遞交奏疏,上雲:爲天子修建的陵寢差不多就要完工了,詢問天子可還需要什麼地方有變動。
天子十分高興,拿着陵寢的圖紙拉着幾位閣老學士看了大半日,天子的陵寢也在咸陽,規模比太宗皇帝稍微小一點,地宮及陵宮主體已經竣工,現在只是在做細節部分,比如壁畫和雕塑。
太極宮是歷代皇帝的居所,每一代皇帝住進來就是這個樣子,但陵寢是皇帝自己的,是身後長眠之處,天子對其中諸多細節都有自己的意見。
他命工部官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施工,又怕工部落實的不到位,萬壽節後,就命太子去咸陽視察工程,順便巡查高祖、世宗、太宗的陵寢維護情況。
這一去至少就得半個月,太子妃知道了消息後就開始準備太子出門的東西,臨行前,東宮舉行了一場家宴,爲他踐行。
宴席上,衆人坐定後,太子夫婦才姍姍來遲,衆妾侍行過禮後,四個奶母抱着阿木、阿菽、丹娘,還有新年前出生的四郎給父親嫡母行禮。
阿木不耐煩奶母抱着,扭動着身子要下地,奶母纏不過他,只得放下,小聲指示道:“二郎,給父親母親行禮!”
小傢伙拱手做了個揖,就蹬蹬蹬的跑去拉兄長的手,大郎笑呵呵的拉着弟弟,逗他道:“小木頭,我這兒有栗子糕,你想不想吃?”
“想!”阿木大聲回道,聽到有吃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大郎,大郎很受用他的捧場,鬆開他的手,解開腰間的荷包,捻出一小塊栗子糕喂進阿木的嘴裡,“好不好吃?”
阿木一邊嚼着一邊點頭,末了舔舔嘴,“阿兄,我還想吃!”
太子和太子妃哈哈笑,對面的阿菽今年已經兩一歲多了,這孩子還不到一歲就能開口喊人了,又十分的乖巧,闔宮上下,沒有不喜歡他的。
他乖乖的被奶母抱着,嘴裡喚着‘父親母親’,太子妃笑眯眯的讓他上前來,他長得有七分像太子,連太子都忍不住拉着他的手逗了他幾句。
丹娘看着阿菽在父親的身邊,小嘴哼哼了幾句,奶母輕拍了她兩下,太子擡起頭,笑道:“丹娘,到阿耶這裡來!”
奶母趕緊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太子的手裡,太子抱着她掂了掂,“長胖了不少!”
太子妃笑道:“孩子見風就長,一個月過去就要做新衣服了,快着呢!”
丹娘坐在父親的膝上,好奇的看着他肩上的金釦子,她伸出小手想去抓,太子握住她的手,小手背上四個肉窩窩,雪白可愛。
太子從案上拿了個桔子剝給她吃,丹孃的小嘴吸吮的津津有味,咿咿呀呀的表示滿足,太子十分享受這樣的父女相處,半晌也不願放下小女兒。
蓁娘自然樂意自己的孩子跟太子多親近,這對孩子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但坐在她對面的姜氏就沒有她這樣的心情。
四郎纔剛剛立的起頭,這會兒在奶母懷裡安靜的待着,太子只是拉了拉他的手,仍舊哄着丹娘玩去了,姜氏臉上的笑有些僵硬。
齊氏衝蓁娘使了個眼色,蓁娘微微點頭,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跟身邊的淳于氏說起話來。
菜餚上齊後,太子舉杯起箸,衆人才開始推杯換盞起來。
第二日一早,在衆人的恭送下,太子帶着屬臣宮人和侍衛啓程前往咸陽城。
太子不在,宮裡的女人都比往日要安分些,就連太子妃也空閒了很多,看着日漸出落得的亭亭玉立的蜃子,太子妃欣慰的同時,也在操心她的婚事。
蜃子並非是太子妃親生,但早已把蜃子當作親生的,她是頭一次爲孩子挑選親事,什麼經驗也沒有。
爲此,她特意挑選了幾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在東宮擺了幾場小宴,還邀請了蜃子的外祖母和舅母來,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韋夫人十分感激,作爲前太子妃孃家,東宮每次大事小事康寧伯府都被邀請,除了太子念着舊情,還有這個新太子妃的大度。
因此韋郡君時時叮囑兒媳孫媳,一定要對太子妃恭敬,切不可仗着太子對妱孃的舊情就胡言亂語。
韋夫人把這話記在心裡,如今蜃子一日大過一日,也到了該看女婿的年齡,她作爲蜃子的外祖母,雖然不好插手,可心裡也十分着急。
按禮法,王氏纔是蜃子的母親,她自然有權利決定蜃子的婚事,但如今她主動問起自己的意見,韋夫人自然領這個情。
她表示蜃子的婚事由太子和太子妃決定天經地義,只是太子妃若有了人選,她可否能去悄悄打聽一番那郎君的品行。
太子妃自然同意,二人商議好後,太子妃便邀請了許多公卿之家及官宦之家的夫人來赴宴,這些人只稍微一打聽,便知道了太子妃的意思。
大部分的都精神抖擻,準備了一肚子的好話來東宮,也有那不怎麼願意跟東宮扯上關係的人,宴席上都有幾分敷衍。
太子妃不動聲色,招呼衆人吃喝玩樂,但幾場宴席下來,並不詢問這些夫人們關於家中孩子的情況,這倒是讓這些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宴席結束,太子妃留了韋夫人用晚膳,她道:“咱們蜃子雖然是金枝玉葉,但我更希望她嫁個如意郎君,這些赴宴的夫人,個個心裡都有一把稱,若想着尚郡主,自然是隻爲郎君說好話!”
“可咱們既不知道她們有什麼算計,也不知道郎君究竟是個什麼人品,不如就趁這幾場宴席,好好觀察她們,若是個好品性的人,那孩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之後再讓阿郎去打聽打聽,可就萬事大吉了!”
韋夫人聽得不住點頭,不過轉頭一想,她卻擔心起另一件事來,“蜃子是殿下的嫡長女,身份貴重,若是皇后那邊有什麼想法…”
太子妃笑着打斷她的話,“夫人不必憂心,我早已與阿郎想到這裡了,齊王長子也在說親,你也知道,那纔是人家的心肝寶貝,娶新婦可是大事,自然沒心思搭理咱們這邊!”
說着太子妃胸有成竹表示:“就是她有什麼想法,咱們見招拆招就是了!”
韋夫人放下心來,“若太子妃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在宮外,有些事打聽起來,不會那麼顯眼!”
“都是爲了蜃子好,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太子妃笑道。
蓁娘等人這幾日,作爲東宮的一份子,也陪在太子妃身邊見客,自然大家都知道了蜃子要說親這件事。
蓁娘爲她高興的同時,卻忽然想起入宮前那一年,阿孃也是這樣爲她的親事忙碌,結果她就遇見了白騂。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蓁娘居然破天荒的夢見了在西市,她和白騂肩並肩逛着商鋪,白騂的臉看不太清楚,但蓁娘知道那就是他。
白騂好像長成大人了,他的聲音洪亮清晰的跟蓁娘說話,進了一家鋪子,他拿起一串珍珠項鍊給她戴上。
蓁娘既歡喜又害羞,但白騂有些不滿意,他不停的拿着各種項鍊給蓁娘戴上,墜的她脖子生疼,於是蓁娘叫喊着:“白騂,別給我了!我脖子痛!”
但白騂不聽,他仍在往蓁娘脖子上掛,直到那些項鍊遮住了蓁孃的眼睛,然後眼前一黑,蓁娘從睡夢中驚醒。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頭頂的細紗帳,好半天反應不過來,頭腦漸漸清醒後,她想起剛纔那個傻兮兮的夢,忍不住無聲的笑起來。
地上阿玉發出規律的呼吸聲,蓁娘翻了個身,不斷的回想夢中的白騂,他依舊是那副翩翩少年的模樣,就連自己也是青春少艾。
但如今世事多變,蓁娘都爲人母了,她忍不住想:白騂現在,會是什麼樣子…等到早上醒過來,蓁娘已經不記得那個夢了,她每日的安排滿滿當當,除去照顧兩個孩子,她還擠出時間跟採兒學認字,然後照着字帖臨摹。
雖進展緩慢,但每認識一個字,她的內心都十分滿足,這種滿足,是任何華服美食都不可比擬的。
阿木每日午飯和晚飯跟生母一起吃,現在他已經能使用筷子了,雖然每次弄得滿身都是米粒菜葉子,但蓁娘拒絕奶母給他餵飯,鼓勵他自己吃飯。
哪怕阿木每次吃完飯都要換衣裳也沒關係,蓁娘覺得,讓孩子養成良好的習慣纔是最重要的。
跟她的觀念不同,秦氏對阿菽的奶母十分嚴格,不僅阿菽每日的吃飯、洗簌、玩耍都有具體的規定,她自己都要遵守這些規定。
若是阿菽入睡前想要多玩一會兒,她直接命侍女把所有玩具都收起來,然後熄燈。
阿菽哭鬧過幾次後,知道了生母並不會退讓,也就停止了哭泣,蓁娘之前還覺得自己對阿木比較嚴厲,現在看來,秦氏比她是有過之無不及啊!
蓁娘忍不住問起秦氏來:“阿菽才這麼小,這樣做會不會對他太過嚴格啊?”
秦氏解釋道:“你也知道,到了十歲,孩子們就要去外院住了,若是成了親,就得獨自立府,阿郎忙着朝事,娘子要操心的事也不少,咱們做生母的若再不管教,以後他成了個浪蕩子,我去哪裡買後悔藥?”
“不至於吧……”蓁娘想到阿木每日從天亮玩到天黑,心裡有些猶豫。
秦氏語重心長道:“你我雖身在宮牆內,那些出名的人物還沒少聽說嗎?”
這話倒是,長安城什麼人都不缺,三教九流的,那些公卿世家的郎君們不少都是拉幫結派,整日裡飛鷹走狗,變着花樣引起京城上下的注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沉迷b站,存稿要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