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這般趕我就沒意思了,”司馬蘇鳳將最後一口酒嚥下,雙目微醺,眯着眼睛朝李九笑。
“我倒真是不明白,你這般有本事,爲何定要與我們同行,”李九遠遠的看着蘇鳳,這個男人此刻歪坐在高凳上,燭光映亮了半邊臉,愈發顯得妖媚美豔。
“喜歡你咯。”蘇鳳張嘴剔牙,呸呸的吐着嘴中的碎渣滓,毫無形象可言。
“但是我不喜歡你啊。”李九聳肩,“你如何除掉的鞋底泥印?”一路走上來她並未發現半分痕跡,這司馬蘇鳳將屋內踩得亂七八糟盡是泥水,又如何可能從正門進來。
“我把鞋子脫了。”蘇鳳大方的甩了鞋子給李九看,“瞧瞧,腳底板都踩髒了。”
“也不知道是你本身便這般二流子樣,還是軍中待得久了染了兵痞子習性,”李九無奈笑,“我八哥可不會如此。”
“老八啊,無趣得很,不如你有意思。”蘇鳳嫌地上髒,又重新套上鞋。
“你定是被小八打過許多次吧,”李九眼中滿是興趣,“我是打不過你,但就我瞭解,小八是不會容忍你的。”
“吃完了,喊小二打洗澡水罷?”蘇鳳突然站起來,不看李九。
“看來是打得不少也打得不輕啊。”李九得了答案,燦笑出聲。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家老八,不厚道。”蘇鳳被識穿,也沒有不好意思,側耳在門邊聽了一瞬,抽出門栓,示意李九喚小二。
“你在這洗澡我去哪裡?”李九撇嘴,心中雖嫌棄,也揚聲喚人隨了蘇鳳的囑咐。
“一起啊。”蘇鳳將片片泥漬的外衫褪下,丟至一旁,繼續解着短襟。
“免了。”李九上下打量了下蘇鳳,意有所指的冷哼幾聲。
“你真髒。”蘇鳳嘴上不饒人,吃飽喝足更是話多。
“我可以叫小二不用來了的。”李九將靴子甩到一邊,斜斜的坐在牀榻上,給了蘇鳳一記白眼。
“哎,寄人籬下沒自由啊。”蘇鳳脫得剩了條長褲,將頭髮散開,叩着桌面等熱水。一副吊兒郎當樣。
“脫衣有肉呢,瞧不出來啊。”李九斜睨了一眼光着膀子的蘇鳳,心中突了兩下,面上騰起幾分羞澀,忙收回眼,垂了腦袋。
“你莫佔我便宜,哥哥我這身子要留給姑娘瞧的。”蘇鳳等得急,沒發現李九紅了半邊面。
“瞧什麼身子,瞧臉便夠了,”李九嗤笑,“我看京中也沒幾個人有你那般女兒面了,真真是人比花嬌啊。”
“聊天不揭短罵人不罵娘,你懂不懂……”賴皮了一日的蘇鳳此刻黑了面。
“原來你介意這個啊?”李九忽然來了精神,撲哧撲哧笑得開懷。無視眼前散發的不悅氣息的光膀子男人。
“你說我要不要給你弄點花瓣啊胭脂水粉什麼的,”屏風後面煙霧繚繞,水汽瀰漫,李九得了興致,完全沒想到收斂,逗着司馬蘇鳳。
“……”一抹水被砸在屏風上,訴說着主人家的怒意。
“不是自家的東西,可要賠的,我的司馬美人兒。”李九笑夠了,扶着肚子起身,“小弟出門辦事去,美人兒看着門窗,可莫讓人採了花去!”一天被嘲諷的怨氣一次釋放了個乾淨,李九掛着滿臉笑褪出了房門。
浴桶中的司馬蘇鳳半個身子浸在水中,長髮垂在身後,側着頭緊緊抿脣,輕輕撩水擦洗着腰背的傷口,血水,泥水,混雜成污穢的顏色,一點點沒入水中,渾濁一片。
李九估摸着蘇鳳應是洗完了,算準時間,向方蘭告辭。前去安寧城的人已經回來了,暫時沒有查出什麼不妥,只知道今日似乎什麼事情城門關得早了些,些許來不及進城的百姓在城門外搭了篷子湊合睡着,只待明日回城。第二日的行程也問了清楚,李九輕輕推開自己的的房間,再小心栓上。
屋內已經沒有水聲,看來蘇鳳已經洗完了,李九放心的朝屋內走去,待看到一溼發男子躺在自己塌上,不禁怒從中來。
“你給我滾下去,這是我睡的地方!”洗完未擦拭水漬的司馬蘇鳳,將牀單染了斑斑駁駁的片片水污,身後塞這枕頭,腦袋在滴滴答答滾落着水珠,將牀頭浸溼一片。李九一巴掌拍在蘇鳳肩上,趕人下牀。
“你沒給我討身衣裳來啊?”被子鬆鬆掩着肩,此刻經李九的動作,輕輕滑落,露出被中的衣不蔽體。
“方蘭的,趕緊換上。”李九一門心思在溼噠噠的牀褥上,將順來的布衫丟給蘇鳳。
“你不能找老四要一身嗎?”蘇鳳不動,面上嫌棄,“方家那傻大個的我也不合身啊大兄弟。”
“你能不能別跟個老孃們一樣,信不信我就這般將你丟出去,”李九咬牙,作勢要掀被子。
“穿就是了……”蘇鳳撇嘴,緊緊壓着被子,一臉扭捏。
“誰願意瞧你似的!”李九最煩溼噠噠黏膩膩,此刻滿身的嫌棄代替了羞澀,坐至一旁背對着蘇鳳,嘴巴停不下來,念念叨叨數落着身後之人的惡行,從頭到腳,一根頭髮絲都那般不入眼。
“得,不過討個地方睡,比我爹還麻煩。”蘇鳳鬆鬆垮垮的套上方蘭的衣裳,確是不合身,不過也就將就着穿了。抱了一牀被,在一旁搭了幾張板凳,將自己裹了個結實,縮在板凳牀上。“我不煩你了你也莫煩我了,趕緊睡,早知這般,再不來找你。”
“誰求你來!”李九甩着被上的水漬,白眼翻上天,也解不開那點怨氣,直到看到枕頭上的污漬,閃了下眼睛。
李九輕輕拿起枕頭,湊到燈下,瞪着微眯了眼,皺眉不語。
“你說完了?”蘇鳳從被子卷中探出半個頭,聲音悶在棉絮中,甕聲甕氣,“人都說太子爺小氣,如今算是見識了,哎,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你受傷了?”李九一手拿着牙白色的枕頭,輕輕走到蘇鳳身旁,居高臨下,低頭瞧着捲成一團的人。
“你如何知道?”蘇鳳整個腦袋探出來,一眼看到李九手中的枕頭,又將半個腦袋縮回去,啞了聲,“舊疾
,今日去辦事遭了點意外,扯開了傷口,沒有事。”
“誰關心有沒有事情,”李九將枕頭丟給蘇鳳,“我只不是不想你死在我這兒,免得還需給你收屍。”
“我還以爲你會草蓆子一卷將我丟出去,”蘇鳳低低笑,“原來你還是很寬厚我的。”
“你如何傷着的?”李九沒有心思再扯皮,正了臉色,“你到底溜回京中做什麼?”
“你對我這般好奇呀。”蘇鳳依舊沒正行,可那聲音中也是無奈居多。
“還有,你到底爲什麼跟着我。”李九眸色沉下去,低聲輕喃。
“李九,你莫再問了,”蘇鳳的語氣低沉認真,不再是耍渾無賴,“誰都有苦衷不是,如今我不便與你說,待時機成熟了,你自然會知道的。”沉默了一瞬,棉絮中又說出沉悶的一句話,“你只需相信我不會害你便可了。”
“我爲何要信你。”李九輕笑,“單憑一句司馬姓,我便有理由不信你了不是?”
“我知你是信我的,”蘇鳳的聲音又輕快起來,“否則你也不會收留我了。”
“放在身邊的,和隱在身後的,”李九褪了鞋子坐上牀,聲音穩重,“自然還是放在身邊盯着瞧着令人放心些。”
“……”司馬蘇鳳不再說話,昏黃的室內靜謐沉悶,只留油燈不時閃爍着火光,映照着光影如夢如幻。
“噼啪……”細小的斷裂聲在暗夜中響起,牀榻上的李九,椅凳上的蘇鳳同時睜開眼,瞪得溜圓沒有動作。
“噼啪噼啪……”接連傳來的微小聲音訴說着這夏夜的不平靜,李九猛的站起來,手中滑落一把小巧的匕首,此刻刀口朝內,穩穩的握住了刀柄。瞪着眼瞧着窗戶的方向。
“噓……”司馬蘇鳳也坐了起來,看向李九,輕輕搖頭,示意先莫出聲。
窗戶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不大的聲響在夜晚分外清晰,李九緊張的盯着窗口,眼見着窗戶被探進來的什麼東西撥開了栓鎖,緊接着,悠悠而開。
“刺客?敵軍?”李九頭皮發麻,手握匕首,已經在不經意間調了個個,寒光閃閃的刀口向着外側,對着窗口的方向。
司馬蘇鳳整個人已經起來,此刻正屈膝垂手,隱匿在影落中,雙手如鉤,手中的暗器散發着冷意,只待有意外便可騰空而起。
悉悉索索響了半日,窗戶終是大開,屋外的月色映入室內,倒是亮過那細小的油燈,精白的光芒雜糅着暗黃的燈光,室內的氣氛愈發詭異起來。
一個腦袋出現在窗口,由上朝下倒吊着下來,有些變形的臉打量着室內,長長的頭髮倒掛在耳邊,月光將整個人的影子投射在屋內的地板之上,悠長鬼魅,令人心顫。
“二姐?”待看清楚來人,李九猛的將匕首轉了回來收入袖中,滿臉錯愕。
“李昭容?”司馬蘇鳳茶些從椅子上摔下去,有些呆愣的看着窗外。
是了,此刻倒掛金鉤垂在窗外的人,正是那絕色二公主,李昭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