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將軍被封存住的最後一絲餘力,盡皆傳送給了許長安。
金色瀑布下的許長安,雙眼緊閉,雙拳緊攥,眉頭微蹙,嘴脣微抖。
不是因爲緊張,不是因爲痛苦,而是因爲感激。
頭頂的金色瀑布像極了那夜的白色瀑布。
那夜的白色瀑布就像是天上仙人將天上仙茶打翻,被許長安撿了個便宜;而今夜的金色瀑布便就是深埋地下的寶藏,出現得極是時候。
楊凌仙是自己的命中貴人,九龍將軍是自己的時運貴人。
……
金色瀑布猶如一匹嘶吼的戰馬,高高揚起它驕傲的戰蹄,背上是那所向披靡的九龍將軍。
凡九龍將軍所至地界,敵人無不聞風喪膽。
“九龍將軍在此,誰家黃毛小兒膽敢一戰!”
轟隆隆隆……
馬蹄聲駁雜雄厚了起來,大地也因此而顫抖,更不要說早已趴伏在地上的小草小花。
漸漸地,從灰暗的天際有着無數的金點冒出,是疾速飛躍的金點,那是萬千匹金色戰馬在奔騰着,在嘶鳴着,在怒吼着,在得意着。
得意?爲何得意?
因爲它們現在所踏的大地是敵人的大地,因爲它們現在所吃的嫩草是敵人的嫩草。
它們得意,它們驕傲,因爲它們有着九龍將軍,所向披靡的九龍將軍。
只要它們背上的英雄是九龍將軍,它們便如驚濤駭浪般不可阻擋。
即便迎着狂風暴雨,它們也能酣暢淋漓地展現出它們的雄姿,飛奔!亢奮!衝鋒!碰撞!
……
似這般得意了許久,似這般驕傲了許久,時間終有盡頭,人馬也終有離散。
臥來扶不起,唯向主人嘶。
憶當年,我八尺之高,踏雪也能生珠汗,似那的盧飛快,依着北風,也當驕傲地嘶吼。
現如今,西風吹拂之下,我只是一匹瘦馬,無力地臥倒於曾經征戰過的古道,聽着往昔的風雨。
他家的馬,即便臥來扶不起,也可唯向主人嘶。
可是,我的主人去了哪裡?
拋棄我了?不會,因爲他是九龍將軍。
就此死了?不會,因爲他是九龍將軍。
九龍將軍重情重義,他不會拋棄我;九龍將軍所向披靡,他不會死去。
可是,將軍去了哪裡?
我仍想春風得意馬蹄疾,但是,背上的龍將不知去了何處,又怎麼會得意,又怎麼會蹄疾?
悲兮!惜哉!我去矣!
悲鳴~
落淚~
閉眼~
將軍!
……
“轟!”
金色瀑布轟然消散。
“噗!”“噗!”“噗!”“噗!”“噗!”“噗!”“噗!”
五重靈渦境突破至三重靈轉境!
不僅如此,許長安於金色瀑布之中又是學得九龍將軍的一道成名法術,名爲黃金戰體,乃是高階黃品法術,鍛體之術。
許長安心中詫異,異常震撼,巔峰狀態下的九龍將軍該是何等了得,該是何等英雄!
“我之傳人,須忠,須義,須孝,須善,須寬,須正。”
“日後別有他緣,成就正道之時,也不可棄我之衣鉢!”
將軍的訓語被風吹散,不留餘音,但卻深深地刻在許長安的心裡。
“絕不棄,將軍之衣鉢!”
許長安猛然跪下,重重地磕下一個響頭,若是此處有塵埃,想必都會被震盪的飄起。
漆黑散去,日光重現。
婉兒與陳未名看時,許長安正跪於黃金雕像的腳下。
支撐着身體的雙手漸被血液染紅,不是因爲痛苦,不是因爲無力,而是因爲心中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過了許久,一滴汗珠啪嗒滴落到土上,許長安緩緩起身。
直起腰桿,跪於腳下,目光堅定,不忘訓語。
抱拳,啓脣,將軍,走好。
“長安。”
婉兒和陳未名走上前去,將雙腿微微有些麻痹感的許長安扶起。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
“我們走吧,”很是平淡的一聲,卻有着諸多的情緒,皆因將軍而起。
嗡鳴聲響起,畫杆方天戟重回許長安手中。
許長安撫摸着畫杆,就像是看到了將軍的一生。
倏爾,畫杆方天戟有了些變化。
像是到了時候的小蛇,竟是開始蛻起了皮。
僅僅五個呼吸,畫杆方天戟就換了身衣服。
暗金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通體的金燦,其上的花紋也已變成了龍盤於上的雕飾。
仔細數去,足足盤着九條威武的金龍。
一股晦澀的信息涌入許長安的腦海,方纔始知,此時的長戟纔是九龍將軍的隨身兵器。
描金九龍戟,高階黃品法器。
自帶法術,《九龍戟法》,高階黃品。
九龍戟法入腦即會,想必是因爲許長安的身體中流淌着九龍將軍的靈氣修爲,所以他生前所會的法術,許長安都無須再學。
想必,九龍戟法也很思念將軍,將軍已是多年沒有再施展它了。
許長安轉過身來,望了一眼黃金雕像,投以感激的目光。
黃金雕像動了,眼睛眨了一下,腦袋點了一下,似是在迴應着許長安的目光。
而後,虛握的右手倏爾張開,懸浮於頭頂的金色袋子便飛向了許長安,穩穩地落在他的手上。
撒豆成兵這般奇物,九龍將軍也是贈予了許長安。
笑了,黃金雕像舒坦地笑了,瞭解了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到了解脫。
黃金雕像化成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於此處飄散,如一隻只金色的蝴蝶,去尋找着它們前世今生的花瓣。
黃金城牆霎時縮小,竟是也飛回到了許長安的手中。
想不到,黃金城牆也是一件法寶。
“九龍將軍在此,誰家黃毛小兒膽敢一戰!”
此一句,絕不是隨便喊喊。
……
久等於外的迦延羅,在此時,猛然睜開雙眼,朝着許長安三人投以貪婪的目光。
舌頭伸出在嘴脣上舔了舔,好似嚐到了許長安三人的血液。
“交出來。”
“自己來拿。”
“你別後悔。”
“只怕你會後悔。”
“真是找死。”
迦延羅久坐的身體,猛然動了,便如密林中射出的一支利箭,嗖嗖的呼嘯射去,他早已渴望着敵人的血液了。
勢大力沉如掌中有山,怒喝一聲,一道掌印便如從天而降的山嶽,沉沉地壓向許長安。
雲霧乍現,掌印只是將本就會消散的雲霧提前拍散,卻是沒有尋覓到許長安的身形。
雲霧再現,許長安已是移到了迦延羅的右側。
他可不願意被動挨打。
光芒耀眼,日月崩天術已是傾力施展而出,一記光芒重拳攜裹着毀天滅地的威勢轟向迦延羅的身體。
此時的迦延羅,便猶如光芒映照下的一隻螞蟻,那般的渺小,卻偏偏很顯眼。
顯眼到光芒容納不下。
因此,光芒重拳誓要毀滅這個顯眼的螞蟻。
螞蟻不覺得委屈,不覺得無辜,他要反抗,他也能反抗。
“三昧海印!”
迎着光芒重拳,迦延羅的右掌猛然拍出,以掌覆拳,拳不得進。
一爲金光,一爲佛光。
兩光相對,不斷迸濺出強勁的氣勢,將附近的地面傷得千瘡百孔,不一會,地面上的裂縫便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而去,不知於何處,於何時,方能停息。
“黃金戰體!”
“大日法身!”
許長安化身黃金將軍,迦延羅化身佛光羅漢。
狂風忽起,黃沙蓋地。
許長安神情驟凜,反手一握,描金九龍戟錚鳴而出,似是早已渴望着戰鬥。
“山嶽斷。”
許長安持戟猛然前衝,九道龍吟於天地間霎時響起,似是熱血的軍令,似是驕傲的鼓聲。
“嘭~嗡~”
描金九龍戟與迦延羅手中的一道禪杖轟然相遇,無數靈氣捲成的厲風呼嘯而起,將本就蓋地的黃沙掀得鋪天飛揚。
溢出的威勢將兩人的衣衫拍打的啪啪作響,就像是兒時的奶奶,爲自己拍打着晾曬的衣服。
威勢愈盛,兩人腳下的土地竟是開始凹陷,兩人的身形也都各自矮了幾分。
爲何,爲何他能與我不相上下,怎麼可能?
迦延羅的心中已是有些慌亂。
許長安盯着迦延羅顯得慌亂的目光,微微挑眉,周身氣勢猛然再攀。
“江海騰。”
許長安雙手持戟,手腕一翻,便是將描金九龍戟凌駕於迦延羅的禪杖之上。
攜帶着九龍之力,許長安持戟從空中朝着迦延羅的腦袋轟然砸下。
猶如一顆顆巨大的冰雹忽然從天而降,毫無防備的行人只能窩囊抵擋。
迦延羅將禪杖舉於頭頂,抵擋着不斷砸下的描金九龍戟,每一次的砸下都是九條金龍的全力衝撞,即便迦延羅化身成佛光羅漢,也撐不住連番的衝撞。
嘭嘭嘭嘭……
描金九龍戟與禪杖又是再度相遇了十幾次,也便是迦延羅承受了九十幾條金龍的全力衝撞,即便還未噴出鮮血,想必也已經力怯。
於此時,許長安卻突然收回了描金九龍戟。
龍吟頓歇,龍形頓收,雲霧乍現之後,許長安已是移到了迦延羅的正面,較遠的距離。
狂風忽定,黃沙落地,衣衫也不再啪啪作響,靈氣威勢緩緩收回。
天地,又是重回寂靜。
只是,此時天地的寂靜,便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安靜。
“天地隱。”
字眼從許長安的口中緩緩吐出,手中的描金九龍戟也隨之緩緩前指。
緩,很緩。
緩慢到迦延羅完全可以用肉眼捕捉到描金九龍戟的軌跡。
風再起,沙再揚,天地隱隱之間烏雲密聚,雷電之勢從中泄露而出,豆大的雨珠已是深藏其中。
黃金九龍,隱於天地,動無先兆,快若反掌。
是爲,天地隱。
“草木成佛!”
迦延羅忌憚地望了望四周的天地,心中隱隱有着不安。
盤腿坐於地上,周身捲起一陣旋風,喃喃佛經唸誦聲於其中響起。
登時,天地又是忽變。
遠處,黃土地縫隙中一棵搖搖欲墜的小草,忽而聽到佛經唸誦聲,頓變堅韌,其上佛光閃現,仿若化成了一尊大佛。
近處,狂風撕扯下早已不堪重負的碎木屑,忽而聽到佛經唸誦聲,頓變頑強,其上佛光閃現,仿若化成了一尊大佛。
再看,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剎那間便是充斥了佛光的普照,好似海面上坐滿了萬尊大佛,就連周身飄起的塵埃也都盡皆化成了一尊尊和藹的大佛。
草木成佛,萬物皆是我佛。
黃金九龍隱於天地之間,慈悲我佛靜坐天地之間,兩者相對,不知誰強誰弱。
也無須分出誰強誰弱,因爲,一道透明的精神旋刃已是在許長安的身前緩緩凝聚成形。
不知疼痛起於何處,不知疼痛起於何物,下一瞬,迦延羅已是倒跌地上,抱頭痛呼。
遍佈天地之間的慈悲我佛,也霎時消逝。
三重靈轉境的許長安,精神力強度已是絲毫不遜於八重靈轉境的迦延羅。
“轟隆!”
雷電劈下,豆大的雨珠猛然落下,龍吟聲也於風雨之中悠然響起。
九道黃金龍形便從烏雲之後,轟然砸向迦延羅。
“嘭!”
連響九聲,迦延羅的身軀已是陷入了深坑之中,只剩下激盪起的一層久久無法飄散的灰塵。
就在許長安以爲迦延羅死絕之時,一道黑色光束突然從深坑之中猛然閃現,便如黑暗中蓄勢已久,想要復仇的毒蛇,快成一道黑線纏向了身處後方的婉兒。
“啊~”
婉兒驚叫一聲,身體已是被黑線拖走,陳未名方纔反應過來。
已是凹陷下去的一張血臉也於此時從深坑中顯露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會後悔,你會!”
黑線將婉兒緊緊纏繞,頓時,數十道黑色光束又是從迦延羅手上的黑色輪盤中激射而出,從天衝向婉兒的身體。
就像是數十條黑色大蟒,張開血盆大口,似要將婉兒吞下。
“你找死!”
“啊~”
不遠處的許長安此時竟像是變了一個人,周身的金光頓時隱沒,描金九龍戟也害怕地嗡鳴一聲鑽進了長安界內。
許長安的身上,漸漸有着黑色紋路在攀爬,在遊走。
狂風再起,比先前加起來的風勢都猛,直接將數十條黑色大蟒吹散,迦延羅也被再次吹倒在深坑之中。
黑線從婉兒的身體上斷去,因爲受到驚嚇,所以婉兒頓時便昏厥了過去,陳未名連忙將婉兒抱到一邊,而後自己也很驚懼地看向此時的許長安。
靈氣再漲,許長安竟又是從三重靈轉境猛然飛漲到了九重靈轉境。
道道黑氣從他的身上四射而出,如一道道黑色匹練,可捅天,可穿地。
雙瞳愈顯漆黑,漆黑中透露着憤怒,看向深坑中的迦延羅。
緩緩飛身而起,許長安右手緊握重拳,身軀微微扭動,右拳放於耳後。
倏爾,動了。
因婉兒,因一人,許長安竟是走了火,入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