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子眼裡閃着快活的光,太子妃聽得不住點頭,鬆了口氣:“這就好,我可算是放心了!”
“崔家人這樣細心,你也要把自己當做他們家的一份子才行!”
蜃子撒嬌的倚在太子妃的肩上,“我知道啦阿孃……”
母女倆說完事後,蜃子問起幾位庶母怎麼樣,又問起弟弟妹妹們近況如何。
秦氏笑道:“難爲郡主想着阿菽,他倒好,先生教他識字,他就畫小雞小魚,我氣得拍了他兩下,結果半天沒有跟我說話……”
衆人大笑起來,楊氏道:“其實孩子心裡什麼都知道,他可能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我小時候,母親不准我划船,我知道她是怕我有危險,可我就是想玩一玩,再以後就發現其實划船也沒什麼意思……”
衆人既覺得她這話好笑,也覺得有道理,蓁娘很是贊同:“阿秦你不要着急,阿菽再貪玩也比小時候的阿木好太多了,你再看阿木現在,雖說本性不改,可該唸書的時候他還是肯用心的。”
秦氏聽了這些道理,嘆道:“養孩子要是像養花那麼簡單就好了……”
女眷們聊的熱烈,隔壁的孩子們玩着玩着卻起了矛盾,侍女趕緊來報,太子妃忙問道是怎麼了!
侍女道:是丹娘跟懷寧郡王的女兒爲捉迷藏的事起了爭執……
蓁娘和懷寧王妃聽到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有些着急,趕緊問那侍女:“究竟是怎麼回事?”
侍女回道:“小娘子們捉迷藏玩,二孃年紀小,不知道怎麼玩,李小娘子有些生氣,就跟二孃吵起嘴來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太子妃鬆了口氣,蓁娘和懷寧王妃四目相對,都有些尷尬,蓁娘率先開口道歉:“是我沒有教好孩子,請王妃不要生氣。”
郡王妃趕緊搖頭:“是小女的錯,她比丹娘要大一些,卻還這麼不懂事,是我的錯!”
兩個人在這邊爭着道歉,太子妃笑呵呵開了口:“孩子在一起玩哪有不起爭執的,你們不要弄得大驚小怪,說不定待會兒她們自己就和好了……”
蓁娘和郡王妃都有些臉紅,太子妃轉頭對侍女道:“去看看她們怎麼樣了……”
隔壁房間,丹孃的奶母急的不得了,吵嘴的兩個小娘子都是龍子鳳孫,她一個做下人的怎麼好插手,可要是放任不管,她也別想有好下場。
奶母哄了丹娘一會兒,可她滿臉都是倔強,她纔不要承認自己有錯!
那李小娘子的奶母也在哄小主子,那也是個強項令,也不願讓步,事情就這麼僵着。
丹孃的奶母咬咬牙一跺腳,蹲下身握着丹孃的肩膀道:“二孃,你看我們吃飯爲什麼要等長輩先起箸?”
丹娘撇撇嘴,奶母又問了一遍,丹娘纔不情不願回道:“因爲這是規矩……”
好歹還聽得進話,奶母鬆了口氣,“對,我們活在世上要守規矩,玩遊戲也是一樣的,你看剛纔大家都很守規矩,所以玩的很開心,如果有人要作弊,那麼別人不就是吃虧了嗎?誰喜歡吃虧呢?”
丹娘偏過頭嘟着小嘴不說話,滿臉不高興,“我不看的話怎麼找得到她們?”
“就是找不到才叫捉迷藏啊!”未等奶母說話,李小娘子大聲道。
“我們先前就告訴過你怎麼玩,你卻總是破壞規矩,再不要跟你一起玩了!”
丹娘哪裡聽過這麼不給面子的話,小臉漲的通紅,站在原地擰着一雙手,看向李小娘子的目□□憤又難過。
李小娘子的奶母聞言趕忙捂住她的嘴,討好的笑道:“二娘子彆氣,我們家娘子不是這個意思!”
丹孃的奶母神色有些不虞,雖然這件事確實是丹娘做的不對,老是偷看別人藏在哪裡,但她年紀小,又是這樣的身份,無論如何,李小娘子也不該說這種話。
李小娘子的奶母把這邊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心裡既着急這事鬧大了,又怕主母怪罪下來。
腦子快速一轉,便輕握了下李小娘子的手,在她耳邊低語道:“娘子可還記得出門前主母的交代!”
李小娘子微愣,想起來時的路上,她母親叮囑過:她父親只是一個郡王,按理爵位到了她兄長這裡就會降爲國公,丹娘是太子伯父的女兒,若是得罪了她,太子伯父會不高興的…思及此處,李小娘子沉默無語,片刻後,她鼓起勇氣走到丹孃的身邊,輕聲道:“丹娘,對不起,我不該說那種話,你別生氣…”
丹孃的奶母見狀,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不過這兩個孩子是五服內的堂姊妹,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輕輕拍了下蓁孃的肩膀。
“二孃……”
丹娘聽到她的道歉,低着頭撥弄着小指頭,她有些臉紅,父親很寵愛她,阿姨雖然疼愛她,卻不允許她仗着身份無禮取鬧。
她剛纔也不想跟這個小姐姐吵嘴的,只是她當着這麼多人面指責自己,自己也是心虛才嚷起來的…丹娘喏喏回道:“我也有錯…”
接着她有些委屈看着李小娘子:“我找不到你們,所以我才偷看的!”
李小娘子鬆了口氣,見丹娘眨巴着一雙葡萄似得大眼睛,淡色的眉皺起,殷紅的小嘴微微嘟着,實在是可愛,心裡有些後悔自己的話太重了……
於是她便抿嘴笑起來,拉過丹孃的手溫聲道:“捉迷藏也有竅門的,你找不到人是沒經驗,我教你好不好?”
“好!”丹娘立刻忘了剛纔的不愉快,笑眯眯點頭。
邊上服侍的人皆鬆了口氣,那侍女見狀趕緊去向太子妃稟報。
蓁娘和懷寧王妃聽說後都笑起來,太子妃拿着團扇手一攤,道:“你們看,我說什麼來着!”
“孩子們多懂事啊!所以他們有矛盾的時候,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們大人要是去插手,那事情就越發複雜了!”
太子妃說的這是吏部主事程諒家的事,就是今年,他女兒嫁給了同窗之子,小夫妻青梅竹馬感情倒也好。
某一日因爲一件小事起了爭執,這程諒的夫人卻怕女兒吃了虧,也攙和進去,結果本來好好的兩家人倒生分起來,讓小兒女夾在中間難做。
一位王妃笑道:“所以老話說得好,不癡不聾,不做家翁!”
太子妃很是贊同的點頭,“爲什麼女孩子出嫁以後,孃家父母都要把她往外推,正是因爲女兒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有什麼事也是婆家商量着來,孃家怎麼好插手呢!”
“都是希望孩子們好,可他們要是過的不好,那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把女兒接回孃家養着就是了!”
說完太子妃滿含深意的拍了拍蜃子的手,衆人都笑了起來,蓁娘聽得是若有所思,她想到了丹娘和桃桃,也不知她倆長大後,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女婿…太極宮淑景殿內,茯苓走進來把藥碗放在小几上,對倚在隱囊上虛弱的張氏喚道:“娘子,該喝藥了……”
看着她面無血色如一具行屍走肉,茯苓心中不由得抽痛。
她知道張氏恨皇后入骨,但她也沒想到,張氏也對陛下如此厭惡,厭惡到……連八個月的孩子也能狠下心捨棄……
茯苓扶着張氏坐起身,拿帕子給她墊着喂藥,張氏默默嚥下,嘶啞的聲音響起,“剛剛外面是誰來了?”
茯苓輕聲道:“是陛下身邊的內侍,來看看娘子怎麼樣……”
張氏不做聲,茯苓放下藥碗給她餵了兩勺溫水後,她才躺下。
她側着頭看向窗外,院子裡的荼蘼花潔白葳蕤,蝴蝶和蜜蜂振翅飛舞,看起來那樣熱鬧,而她的臥房卻像在冰天雪地裡,讓人遍體生寒。
這幾日張氏都無法入睡,她只要一閉眼,腦海裡就浮現出那天血淋淋的場面,錐心的疼痛持續了兩天,後來都麻木了,她都以爲自己可能會這麼死去。
其實那個時候死去也不錯,她是個惡毒的女人,那個孩子本來可以保住的,可滿心悲傷的她根本就沒把孩子放在心裡。
她只想見一見母親,想告訴她,自己不是傳言中的那樣,她是有苦衷的……
可是母親是真的不在了,她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看着隆起的腹部,無數的心酸委屈和怨恨涌上心頭,她產生了一個殘忍的想法,她恨這個宮廷,她恨這裡所有的人,也恨這個孩子。
所以當下身出血的時候,她躺在牀上一聲不吭,宮人們都以爲她是因爲悲痛才早產的,只有茯苓看見了她眼裡的冷酷。
張氏空洞的眼神讓茯苓擔憂不已,她想了想,溫聲道:“娘子,剛纔那個內侍說,陛下已經敕封令尊爲銀青光祿大夫,令堂的喪儀是按照從三品郡夫人的規格來操辦的……”
張氏輕扯了下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就算母親的喪儀再風光有什麼用,人已經不在了,那些場面都是給活人看的,有什麼意思。
皇后的女官說,母親因爲她,是死不瞑目,儘管這話不可信,但張氏還是把這句話刻在了心裡,如刀割石磨,反覆折磨着自己……
屋裡陷入沉寂,好一會兒後,張氏開口問茯苓:“任女史那邊怎麼說的?”
茯苓低聲回道:“任女史說,太子殿下讓娘子好生休養,暫時先不要行動,皇后畢竟是皇后,陛下不會對她怎麼樣,所以殿下現在要對付齊王……”
既然太子要對齊王出手,那作爲齊王的母親,皇后就不能再受到攻擊,否則,陛下爲了保齊王,也就會原諒皇后了。
“我知道了,你把剪刀拿來……”
茯苓有些忐忑,但看她的臉色,又不像是要尋短見的樣子,她拿過剪刀遞給了張氏,張氏費力的伸手從頭上扯下一縷青絲,剪刀‘卡擦’一響,她把剪下的頭髮給茯苓。
“用荷包裝起來,再交給王大監,說這是我的請求,把這個荷包放進我母親的棺槨中,讓我略盡點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