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原走在街上,四周顯得熱鬧過分。端午很快就要到了,各家店鋪門框都掛上了艾草,叫賣花糕的小販子們生意也都好得緊,望月樓的糉子更是早就預訂一空。望月樓雖是城裡最有名的酒家,但除了做菜了得之外,四季點心也是名聲在外。每年端午時節,城中各家各戶都要盡力買上些望月樓字號的糉子,不僅是想圖個好彩頭,也能讓口舌享受一番。望月樓的糉子製作上並無特別之處,勝就勝在選料精心,程序考究。即便一樣是鹹蛋黃,望月樓的點心師傅就會選用上乘的鴨蛋自行醃製,絕不會購買街面上的下品充數。而這鴨蛋又是產自城東滿家鴨場的最佳良品,品質絕對可以保證。不止如此,靈寶的棗、寧夏的枸杞,樣樣都求最好,糯米也是選用最貴的做料。望月樓的糉子出鍋的時候,雖說不上滿城飄香,但整座酒樓裡漂浮的香氣,也能縈繞幾刻了。
摸摸肚子,宋雪原自感有些飢餓,這纔想起今日就只早上出門前將就喝了些昨夜的剩稀飯,此時早已消化完畢,尋求後援。街邊賣各色吃食的攤位數不勝數,宋雪原就近挑了個賣芝麻燒餅的,便走上前去搭話:“老伯,您這燒餅多少錢一個?”
賣燒餅的老伯鬍子拉碴,嘴巴咧得很大,樂呵呵的說:“小夥子你是要黑糖餡還是豆沙餡?黑糖的四文錢一個,豆沙的五文。”
“老伯說笑了。如今黑糖市價明明高出豆沙,爲何二者價錢卻顛倒了呢?”宋雪原挑起嘴角笑。
“小夥子你知道個啥?我這豆沙不是街上賣的那些貨色可比,這可是我自己煮了豆子拌糖攪的。你看看,你看看,豆子是上好的紅豆,價錢頂頂貴了,糖也是好糖哇!喏,你聞聞!”老伯邊說邊將一個燒餅拿到宋雪原鼻子下面,“就我這人工費,算起來可不比黑糖貴?”說罷他翻了翻白眼。
宋雪原只覺好笑,從懷裡摸出十文錢遞過去:“那勞煩給我包兩個貴一些的豆沙燒餅。”
“就來燒餅?”老伯接過錢,瞪眼看看宋雪原,“我說小夥兒你不覺得噎哪?你瞧瞧,”他手一指,“對街穿藍褂子的的馬三,賣的胡辣湯好喝得很。一碗三文錢,怎麼也算不上貴,對不?”
宋雪原搖搖頭,等着老伯把燒餅用紙包起來。老伯繼續叨叨着:“馬三可是個苦命人。媳婦兒死了留下個娃,胎裡帶病的,見天不能斷藥,如今看大夫可貴着哩。馬三是個回民,做胡辣湯的手藝頂呱呱。孩子看病抓藥,就等着他這一天兩鍋胡辣湯啦。”說着把紙包遞給宋雪原。
宋雪原接過燒餅,踱到對街的火爐子邊。
“客官來碗胡辣湯?”戴小白帽的馬三臉頰瘦黑,兩眼無神,謙卑的問宋雪原。
“來一碗。”宋雪原站到街邊。
馬三揭開鍋蓋,騰起一陣熱氣,白霧散後一碗濃厚的胡辣湯已經端到了宋雪原面前。宋雪原接過胡辣湯,正要喝一口再去咬燒餅,卻感覺一股力道襲來,直衝碗底。又聽“咣噹”一聲,接着一陣叮咚亂響,再定睛一看,只見那碗飄散着香氣的胡辣湯已潑到了地上,稠稠的土豆胡蘿蔔的鋪了一地,黑瓷碗兒也成了幾塊零碎片子。
宋雪原皺皺眉頭,看見眼前站了個姑娘。若擱平常,這也算得上是個標緻人兒。然而此番橫眉怒目,倒叫人抽幾口涼氣。這姑娘手下帶了幾個家丁打扮的人,俱是氣沖沖的盯着宋雪原,要把他生拉活扯了般。
“這位姑娘...”宋雪原話還未完,便被搶了話頭。
“你還喝胡辣湯呢?!不知死活的,上去給我打!”姑娘一揮手,身後那幾位膀大腰圓的家丁立刻衝上前去,將宋雪原圍在當中,拉開架勢,便練了起來。幾個人扭住宋雪原,想把他掀翻在地,一番好揍。宋雪原接連側身,靈活閃過,只是避開,並不還手。眼見那幾個家丁出手狠重,卻屢不得手,不由氣急,卯足勁出招,只想儘快把宋雪原撂倒。誰想宋雪原忽的閃開幾尺遠,這幾個家丁當頭撞到一起,吃痛不住亂咋呼。
姑娘一看手下不得力,氣得不行,直罵道:“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都白吃飯了!”又衝到宋雪原面前。宋雪原以爲她要出手,便準備格擋,誰料她卻停住腳,張口就來:“就是你要殺我爹?你爲什麼要殺我爹?”
宋雪原一愣,旋即道:“你爹是誰?最近我要殺的人多了,不知你爹排幾號?”
“陸遠山。我爹是陸遠山。你剛剛去我們家下了戰書,這麼快就忘啦?”
“你是陸遠山的女兒?”宋雪原問。
“是,我是陸玉樓。”陸玉樓自我介紹完,又咄咄逼人道,“你要敢殺我爹,我就宰了你!”
宋雪原不置可否的看了陸玉樓一眼,脣邊一抹譏諷之色。看也不再看她,走到畏畏縮縮的馬三身邊,往案桌上擱了一錠十兩的銀子。馬三一下子跳起來,不敢相信的看了看那白花花的銀子,弓着身子伸出手去摸了摸,掂了掂,纔將銀子拿在手中,揣進懷裡。待他正要直起身來謝謝宋雪原,卻發現他早已不見了蹤影。
陸玉樓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人竟然根本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