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收斂了先前的笑意,聲音都變得嚴厲了:“顧言,你這是說寡人也該被株連嗎?你若是不說個分明,寡人便會要了你的命!”
然而顧言似乎像是沒有聽到嬴政的話,還在緩緩的說着:“其實臣覺得這樣做還是不夠。”
“夠了,來人,架鍋來,把他給我丟進去。”嬴政輕哼一聲。
顧言被人擡着丟入了燒着火的大鍋,身上一下子溼透了。熱氣蒸騰,顯得他的臉白得有點過分。“哈哈——”顧言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嬴政皺眉。他見過很多人在臨死前對着他淚流滿面,百般乞求的,就是沒有見過這般奇怪的。
“我笑陛下你也覺得罪行重了。”顧言微微抿了脣,溼透的頭髮黏在臉上,但那雙眼睛就是該死的亮。
“嗯?”嬴政輕咦了一聲,看到那人依舊挺拔的脊樑和纖瘦的身形,心裡微軟,“你這說客做得不稱職。”嬴政突然輕聲笑了,這傢伙,比自己想的還要倔強。
“來人,快把他給寡人放出來。”嬴政皺眉,看着那瘦得幾乎被風一吹就倒的顧言,伸手扶住了他。
“多謝陛下。”顧言微微後退一步,躬身一禮。
嬴政眉頭皺得更深,之前那麼大膽,也不怕自己惱了,現在倒是和自己守禮來了。這是生他氣了?
“微臣告退。”顧言見目的達成,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若是仔細看,便可以發現顧言臉色透明如紙,指節被捏得蒼白。揉着冰涼的小腹,顧言的表情有些扭曲,這運氣,真是倒黴透了!
一連幾日,嬴政都沒有再見到顧言,聽說他臥牀在家,身體不適。
嬴政急了,連忙派御醫過去,卻不料御醫回來告訴嬴政,說顧言是“氣血不足”。嬴政一聽,很是驚訝,連忙送了大量補氣血的東西過去,作爲慰問。
顧言看着那堆了大包小包的各類補品,臉色更白了,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丟人丟大了!
好幾日不見到顧言,嬴政倒覺得挺是想念的。不過這些日子他又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人,他叫李斯。
“顧言啊,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快來瞧瞧,這人如何?”顧言一來,就聽到嬴政這麼一句。
顧言眉頭微微一動,便接過了嬴政遞來的文章。
“你拿倒了。”嬴政饒有興致地看着顧言,倒着看着認真。
顧言的表情有一瞬間龜裂,淡定地放下了手上的竹簡,緩緩道:“李斯?此人有大才,但爲人心胸不夠開闊,沒有容人之量。”
這些嬴政開始驚訝了。難不成他真是倒着看的不成?這人都沒見過一面,他居然比自己這深入交流過的還要清楚?
“我看不懂這字,也沒有見過李斯。”顧言似是知道嬴政的心思,緩緩開口,嘴角帶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嗯?”嬴政盯着顧言看了好半晌,這人可真是奇了!
不過,若是不能爲自己所用,那麼……就必須死。他希望不要有那麼一天,因爲這個人他居然看不透。
“顧大人,李斯求您,勸陛下收回‘逐客令’。”這日,顧言家裡來了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李斯。
“李大人,您太高看顧言了。”顧言微微抿了口茶水,隨即眯眼笑了。
“在下並無虛言,而今唯有顧大人能夠幫在下了。”李斯顯得很是憔悴,顯然他之前是操碎了心。
“李大人何不試試在陛下面前出個頭呢?”顧言起身飄然離去,留下李斯一個人,看着那石桌上的那杯青綠色的水發呆。
“趙高,這幾日怎麼不見顧言?”嬴政蹙眉,不會又是病了吧?他這身子動輒便不適,也該好好養着。
“陛下,您忘了?前些日子您下令逐客,顧大人也被您……逐走了。”趙高見嬴政臉色不對,輕聲道。
“什麼?我下的旨?”嬴政面色微變,他想起來了,前些日子那羣蒼蠅老在他耳邊嗡嗡嗡,這麼一煩,他便大手一揮準了。
這該怎麼辦纔好?嬴政很是頭疼,自己當時怎麼會答應呢?真是混賬!
這時,蒙恬來了。“陛下,這時李斯讓我帶來的奏疏。”
“拿來給寡人看看。”嬴政幾乎是奪過了那個竹簡,越看越是欣喜。剛正愁着呢,這下就有人給寡人送來了臺階。
嬴政拿起毛筆,開始重新擬詔書,下令召回被逐的客卿,廢除逐客令。他暗暗想,李斯這人雖說是私德方面略有點虧,但若是利用得好,還是個不錯的臣子。
李斯聽到逐客令被廢除,喜出望外。與此相反,顧言卻是始終帶着淡定的笑容,似乎結果並不出他的意料。
李斯略有些得意地接受了衆人對他羨慕的目光,面見嬴政去了。
顧言不緊不慢地跟着李斯後面,完全沒有搶他風頭的意思。然而李斯卻是暗暗瞧不起他,此子不堪大事,沒有野心。
“你終於回來了。”嬴政見到顧言,展開了多日的愁容。
“陛下沒有讓臣失望。”顧言經常是嘴角含笑,但這麼明媚的,卻是極其難得。
李斯默默地站在一邊,心裡有點嫉妒。都說“伴君如伴虎”,這般不講禮儀,小心有一日死於非命!
二人聊了一會兒,嬴政纔想起了一邊站着的李斯。
“此番,若不是李斯,寡人恐鑄下大錯。”嬴政向李斯施了一禮,嚇得李斯連連退後幾步,回了更大的一禮。
“李斯,你就不必拘禮了。寡人賞你紋銀五十兩,你先退下吧。”
李斯一陣狂喜,五十兩可不是個小數目,最重要的是,他在陛下面前露了臉,算是立了大功。
“陛下這是故意讓李斯對微臣不滿嗎?”顧言看着眼裡含笑的嬴政,不免斜眼覷了他一眼。
“你怕他嗎?”嬴政突然笑了一聲。
“怕啊,怕極了。”顧言有些無奈,他是在故意挖坑給自己跳。
“我倒真不知道,你顧言怕些什麼。”嬴政想起了那個被煮依舊挺拔的身影,搖了搖頭。
“我不識字。”顧言似是有些鬱悶,嘆了口氣道。
“哈哈哈——”嬴政指着顧言爽朗地笑了,這是他最爲不解的地方,不識字,怎麼會有如此不凡的見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