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將軍究竟如何了?”明陽甩開兩個小兵,衝到李九面前,一雙赤目隱藏着擔憂。這麼些日子未見將軍,軍中已經起了流言,要說毫不擔心那是騙人的,可若要說魏將軍真的有什麼事情,他也是不信的。而眼前的兩個皇子,是近些日子來唯一見過魏文的人,這般陰陽怪氣算什麼意思!“李天賜!軍中不是你那一言堂的太子宮!你莫將那一套虛僞作風搬到此處!”年輕的將軍再忍不住,嗔目睚眥,一雙拳頭握的咯吱作響。
明陽生的高大,正值當年,比李九高了太多,這般憤然立於眼前,似一座巍峨之山,帶着壓迫的氣勢。李九擡起頭,朝上望去,一雙眼直直的盯着這年輕的將領,淡淡的眉眼沒有表情,“明陽,說一句實話,我不同你計較,是看在你是明月的兄長這份面上,你要知道,貴妃,也就是你姑姑,與我本就不是一道人,如今不是我去惹你,偏偏是你來惹我,最終是何結果,我想你不該如此愚笨猜不到吧。”
居高臨下的明陽一雙眼由怒意轉爲強烈的殺意,似要將眼前的人千刀萬剮一般,在場的軍士都傻了眼,京中的爭鬥,宮中的暗涌他們不是沒有耳聞過,然而當着衆人的面這般毫無顧忌的說出來,引得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卻真真是有些驚異了。
“……”李天風微微眯了眼,李九啊李九,瞧不出你一張利嘴毒辣起來如此沒品,在一鐵骨男兒面前竟這般擡出別人的妹子來,這漢子要是一時忍不住拔刀相向,那誰能保證攔得住他?
李九微微垂眼,瞧着明陽一手穩住刀鞘,一手握着劍柄,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在忍耐,不禁輕笑出聲,“怎麼的,明家嫡孫明陽想要朝太子爺舉劍見血不成?”揹負的手疊加緊握,手心沁出的汗微微散發着寒意,李九的指甲掐入肉中,面上卻強耐着沒有露出痕跡。
“……”明陽忽而鬆了手,出鞘半分的劍終是哐噹一聲回了位置,這個少將軍回過頭,背影幾分挫敗與不甘,殺意未散,隨着押解的兩個兵士朝外走去,再未說出半句話來。他背後揹負的,是整個明氏家族,眼前的情景,再爭辯下去,只會禍及家人,然而令他更不明白的是,究竟爲什麼,自己今日這般衝動,會被這小兒輕易挑起如此大的怒火?
看着離開的明陽,李九心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偷偷瞟了一眼李天風,有些心虛的眨眨眼。剛纔真是嚇得夠嗆,擡出明月,便是希望這副將能夠盛怒,繼而帶動在場所有兵士的怒意,然而她還是小覷了這軍中之人的殺氣,無風之境也似帶着刀刃般,扼制着喉口,令人呼吸都要停滯。
“好了,都起來罷,”唱完了殺雞儆猴,李九回過身子,一擺手,令一衆跪地的兵士起身。
眼前的兵士齊齊起身,然而衆人卻再不似之前的表情與模樣,或是避開目光,或是暗中握緊拳頭,亦或也有帶着怯意,不時窺伺。
李九嘴角微漾,恢復常色,望向俯首沉眼的慕容遠,“慕容將軍,聽說是糧草出了事,究竟有何異
樣?這可是我和老四親自押送多日的成果,你待與我說說看?”
慕容遠眼中帶着隱忍,卻半分沒有不耐顯露,許是真的因適才一幕長了心眼,又或是其他的原因,此刻這個銀盔將軍轉過頭,朝一側揚手,示意李九上前查探,“殿下,請移步這邊看。”
李九隱隱皺眉,瞧了一眼李天風,這慕容遠,他許是沒有本事激怒了。
兩個皇子信步上前,不緊不慢,隨着衆人的視線,停在堆疊的糧草麻袋之前。
“這不是一袋不少嗎?”李九聳聳肩,裝傻。
“是啊,慕容將軍,這糧袋究竟有何不妥?”李天風心中無奈,配合李九演戲。
“兩位殿下請看,”慕容遠擡眼,很快的便低下頭,在李九朝自己掃過來之前避開視線,伸出手中的匕首,一刀刺入麻袋,繼而劃開一道口子,刀尖一挑,伸手將麻袋撕開裂縫。
草皮混雜着谷麩與石子傾滾而出,冒着煙塵,訴說着諷刺。
李九猛的睜大眼,似乎十分的震驚與不可置信,聲音中帶着尖銳,“這是怎麼一回事?誰將糧草換了?”
“殿下可要查閱其他的糧草?”慕容遠避開李九的問話,聲音不鹹不淡,將匕首遞給李九。
“不用了。”李九皺眉,擡眼看向慕容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場的兵士皆是敢怒不敢言眼,這皇九子雖是名聲一向不怎麼樣,可卻沒人能想到,真人竟比傳言更加無恥無賴,他們期盼的糧草竟被這般人護送!震怒之餘帶着喪氣與挫敗,舞河城,真的守不住了嗎?他們多年守護的舞河城,似是自家的幼子般看着一點點繁榮的舞河城,真的就要這般破城了嗎?
“屬下不知。”慕容遠負手立在李九面前,微微垂首,不作解釋。
李九凝神看向眼前的少將軍,心中唏噓,如果說剛纔是自己的掌控全局,此刻,卻似是這副將在牽着衆人的鼻子走,寥寥幾語,全然避開自己話中的陷阱,將重心無形之中引到自己身上,而且,他爲何不說出之前糧草也出過事情這般最最重要的事情?是沒有想到?還是因爲動了他的兄弟,不願就這般放過自己?要令衆人覺得這次糧草並非如之前那般是意外與蹊蹺,而是這裝模作樣的太子爺玩忽職守?
不論是何種原因,這慕容遠手段都比自己高明,且他們兩個的目的都是一樣,將靶心引致自己身上。李九擰眉看了一眼慕容遠,不再出言試探,她不是這副將的對手,多說多錯,不如沉默。
“你帶人查清楚這件事情,”留下一句不負責任的話,李九擡腿上馬,快步離開。
“誒?”李天風探手,沒有捉住李九,不由跺腳忿忿,“跑這麼快!生怕別人抓了你的罪責不成?哎,身爲太子便是好啊,無論何事也罰不到他,只留我這種替罪羊吶。”
聽着四皇子的抱怨,望着瞬間沒了身影的李九,當下衆人瞬間炸開了鍋。
“這皇太子怎的如此…
…如此……”小兵隱忍着不敢說出口。
“孃的他自己失職,還將明將軍鎖了!這什麼狗屁太子爺!”老兵纔不管這許多,張嘴便來。
“這批糧草也沒了,往後可怎麼辦吶!”有人急得團團轉。
“你們剛纔沒聽說嗎?魏將軍似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太子不讓說!”有人壓低聲音,湊在人堆中,遠遠的看着李天風。
“四皇子……”膽大的湊上前,欲言又止。
“不可說呀,我不過是那揹負罪責的人,不敢說呀。”李天風做戲做全套,無奈搖頭。
“莫非魏大將軍真的出事了?”驚慌不安的情緒瞬間感染了所有人,又一次的軍糧被換隻不過令人失望與憂心,可主帥若是出了事,那便真的是動搖軍心之本了。
“你們莫再爲難四皇子。”慕容遠出聲,一把聲音陰測測,令人後怕。
“……”李天風看了一眼慕容遠,心中不禁好笑,若不是一早便知李九不認識這慕容家的旁系少爺,他還真當這人是與他們一夥的,這般懂得李九與自己的心思,配合着塑造一個跋扈囂張的太子爺與無能懦弱的四皇子。
“駕!……駕!……”陣陣馬蹄聲傳來,平靜的地面似乎都受到了影響,草木皆動。平地上的人停止了喧鬧,有些疑惑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籲……”來人是大營巡防隊的人,來的如此急,兵士們的視線都投向這個急急停馬的兵士身上。
“營中出事了,速歸。”來人未下馬,聲音嘶啞,緊皺眉頭看着慕容遠,甚至來不及給李天風行禮,便勒了馬頭,轉身起步,“我去通知其他營的弟兄!”隨着聲音愈發幽遠,這人漸漸沒了蹤影,留下一地面面相覷的兵士。
“軍膳兵留守,其他人,跟我回營!”慕容遠跨腿上馬,揚聲厲喝,完全無視在場的四皇子李天風。
“是!”兵衛們都感受到了突發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空氣中瀰漫着緊張的氛圍,小兵隨將,將軍無視的人,即便是皇子,屬下也不會再多瞧這人一眼。
一衆兵士整裝待發,有馬的上馬,無馬的列隊,肅穆而煞氣。
“……”李天風輕輕揚起嘴角,孫清風那老頭,放出消息的速度挺快的麼。擡眼看着立於軍前的慕容遠,也不作聲的擡腿上馬,九小子,你我配合演了那許久,不如這慕容小子一下來得有力道,這次不用擔憂了,自己的卑微已經坐實了。
“四皇子,可是能出發了?”慕容遠穩於馬背,昂首挺身,言語客氣態度誠懇,姿態卻是無比的輕視。
“軍中聽將,天風聽慕容將軍指揮。”李天風作出惶恐模樣,不願表態。
馬背上的長槍衛,列隊中的長刀衛,此刻大都撇嘴不屑,皇子,皇子做成這樣還來軍中做什麼!原來不是所有皇家男兒都似那李八李天行,生得男兒坦蕩驍勇!
“走!”慕容遠微微凝眉,心中劃過一絲疑竇,未及細想,一閃即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