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映照着曹公公一張陰晴不定的老臉,他心中猛然間冷笑了一聲,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豈能怕一個死人?再說這黃口小兒牙尖嘴利,說不定是在消遣我呢!計議良久,打定主意,想着不管陳小九說的真假與否,只要暗中先把他殺死,那個符咒就不見得能派上用場了。//www.??//
念及此處,心中豁然開朗,先不理會陳小九的恐嚇,又向崔遠山讚歎道:“崔家學識之博大,見解之精深,衆學子一致認同,就連當朝宰輔林中堂都讚不絕口呢,崔大家您便不要過分謙虛了。”
崔遠山笑着應答了一句,心中在琢磨着他話中之意,猛然聽到曹公公又道:“崔大家,尤其是您崔家大儒曾合力撰寫了六部龐大的詩集,咱家只聞其名,未見其實,現在時日尚早,莫不如崔大家拿出來,讓衆才子見識一番可好?”
衆才子聞言大喜,這六部詩集,只聞其名,未見真跡,早已令他們心癢難搔,今日能得見,也算不虛此行。
崔遠山與陳小九聞言,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尤其是崔遠山,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眼中露出了驚駭的神色。他與曹公公寒暄多年,深知曹公公雖然圓滑多疑,長於智謀,但對詩詞典籍卻無半點興趣。
而恰逢崔老祖離世,他便向崔家索要六部詩集,這……這意味着什麼?他剛纔對曹公公只是懷疑,而現在,已經可以斬釘截鐵的確認,他沒安好心,另有圖謀。
念及此處,暴雨未至,冷汗卻溼透了衣衫,他顫抖着擦拭着額頭上的冷汗,忐忑不安的迴應道:“曹公公,非是我捨不得將六部典籍與衆才子一觀,只是六部詩集乃是摘星樓鎮宅之寶,崔老祖曾經立下規矩,六部詩集決不能搬離摘星樓一步,也決不能當衆示人,此中難處,還望曹公公見諒!”
衆學子聞言,長吁短嘆,面容中帶着濃濃的失望。
“啊……原來如此……那可讓衆學子失望了。”曹公公陡然間話鋒一轉,狡黠道:“既然六部詩集不能當衆示人,本官閒來無事,就跟着你去摘星樓走一趟,私底下欣賞一下崔氏一門的心得瑰寶,崔大家,你該不會拒絕吧?”
崔遠山愣了愣神,寒意冷徹全身,凍得他咯咯作響,驚慌片刻,眼中露出決絕的鋒芒,直面曹公公道:“曹公公好興致啊,往日不見你如此急切,崔老祖剛剛離世,你便這般衝動了,很好,很好啊!”
曹公公慈眉善目,依然如故,眼皮一擡,尖啞着嗓子嘻嘻笑道:“崔大家,現在你還不帶我去嗎?”
“只怕來不及了!”崔遠山輕輕低語。一雙深邃的眼眸仰烏黑的天空,似乎是在尋找穿破雲霧的通道。
“有何來不及,來人吶,咱們現在出發!”正在曹公公自詡計謀得逞之時,一道沖天的火光自西北處亮了起來,濃濃的煙霧瀰漫升空,直插雲霄,與漫天黑雲連成一線,景色怪異恐怖,震徹心腹。
“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跑……”一片嘈雜之聲,斷斷續續傳來。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曹公公茫然不解道。
崔老粗低聲呢喃,自言自語道:“摘星樓失火了……所有的一切都化爲漫天塵土……”
“什麼?”曹公公氣得緊緊攥起了拳頭,厲聲道:“崔大家,還不快去救火,你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
崔遠山不聞不動,仰望長天,一滴滴眼淚汩汩流出。
陳小九沒有想到崔遠山真聽信了自己的話,將那些經書、策論全部焚燬,而且竟然會做得如此決絕,將譽滿天下的摘星樓化爲殘破的樓宇,這份置死地而後生的氣概,着實令人敬佩。
烈火熊熊,黑煙直衝九霄,陳小九長嘆一聲,竟然對崔老祖充滿了愧疚之情。他輕輕扯了扯老淚縱橫的崔遠山,若有所悟道:“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崔家來日在您手上,必有光大門楣的一天!”
崔大家凝噎不語,一把辛酸,縈繞心頭。
衆學子表情凝重,悵然若失。
曹公公心中急切,他正焦急的要派兵救火,忽然間電閃雷鳴,一道光彩奪目的閃電影徹夜空,劃破天際,照應着神色各異的衆人羣;轟隆隆的雷聲尾隨而至,帶着怒意,帶着憤恨,帶着無盡幽怨,發泄着心中的不公!
“嘩嘩……”
瓢潑大雨如水銀瀉地,一瞬間便從濃黑的雲層中落了下來,暴雨與長天連成一線,織就一副銀色的門簾,點點雨滴帶着怒意,狠狠的打在衆人身上,但卻沒有一個人在慌亂中避雨,一個個怔怔的站在大雨之中,感受着蒼天的悲愴。
二百名紫禁衛軍紀嚴明,沒有曹公公的命令,便是下刀子也要凜然不動,衆才子雖然文弱,可是心靈中遭受的重創卻遠遠高於身體上的摧殘,個個身體僵硬,心亂如麻!
陳小九本就沒有烘烤乾涸的常服,在茫茫大雨中又被淋得溼漉漉的,他一雙眼眸望着奄奄一息的篝火,心中卻忐忑不安起來:“夜色沉沉,心神慌亂之際,單兒會不會趁此良機,突然發難呢?如果他真的這樣做,可是糊塗透頂啊,沒見那二百紫禁衛神色鎮定,軍紀嚴明嗎?
曹公公站在大雨中,不怒反笑,對着崔遠山陰笑道:“蒼天對崔家果然眷顧啊,一場大雨下來,我倒要看看這大火還能不能着得起來!”他得意忘形,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那尖銳的太監之音,聽在耳中,十分的刺耳。
可是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炯炯目光望着愈燒愈烈的摘星樓,咆哮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有什麼稀奇的?”崔遠山睜開紅通通的眼眸,大雨之中,步履蹣跚的走到曹公公面前,輕輕道:“極有可能是被放火之人摻了黃油,便是神仙,也難以將這場意外的大火撲滅了!”
“真是豈有此理!”曹公公呲牙暴怒,瞪着崔遠山的眉宇,逼問道:“誰幹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曹公公你傻了不成?我會自掘墳墓嗎?”崔老祖發出一聲冷笑,踉蹌着身軀,向衆學子走去,漂泊大雨擊打在他虛弱的身體上,一個不慎,滑到在地,陳小九急忙將他拉起,關心道:“崔大家,你眼光要長遠些……”
崔大家點點頭,牢牢抓住陳小九大手,目光中既有悲愴,又充滿着堅毅,他遙望衆學子一臉悲慼的神色,朗聲道:“從今天起,摘星樓,不復存在!”