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有最好的司醫,小九,冷靜一些。”李天沐感受到懷中那微微顫抖的人,一時有些心軟,輕輕攏了披風將人圍得更緊了些,“未見人前莫要自亂了陣腳去。”
“此番回來我還未同父皇好好說說話,”李九蜷在李天沐的懷中,聲音有些戰慄,“走的時候宮裡頭形式不太好,馬世榮的案子都指在我頭上,父皇不知道怎麼做,卻是強行給我壓了下來。”
“他是一國之君,這些權利還是有的。”李天沐知道李九在擔心什麼。
“再沒人比你我知道什麼是一國之君了,”李九苦笑,“權勢從來不是一日而來的,孤家寡人的帝王,多做一日便是一日風險。”權利,從來是一點點培育而來,真當有人可以唾手而得?治國不比攻城,從來不靠一時的運氣。
“那他如何也在這個位置,你莫要想多了。”李九今日似乎格外的敏感,李天沐夾緊馬腹,催快了馬速。
“大哥,邊境的情況沒有那麼簡單,”李九的聲音低了下來,這也是魏文急着回來的原因,斷糧絕對不是偶然的事件,“走的時候我跟父皇保證,定當護國止戰爲我大安解除外患……可,可我……”李九有些懊惱,事情纔開了一個頭,爲何一切就似乎要脫離自己掌控那般。
“我知道,小九,你莫着急,大哥都知道。”北漠,東海,南疆,西河,最後西北,這半年來,他一直在邊疆各國查探,李九的擔心,他都清楚。
“大哥……國安,方爲國,家寧方爲家。”李九從披風中轉過頭,眼中的星眸璀璨,定定的眼神猶豫着意有所指。
“……”這纔是李九今日真正想同他說的話吧,李天沐低下頭,呆子卻已經迴轉了腦袋,留給他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瞧着這孩子梗着脖子十分想要聽他回話,又故意不看他似是給他空間那般,李天沐忽然覺得心口似是被什麼東西盛滿了那般,暖意鬨然,小九,終究還是信任他的。
“李九,不是我。”他奪了李九的權,卻從未動過李九的命,他分了皇帝的勢,卻從未想過要弒君篡位,這大安是父親一心想要得到的天下,即便要重奪這皇位,他也不會允許自己以分疆裂土的方式去謀奪。
懷中的人輕輕一個顫抖,那般不動痕跡,不見聲色,若不是他一心擁着護着,該是也感覺不到那方細微的動作。李天沐眉眼微動,小九她,信了嗎?
呼嘯的風聲愈發大聲的嘶吼着,高大的身影下卷着一團鼓鼓囊囊的披風,再也沒有細微的談話聲撕裂在風口,宮門漸近,兩人沉默了下來。
守宮的兵衛慌慌張張的大開宮門,宮中不可立馬,可今夜卻再沒人去顧忌這方訊則,一對人馬卷着風,迅速穿過一道道宮門,直入大明宮。
“太子殿下到!”
“樑王殿下倒!”
太監的聲音似乎亙古不變,尖銳而悠長,李天沐將李九從馬上扶了下來,
輕輕的幫她掩上披風,黑夜中定定的望了李九一眼,深邃的眸子中滿是安撫,再無他意。
大明宮燈火輝煌,將整個大殿映的燦若白日,放眼望去,每個角落,每個迴廊,滿滿當當的皆是兵衛,鳳翎紋五彩領,李九皺了眉,這些都是皇后的鳳儀衛。
“大哥!小九!”李昭容從大殿中跑出,望向二人的眼神滿是焦躁。
“二姐,父皇如何了?什麼急症?”李九迎上前,掃了一眼跟在李昭容身後同樣黑着臉的白小七和黑小八。
“就是說不知道什麼病啊!”李昭容急得跺腳,“我們根本見不着父皇!”
“你說什麼?”李九皺眉,回頭望了一眼李天沐,心中疑竇叢生。
“皇后的人將……”李昭容一手執劍,咬牙切齒。
“太子和樑王來了?”不高的一句聲音從李昭容身後傳來,李九越過二姐的肩膀,瞧見來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兒臣參見皇后娘娘。”李九微微偏了腦袋,沒有福禮,沒有頷首,就這般半仰着頭,遠遠的望着一步步走近的皇后,不過這一次,再不是皇后一個人,披裹着厚重披風的皇后娘娘身側身後齊整的跟了負手而立的鳳儀衛,刀刻般的五官,堅實的步伐無一不在宣告那高強的武藝。
這是長了教訓,還是來示威了,李九輕輕眯了下眼睛,“兒臣這便要去看望父皇,娘娘面前失禮了,還望娘娘見諒。”披風下的人朝前走動一步,卻在下一個瞬間被鳳儀衛攔住了去路。
“娘娘這是何意?”李九的聲音有些怒意了,再次擡頭望向皇后,眼中已然沒有了平靜。
“本宮能有何意?”皇后一面笑着一面慢慢朝前走着,掃了一眼怒不可堪的李昭容和陰沉着臉的老七老八,再瞥了一眼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甚至都未似李九那般隨意招呼一聲行禮的李天沐,不由輕聲一笑,最終視線落在了李九身上,“你們父皇才服了藥,睏乏着睡下了,你們身爲兒女的,怎能這種時候去叨擾了他?”
“皇后你放……”李昭容上前一步,手中的劍眼看着就要出鞘。
“二姐!”李九回頭瞪了一眼李昭容,一手止了她手中的動作,直待瞧着這二公主不甘心的表情,只得輕輕搖搖頭,眼神朝四處示意。
禮部司,御史司,甚至幾位侯爺也都到了,李九咬了咬嘴脣,按下李昭容的手,輕輕回過頭,“娘娘,深夜得信父皇病急,身爲人子自是有侍疾的責任,娘娘莫不是還想遣了鳳儀衛攔我去路不成?”她同皇后已然鬧崩了,今夜的事情,同白日自己那氣急攻心的威脅會不會有關係?
“太子殿下想要探望自己的父親,那說破了天去本宮也是不會阻攔的,”皇后忙不迭的輕笑,直勾勾的盯着李九,繼而話音一轉,“只不過啊,皇上有令,他近來身子乏,要好生休養一段時日,除卻本宮,任何人不得以任何事情叨擾,還有啊……”
皇后的臉笑得無懈可擊,輕輕瞥了一眼李九身後沉着臉不說話的李天沐,“還有啊,這可是有旨意下來了的,老九你可莫說是我私傳口諭了去,這罪責我當不起呢。”
“皇后娘娘,你真當要做到這一步麼?”李九的拳頭不自覺的攥緊,眼下的她有些不能肯定,究竟父皇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可此刻被皇后軟禁已然是不爭的事實了,可是爲什麼?皇后隱忍了這許多年,她根本沒必要來這麼一出風險如此大的戲碼。
“哪一步?”皇后收了笑,“說起來還是我們小九提醒我了,今日你來我清寧宮中如此威風了一把,反倒是讓本宮好生想了個清楚,有些事情啊,它就得快一些,錯過了時機呢,或許就會被他人佔了先機,我們太子爺你說是不是?你看我今日便吃了虧不是?皇上這病啊,我這做皇后的,若是早一些發覺,早一些請了司醫,如今他便不會這般遭罪需要免朝休息了。”皇后自始至終揚着頭望着李九,眼中卻是無法掩飾的恨意與狠厲。
“小九……”李昭容咬牙,她是當事人,皇后她中了小九的毒,莫非這是瘋了不成。
“二姐你們先下去吧……”李九輕輕搖搖頭,皇后的身後有高人,她給皇后吃下的不過是一顆胭脂的零食糖丸子,想來這皇后娘娘定當是知道自己被人唬了去,此刻便要來報復了。
冤有頭債有主,這是她和皇后之間的糾葛,無謂扯上其他人,更不該將父皇扯出來,李九側頭,想要李天沐帶幾人先離開。
“哎等一下,這可不能就這般走了,這麼多大人和本宮可是一直在等着太子和樑王呢,”皇后又恢復了幾分笑,自始至終保持着優雅,“可誰叫我們太子爺睡得熟,皇上他都診治睡下了,方纔等到這兒子遲遲的問候。”
“皇后娘娘,有話不妨直說罷,您老人家在面前攔着,兒臣莫非還能翻了天去不成?”李九冷笑,皇后這是正兒八經的要來打擊報復了啊,果然這般小女子惹不得啊!
“可別,本宮擔不起太子爺這聲攔,”皇后眉眼微跳,收了笑容,恢復了一臉正色,“來人,將皇上的旨意給咱們太子殿下拿來,也免得咱們太子爺說本宮阻攔了他的一片孝心。”
皇后的挑釁李九再沒心思在意,踩着大步急急而來的父皇身邊最是親信的老公公,李九瞧着那明黃色的卷宗,再瞧着老公公沉着臉皺着眉一臉的隱忍,心中漸漸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子殿下,樑王殿下,柔言公主殿下,四皇子殿下,五公主殿下,七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十公主殿下,聽旨!”老太監的聲音沒有那般尖銳高亢,卻依舊同所有太監們的宣旨那般帶着令人熟悉的調調。
李九雙手交疊,移步上前輕輕跪下,聽着各自的稱呼,一時有些走神,李昭容這是什麼時候得了這麼個封號,柔言少語,取這名字的人還真正是煞費苦心啊,也難怪傻二姐從來不肯別人叫她封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