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郡繁華也奢華。
大安郡是天運王朝其下九郡之中,最爲繁華的一郡。
如果說雲滿城是小家碧玉,那麼大安郡便是穿金戴銀的大家閨秀。
許長安緩步來到城門前,目光所及之處,城牆上的“大安郡”三字是用鎏金雕刻上去的,郡防軍全都身着金光閃閃的金光明鎧,隨身配備的兵器也都是精鐵打造,出自名匠之手。
果是繁華。
但也因爲繁華,官家供養的郡防軍也滋生傲慢之心,對來來往往的百姓毫不客氣,隨意推搡,而百姓卻只能有氣不敢發。
天色已晚,許長安將小仙抱在懷裡,跟隨着人羣涌進了郡城中,也許是因爲許長安穿得像是個土包子,所以也沒有郡防軍來推搡他,但也幸好如此,否則又是一場爭鬥。
郡城之內,燈火星星,人聲杳杳,光華流轉,滿樹的彩燈點綴將郡城內映照得猶如永晝一般明亮。
雖晚間,
卻仍是,
行人往來穿梭,
小販高聲叫賣,
酒旗隨風飄搖。
偶有金光閃閃的郡防軍雄赳赳氣昂昂地踏過,不像是巡邏,像是炫耀,或說是顯擺。
大安郡在九郡之中最爲繁華也最爲奢華,無論是過往的行人還是街邊的小販,都沒有穿着低廉的粗布衣服,最差得也是光滑的綢布衣。
就在許長安尋找客棧投宿的時候,一陣“乒乒乓乓”的金屬敲打聲傳進了他的耳中,目光循着聲音望去,轉向架在城內一條河流之上的拱橋,之下。
拱橋的下面,
有一顆老槐樹,
老槐樹的下面,
擺放着一個燃燒着熊熊烈火的火爐,
站在火爐旁的是一個袒露着上身的年輕壯漢,
黝黑的肩膀和堅毅的臉龐,在火紅爐火的照映下,顯得那般的樸實與威嚴。
在壯漢的旁邊,是一個爬滿如溝壑一般深沉而又粗糙的皺紋的老者,
點點白髮,長長鬍須,稍微有點佝僂的身軀卻遮掩不住老者眼中的銳意,種種面貌無一不顯示出老者的滄桑和睿智。
只見老者用左手握住的鐵鉗穩當地夾起火爐裡的一塊被燒得通紅的鐵丕,之後將鐵丕放置在一個齊腰的打鐵樁上。
那壯漢雙手緊握住一柄沉重的大鐵錘,豆大般的汗珠掛在臉上,將手中沉重的大鐵錘狠狠地錘擊到打鐵樁上的鐵丕。
緊隨大鐵錘的離開,老者右手上的小鐵錘緊接落到鐵丕之上。
每一次兩人的配合與落錘都是那般的富有節奏感,炙熱飛濺的火花也無法打亂這完美的節奏感。
如此反覆輪錘了數十下,老者再次夾起被打得又扁又黑的鐵丕放入火爐旁的水池,“撲哧,撲哧”地隨着翻騰的池水響起來,稍停片刻,再次重複之前的動作。
許長安竟是被這普通的打鐵匠吸引住了,不自覺地走上橋去,將小仙放下後,雙手擔在拱橋欄杆上,出神地望着這一老一少。
這一老一少始終在專注於自己的打鐵工作,從不因來往穿梭的路人而擡起一次頭,哪怕只是很輕微的一下瞥眼。
雖說修士或是絕大多數的人對打鐵這件小事不屑一顧,但這一老一少卻像是在創造生命一般認真對待,專注於每一個細節,好似稍微錯了那麼一步,便會失去一個生命一樣。
踏上修仙路,進入修士的圈子,過了修士的生活,後,許長安倒是有些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活,倒是有些懷念以前在牛家村每天挑水做飯這樣簡單卻又充實的生活。
那時候雖然常常會遭到牛大志的欺負,而自己也不敢還手還口,只能窩囊地忍受着,但最起碼回到破敗的茅草屋中會有奶奶溫暖的言語安撫。
好似是感應到了許長安的內心想法,楊凌仙急切的聲音在許長安的腦海中響起:“長安,你可別心生退意,你還要幫你母親和你奶奶討回公道了。”
“凌仙哥,你放心好了,既然我答應你要幫你完成一件事情,那麼我就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實現,”許長安知道楊凌仙最擔心的是什麼。
“可是修行便是爲了去尋找那長生之道嗎?似這般打打殺殺,勾心鬥角,每天不知道死多少人的修行真的可以長生嗎?即便長生了,又會有什麼意思呢。”
許長安疑惑地嘆道。
“別問我,我也還未長生,”楊凌仙也是不知。
“也對,長生離我太遠,我只求長安便好,”許長安不會被一絲無法解決的瑣事而纏繞住。
“既然你只是爲了求長安,那你爲什麼還不顧生死的去伸張正義,除惡揚善,”楊凌仙問道。
“長安是我的志向,無論我是否可以修行都要去實現,但既然我現在可以修行了,爲什麼不用自己的能力去儘量的幫助別人,我可不願像其他修士一樣,將自己的時間全都浪費在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上,到頭來還不時竹籃打水一場空,我覺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所以我要除惡揚善,爲這個世間的安寧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許長安堅定地說道。
火光與河面反射而出的燈光交相輝映,連同波紋盪漾出的光輝映在許長安的臉上,爲許長安增添了一種說不清的意味。
“乒乒乓乓”的金屬敲打聲不絕於耳,但隨着打鐵聲的傳入,許長安察覺到其中還夾雜了一種新的聲音,好似是吵鬧聲。
許長安順着吵鬧聲的方向側身望去,在拱橋的另一端,河岸旁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
在人羣的中間有着一個販賣糖人的攤位,本應站在攤位後面的糖人老闆卻站在了攤位的前面。
在糖人老闆的面前是一位穿着勾嵌有金線的錦服的傲慢公子,傲慢公子的身後有着兩個家僕。
許長安從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中得知,原來傲慢公子是想將糖人全都拿走,不過不給一分錢,糖人老闆無奈之下只好哀求着傲慢公子給點小錢養家餬口,但傲慢公子卻絲毫不聽。
看其穿着根本就不是缺錢之人,非富即貴,但卻這點小錢都不願給老闆,想必是因爲這位傲慢公子有着捉弄人的惡趣味,看來必是個紈絝子弟了。
糖人老闆還在哀求着,好話說盡只差下跪了,但傲慢公子就是不給錢,突然,傲慢公子應該是聽得煩了,直接將糖人老闆踹開,其身後的兩個家僕則直接將糖人老闆的攤位踹倒,用腳踩爛每一個糖人。
每踩爛一個糖人,糖人老闆就痛苦一分;每看糖人老闆痛苦一分,傲慢公子就大笑一聲。
此時,外圍人羣議論的聲音更大了,議論的事情也更多了,許長安從中也聽到了傲慢公子的身份。
原來傲慢公子叫董明玉,是本郡郡守董律政的小兒子,人稱大安小王爺。
修爲不高,不過才四重靈種境,在他的這個年紀纔是如此修爲,當稱得上一聲廢物。
雖說修爲不高,可背景深厚,終日藉着董律政的名頭在大安郡中橫行霸道,欺男霸女,惹得衆人敢怒卻不敢言。
有得百姓實在看不下董明玉的惡行了,便奏摺上報王都,但毫無用處,據說五大家族其中一個家族就是董律政的後臺,奏摺自然上報不上去。
“怎麼這種事都讓我碰見了,”許長安無奈地嘆道。
剛剛對打打殺殺的生活心生厭倦,現在卻又碰見了惡人作惡,雖說只殺惡人不殺好人,但也不至於所有的惡人都讓自己一人殺盡。
許長安狠心轉過頭去不看,耳朵閉上不聽,卻終究騙不了自己的心。
他心性善良,滿身正氣,無法做到熟視無睹。
許長安擔在拱橋欄杆上的手輕輕捶了一下後,便面無表情地下了橋,朝着糖人老闆的攤位走去,小仙則跟在他的後面,屁顛屁顛地跑着。
“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咄咄逼人,大家都不容易,”許長安馭動靈氣將外圍的人羣分開一道,面無表情地帶着小仙走進中心圈裡,朝着大安小王爺董明玉不耐煩地說道。
“多管閒事?”董明玉沒有動怒,反而譏笑地問道。
許長安沒有回話,只是盯着董明玉看。
見許長安沒有迴應,董明玉又轉向糖人老闆笑着說道:“幫我罵他,這錠銀元寶就是你的。”
說着的同時,董明玉隨手扔出一錠銀元寶,砸到地上,發出“嘭叮”的一聲脆響,充滿着誘惑。
許長安皺了些眉頭,心想這董明玉是不是瘋了,這糖人老闆受他百般折磨,怎還會幫他。
卻不想,糖人老闆一臉貪婪地將銀元寶從地上撿起塞到懷裡後,變了副嘴臉,唯唯諾諾地對着董明玉點頭哈腰,轉頭便大罵許長安:“你……誰讓你多管閒事的,小王爺砸我的攤子我願意,和你有什麼關係。”
罵完後,糖人老闆又朝着董明玉展現他那奉承的笑容。
許長安十分不解又十分憤怒地看向糖人老闆,糖人老闆對上許長安的目光頻繁躲閃。
許長安怔住了,這世間到底是怎麼了,爲了一錠銀元寶,竟是可以活得如此……下賤。
如此之人,幫他何用。
許長安當即扭頭便走,胸中怒氣沉沉地說道:“多管閒事被狗咬!”
“我讓你走了嗎?”董明玉弄了弄很整潔的衣袖,淡淡的一句話中滿是桀驁。
“去留由我,與你何干!”許長安頭也不回地說道。
“在我小王爺的地盤還敢去留由你,如此猖獗,實不能忍,簡直找死,”語氣還是那般的平淡,但桀驁之氣不降反升。
董明玉右腳騰空而起,直接朝着許長安的後背踢去,這一腳,攜帶了四重靈種境的靈氣威力。
“卑鄙小人,”許長安向後露了半個臉,隨即一個轉身飛腿,將董明玉踢來的右腿踢開。
董明玉有些狼狽的踉蹌落地,彎下腰,用手揉了揉被踢疼了的右腿,陰鷙的目光卻一直盯着許長安。
董明玉雖說修爲已有四重靈種境,但終日花天酒地,不思修行,身體早已被掏空,三重靈種境中稍微強一些的修士就足以擊敗他。
許長安已經隱隱接近四重靈種境,何況他本身的靈氣威力經過長安界的增幅後,本就強於一般的四重靈種境修士,對付一個董明玉,仍有餘力。
董明玉惡狠狠地盯着許長安,目光之中含有恨意,倏爾,目光緩和了下來,但嘴角卻扯出了嘲笑的弧度,緊接着,空間波動了一下,一杆暗金色的長戟頓時便出現在董明玉的手中。
顯然董明玉也是有着類似於納戒這樣的儲物法寶。
董明玉雙手緊緊握住暗金色的長戟,好似這杆長戟能夠宣告許長安的死亡一樣,其譏諷的聲音隨後也在這片空間傳出。
“你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